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喜同源 四(1 / 1)

加入书签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书包网]

www.wwwshubao .com最快更新!最清爽!

“罚跑八公里。”

这是梁孟冬?在和小朋友计较?

“老师, 我前面都看见啦。”云旗吃了豹子胆,恶作剧地叹,“您敢抱我姐, 我姐擒拿格斗什么级别您知道么?她能随您抱, 您还不是姐夫?”

“十公里。”

“梁老师!”云旗在哀号。

孟冬总说, 小提琴演奏比钢琴需要好得多的体能,他自己身体力行, 从不放松锻炼。

但对初次见面的学生,直接命令小姑娘跑步, 看似虐待, 实则相当认可云旗了。

然而十音心底涩涩的。关于姐夫这个称谓, 孟冬何以如此难接受?

十音将厉锋打发走, 说今夜肯定要练琴。

“厉队,我还得保卫黄河,”她像在打趣,“这阵子根本没怎么练,元旦江厅要验收的。厉队要不要一起验?”

十音知道, 厉锋有些大男子主义, 当着领导,这种事不可能上赶着一起。

厉峰碰了一鼻子灰,转了身。十音唤住他, 说厉队, 后天中午我和吴狄一起请你们队聚餐,千万别忘了。

厉锋背着挥挥手, 叹了声气走了。

十音着急向小排练厅去,想着云旗体弱,她平时运动很少,一下子五公里十公里的简直开玩笑,得酌量慢慢增加。

没想到云旗自己就在问,梁老师,我不乱叫了,您也别罚我,先跑三公里,行不行。

孟冬这样不苟言笑的老师,有学生胆敢讨价还价已属不可思议,且这人还是云旗。

孟冬没有骂人,冷笑着说你可以试试。

云旗又哀叹了一回。她尚有心事,顿了顿,说梁老师我想等等再走,等姐回来送我回宿舍。

孟冬冷着声音,说也好,那就等她……

他忽然开始闲聊:那么喜欢那家伙?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家伙?”云旗持续在长身体,想来是真饿了,取出她藏琴盒里的小肉干,分给孟冬吃:“姐姐买的。我哥不让我吃零食,怕我蛀牙,姐说回去赶紧刷牙就没关系。这是她怕我饿,给我预备的。”

梁老师怎么可能吃零食,云旗一边吃,一边给他讲述十音。说姐对我最好,她对我的老师也最挑,总是鼓励我,说我值得最好的老师。

十音听得心口发紧,这丫头是疯了么!今晚话多到不是她,还偏偏一口一个“我哥”。

我哥说没姐就没我了,要一辈子对姐姐好;您刚才让姐姐调音,我哥和我也爱让姐姐调,哥说姐的耳朵是机器做的……不过,我听同学说,您轻易不让人碰您的琴?

梁孟冬忽然说没有的事,我的琴你随便玩。他又问,你那个哥,打算怎么一辈子对她好?

这口气怎么那么不善?

云旗天真地答:“我哥说,南照太吵,等爸爸回家、他和姐姐也退了役,我们一家人就回保县住,再给姐姐运架琴去。”

十音推门进去时,见孟冬垂了眸,五官仍不柔和,心情也很烦躁。

“你姐不嫁人?”

云旗一反常态,背对着门,面对这么一个燥郁的梁老师,声音虽小,却一直在笑。

二人都没有发现十音进门。

“家里大得能跑马!等有了姐夫,哪怕姐夫全家都去住,都毫无压力。梁老师,我悄悄问,您是不是打不过我姐,才不敢当我姐夫的?”

“……”

“我们这里,拉琴的男生都比较文弱。但您不同,您体格能比我哥了,江岩哥说服用类固醇也能做到这样,您没服吧?”

“……没有。”

“我看好您,回头我让我哥让着点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让我什么?”

