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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秋嬗眉宇间的疲惫已十分明显,谢芝一见便将满腔的疑虑化为了怜意,柔声安抚一二,随后出门唤了一个宫人来送她出去。

“此案应是告一段落,你回府好生休息几日,我留在宫将事宜处理了,若有消息便传信给你。”谢芝将叶秋嬗送到宫门前,转而又对那带路的宫人道,“给邱叶先生备辆马车,将她安稳送回枢密省。”

谢芝意在让她从枢密省密道回叶府,较为安全又不会暴露行踪。

叶秋嬗上了马车,与他道别。两人四目相对,皆是欲言又止。

是夜,落亭苑。万籁俱寂,唯有一盏油灯火光微弱,偶尔发出几声微不可闻的‘噼啪’声响。

案前坐一女子,乌发如瀑散在背上,微风浮动,露出一张娉婷秀雅的花容来。她手拿一本无名书册,将一页撕下,放在灯盏上。

火光骤起,纸张瞬息燃为灰烬。

叶秋嬗又撕下一页,将它燃尽,指若葱根,在火光映照下愈是细白如玉。手上动作不停,一页接着一页……

这燃烧的纸张里,书写着妍嫔的怨恨,也有她对儿女的挂欠,更多的则是发病时的胡乱涂画,力透纸背,将纸张生生划烂。纵使滔天怨怒,最后却都化为一堆灰烬。

谢芝说妍嫔不像疯子,叶秋嬗却觉得她是真的疯了,在冷宫那样阴森之地被囚禁着,即使是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叶秋嬗将书信尽数毁去后,才趿着鞋,拖着一身疲意回到榻上。

她也不知此举是否正确,只是按照自己的直觉这么做了,于她而言是在自保,于靳朝皇室颜面而言也有利的,至于谢芝……

叶秋嬗不禁想起百花宴时,那个为给自己姑母贺寿,费尽心思投其所好的少年,赤子孝心,纯真如斯。

她不忍,也难以启齿。

翌日,叶秋嬗修一封书信送往枢密省,信道她近来身子不适,向谢芝告假一段时日。不日便收到一封回信,谢芝允了她的假,还捎带几句问候。

他那头也是相当忙碌的,玉非生师妹当即身亡,死无对证。为使人信服,刑部将冷宫掘地三尺,终是在寝殿后院挖出了真正的春晓的尸首。

谢芝向皇上禀明,不日便将此案昭告天下,虽然仍有人对此抱有怀疑,暗自猜度真凶是皇室搪塞百姓随意找来的替罪羊。但想归想却不敢聚众传谣,初始还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时日一久众人便将此事抛之脑后了……

不过唯一给人留下印象的,却是侦破此案的枢密省的两位能人。

其,谢芝早已声名在外,此案对他来说是锦上添花。而名不见经传的‘邱叶先生’叶秋嬗却是一案成名,成了京第一神秘人物,人人知晓其能观人行测谎的能,却无人知道他的身份来历。

茶馆里的说书先生最爱拿他吹嘘,巧舌如簧却是信口胡诌,一传十十传百,‘邱叶先生’这身份便又染上几分传色彩。

后来,甚至成了市井妇人时常挂在嘴边的人物,若是有小儿做了错事受娘亲质问,一句‘将你送到枢密省邱叶先生那处测一测。’即可奏效。

恶鬼、拐子、夫子,如今再加个邱叶先生,四足鼎力,并称为现今世道孩童的童年梦魇。

叶秋嬗在叶府休养,足不出户竟也听说了自己的假身份在外‘声名鹊起’,弄得她很是哭笑不得。但同时又浮起顾虑,只因她这身份太过有名望不是好事,就怕随处都有眼睛盯着,识破她叶家千金的身份。更怕的却是有心虚之人生出歹念……

如此担心不过两日,便收到了谢芝的飞鸽传书。

叶秋嬗休息了数十天,心郁结也自行痊愈,过久不去枢密省竟还有几分想念,遂欢喜地打开信件。

只有一排意形潇洒的小字,定睛一看,上书——

“秋叶,速来枢密司有要事相商。顺道一提,你该领月奉了。”

叶秋嬗皱眉,扳指算了算,随后笑了。

“将近一季才发一次,我这月奉可拖得真够久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感觉三观崩塌了,容她静静

这章短小君嘿嘿,下一章来点轻松的日常~

第48章 荒唐、滑稽

枢密司内, 谢芝与叶秋嬗相对而坐。案上摆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锦袋和一个银饰吊坠。

“这是?……”叶秋嬗瞧着眼前的两样物什,发出疑惑。

谢芝立马将锦袋打开来, 里头装了一袋子的银票和一枚令牌。

“这是你近几月为枢密省效力应得的俸禄,依照先前承诺的禄米五十石、俸钱八十贯, 现已全数折算为银票。妍嫔一案你功勋卓越,皇上那处特地赐下枢密省密探令牌,算是应承了你的身份。以后便可凭此令调遣枢密省暗卫。”

叶秋嬗震惊不已, 将那令牌取出仔细翻看, 她如今竟也成了能够调兵遣将的有权之人了,自然甚为新鲜。

谢芝见她这副模样,嘴角携笑。半响又将那串银饰吊坠拾起,摊在掌心呈给她。

“你猜这是何物?”

“嗯?瞧着像是个寻常挂坠。”且还是做工拙笨, 不大精致的挂坠。

“这可不是凡物。”谢芝笑得神秘, 朝她勾勾手,叶秋嬗自觉地凑过头去。

“你瞧好了。”

谢芝将那挂坠平放于桌上,坠子上的红色宝石熠熠生辉, 叶秋嬗刚有些惊叹,便见他屈指在宝石上重重一按。

只听‘咔嚓’一声, 小小的银坠便像圆盘一样弹开,周遭弹出一圈银质柄状物,衬得这坠子如盛开的鲜花一般。

叶秋嬗不禁感到惊,然更让她大吃一惊的还在后面。

谢芝缄默,小心将那坠子拿起,一手捏住宝石, 一手用力将一个柄状物抽了出来,不比外露的那头扁平好拿捏,藏在坠子里的那头却是由粗到细,最后的尖端处更如绣花针一般。

谢芝取这尖物展示给叶秋嬗看了看,才开口解释:“这是枢密司新研制的一种暗器,针尖上涂有迷药,若是碰到必要之时可立即取出刺其血脉,药性即刻起效。”

“原来竟是这般神。”叶秋嬗眸子一亮,欲伸手拿过,谢芝却收手避了过去。

“小心些,这暗器若是不备可能会伤及自身。你如今声名在外,就怕有心虚之人生出歹意,我本想送你一把宝刀,但思来想去也没有此物实用。我特地命人将它外形打造成吊坠的模样,平日里你可随身携挂,若遇歹人便暗下机关取暗器自保。”

谢芝说着手又按住宝石,银针悉数弹了回去。“你来试试。”

叶秋嬗点头,伸出一指按在了坠子上,微微用力,然机关却没像她想象那么容易开启,愈是使劲愈是纹丝不动。

正纳闷着,手背忽然传来一阵温意,却是谢芝神色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

“这机关设得精巧,平素压着碰着才不会伤及自身,若要打开还得会使巧劲。”

他说着轻按叶秋嬗手指,果然,银坠子十分听话地弹开来。

“这可真是个好东西。”叶秋嬗爱不释手。

谢芝瞧着她笑笑,随后站起身来。“我们枢密省在妍嫔案立了大功,圣上龙颜大悦特拨款下来,为枢密省添置了数十匹宝马良驹。你如今隶属枢密司,也该熟悉熟悉各类事宜。你且随我出来。”

叶秋嬗将银两和项坠都收好,疾步跟了上去。

他们来到密探练武的校场上,此时正逢众人操练的时刻,场上尘土飞扬。有驾马疾驰的,有舞刀弄剑的,也有赤手空拳比划招数的。

他们见谢芝两人出来,虽未停下手上动作,但都暗自拿余光瞟着此处,那目光里带着好和探究,叶秋嬗不甚明白。

谢芝看出她的疑惑,低声同她解释:“你能依人神态测谎的能已传遍京城,以前大伙都不知你的底细本就好,这下知道了自然另眼看你。不过你不必担心,枢密省众位同僚不是那般没有见识之人,相处久了便自然了。”

他有意带叶秋嬗来打破这层疏离感,想让她真正融入枢密省来,于是亲自领着她向人群走去。

两人一踏入校场,大家便默契地停了下来,一双双眼睛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新,倒是十分坦荡。

“想必大家已知晓了邱叶先生的才能与来历,以前我们唤她叶公子是为了掩饰身份,以后大家皆改口称之邱叶先生,对外更是不可告知邱叶先生任何消息。身为同僚,以后大家需得群策群力、和衷共济。见邱叶先生便如同见我,她有何调遣也要遵令行事。”

众人大惊,谁也没想到刚来不足半载的叶秋嬗如此受谢芝看重,但转念又思及其人的能力与功勋便又觉得心服口服了。

谢芝见众人没有异议,转向马厩吹哨一声,其一匹马便十分有灵性地朝他奔来。

那是一匹骅骝宝驹,鼻端生火,眼若铜铃。浑身皮毛油亮,见到谢芝似乎十分兴奋,凑过马头来朝他们喷了一鼻子水汽。

叶秋嬗大惊,忙往后退了一步。谢芝却拉住那马儿缰绳,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它的鬃毛,方才还雄赳赳气昂昂的骏马竟也服他,温顺如猫儿,叫人看了不禁惊疑。

“它叫隽兔,是我养在枢密司的一匹汗血宝马,极有灵性,你要不要上去试试?”谢芝看向她道。

叶秋嬗秀目大睁,连连摆手:“不必了不必了,我不会骑马的。”

谢芝却敛了笑意,神色变得肃然。“不会骑便要学,枢密省所有密探均要习马术,以备不时之需。除此之外还有御车之术,若是有些天赋的,还需得练习基础的舞刀弄剑的防身之术。我们这一职位不比其他,时时都可能遭遇险境,就如同上次你被拐子掳去,若我没有及时赶到……还有在冷宫被挟持的这次,你若能够会些防身之术便不会轻易受制于人。”

谢芝语重心长,除去有意发掘叶秋嬗的潜能以外,更多的还是怕他自己不能时时护得住她。

唯有让她自己成长,才是最为稳妥长久之计。

叶秋嬗领会了他的良苦用心,也觉得十分在理,踌躇半响还是下定决心挑战自我。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走上前,谢芝那马儿却不买账了,蹶子一尥长啸一声,向她示威。叶秋嬗顿时便像霜打了的茄子瘪了下去,瑟缩着往人群里退。

“隽兔!”谢芝唤道,忙将马儿安抚下来,还未待关心叶秋嬗,便听人群有人低低娇笑。

“谢大人这匹马儿认主儿,旁人轻易不敢靠近的,唯有谢大人才能驾驭得了它。前些日子九佘还不服气想去降服了它,这隽兔可不得了,直接尥蹶子将九佘摔了个脸朝地,现如今身上还青肿着呢,是吧?傻大个儿。”说话的是秦湘,她媚眼斜睨那如竹竿一般高大的九佘,用手肘戳了戳他。

后者浓眉紧皱,神情窘迫,一把将她的手挥开没好气道:“谢大人的马自然只认谢大人,若是谁人都可骑,那这马还算什么汗血宝驹?”

秦湘切了一声,左右看看又笑着揶揄:“我看未必,隽兔是匹母马,马也有爱美之心,自然只认俊美男子。邱叶公子你将面具取了,再去试试。保证这以貌取人的马儿不会撒泼。”

她道完,众人低声发笑。九佘更是竖起了眉毛,有几分恼羞成怒。

大家皆知秦湘素来没有正形,是在调笑九佘,唯有叶秋嬗却十分认真地盯着他的脸瞧了又瞧,最后下结论:九佘不丑,除了身量过于常人之外,相貌当属等的。不过若是跟谢芝比的话,那便没什么可比性了。

她正怀疑湘娘话语的可行性,那厢谢芝终是开口圆场。

“隽兔性子急烈,当初我驯服它也费了一番心思。湘娘你便不要去调侃别人了,你先将自己的御车之术练好罢。”

秦湘一听御车两字便已蹙紧柳眉,这是她的短处,从入枢密省开始便开始修习,至今也未见进步,时常被大家拿出来当笑料。如今谢芝更是当着众人直接拆她的台,秦湘只觉得好没有面子,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众人更是大笑,其那九佘笑得最为大声,但笑归笑却没有再出言相讥。

叶秋嬗也跟着笑,与他们相处了几回,算是将这些人的脾性摸清楚了。虽然来自五湖四海、三教九流,但却个个性子耿直豪爽,平素的调侃或自嘲不分你我,却暗自掌握着分寸,不至于伤了和气。

每回那湘娘都是受众人‘针对’的那个,但叶秋嬗瞧得出来,是她为人随和大度,别人才会如此熟稔地与之玩笑。

对于枢密省这群‘神人’,谢芝也是十分无奈,他摇了摇头,欲再邀叶秋嬗上马,却忽听门外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

“长公主驾到——”

随后便有一矮胖的内侍躬身从大门处进来,在他身后是一身穿华服、梳高鬓的貌美女子。一种奴仆鱼贯而入,她款步行至校场之外,驻足抬眸,一身难以复刻的贵气。

众人愣了愣,立即齐齐跪下,口大呼拜见长公主殿下。

曜珮仿佛又回到了之前金贵的公主模样,丝毫不见经历过囹圄险境的惶恐不安。她睨着众人,启唇道:“众位大人免礼罢,其实本宫今日是来谢恩的。”

谢恩?大伙不解,但都悉数起身来。

曜珮从身旁丫鬟那处取来一个红木盒子,瞧着不大,应是用来装什么小物件的。

“本宫前些日子遭人陷害,多亏了枢密省众位大人竭力查案,让本宫沉冤得雪。想必皇兄已拨下银两嘉奖众位,而本宫亲自来,只是为了答谢府上一位大人。”

曜珮嘴上说着,款步朝谢芝方向走来。

“这位大人为了破案可谓是尽心竭力,若不是他坚信本宫无罪并耐心安抚,可能此时本宫还在牢狱里不得重见天日。”

曜珮越说,谢芝越是皱眉,他原本有意疏离她,好不容易有了成效,却因这案子将两人又联系到一起,怎能不让他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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