“您不知道,我姐什么都好,就是无法无天,经常做那种让我们提心吊胆的事。我哥说了,千万得找个栓得住她的姐夫。所以不管什么样的姐夫,都得先过我哥那关。”

孟冬声音格外烦躁:“什么关?”

“格斗啊,”云旗很认真,“我哥会评估,说千万不能找个打不过我姐的,一转头被她撂倒在地,还怎么拴她?”

“你那个哥,是在给余十音招散打陪练?那你姐怎么说?”

“我哥说我姐看起来酷酷的,其实内心住了个傻白甜,纯颜控,长得好看、性格温柔的鲜肉,她都买单。这一点……我觉得要是早两年,梁老师您真能合格。”

早两年!

梁孟冬神色极其复杂……他欲言又止抬起头,正好发现站在门口,一脸崩溃样的十音。

十音现在只想挖个地洞钻。平常斗嘴闲扯的无聊内容,被丫头事无巨细一条一条当正文搬给孟冬,她还活不活了!

“让你那个哥,放一万个心。我不打女人,也不喜欢余十音,特别讨厌她,提了就烦。”

孟冬清一清嗓子,故意说给她听的,见她腮帮子瘪下去,他神情无比快意。

云旗没看到十音,还在笑。

“可您明明就在生她的气啊。您一晚上拨了七八回电话,没拨通。”云旗拆穿完,又很感同身受,“其实我刚才就想提醒您的,我姐肯定是在工作,才把电话屏蔽了。干他们这一行,我们做家属的一定要懂事、体贴、还要有超出宇宙的耐心。”

“哦?受教。”

这丫头平时对着江岩都会脸红,她这会儿恐怕自己都没察觉,简直胆大包天!

孟冬的态度更反常,他的琴随便玩,他的玩笑……也随意开?

十音再次在心里推算云旗的年龄……

**

起了夜风。

直到二人将云旗送回宿舍楼下,小姑娘依旧抻着脑袋,往夜色里探看,望眼欲穿,仿佛这样就能生生盼出个把人来。

学生都回了家,宿舍楼空荡荡的,只有值班宿管阿姨的窗亮着灯。要是放在往常,十音也会不忍,会把云旗接回家。可今夜不同,她有要等的人。

十音冲她眨眼睛,小声说:“先回吧,放心。”

梁孟冬也道了声晚安。

他和十音别扭着,一路甚少交流。

云旗走了两步,孟然回过头,冲孟冬眨了眨眼睛,比了个手势,压低了声:“姐夫,抱我姐,抱抱她。”

十音恼得作势要打她屁股,云旗才一溜烟蹿进了楼门,刚闪进去,却探出半个身子来,笑嘻嘻暗中观察。

梁孟冬面无表情站定,手臂却环上十音的肩,将人直往自己怀里带。他背着琴的那边手臂,冲门内挥了挥。

夜色里,十音抬眼,仔细观察孟冬。

刚才她替云旗求情,把五公里降成了三公里,体能的事情,还是得循序渐进着来,孟冬勉强答应后,就再没理她。

云旗安心上了楼,身影都望不见了,孟冬还在目送。

十音看看门,再看看他,终于确认这一晚的异样:“孟冬,是真的么?我对着照片其实起过猜测。但她年龄不对,三年前,笑笑都十七了,那时云旗还是颗小豆芽!幼年背景更对不上。”

“自己的妹妹,怎么可能认错,是笑笑。”孟冬搂着她的手臂松下来。

十音听他那么确定,想他总有理由:“那么好的事情,要是弄错我很抱歉,我对笑笑不熟悉,云旗的青春期却是我亲眼看大的,时间上,差异真的有点大。”

梁孟冬没理她,仍在装生气。

十音觉得心酸:“就为这讨厌我?真的很抱歉。”

见这家伙悔改都不得要领,梁孟冬恨恨将人重新朝怀里一带,十音闷头闷脑又撞了一回……他的心跳声,隔着衣物清晰可闻。

孟冬的气息宛如冷水,罩得这南照的夜都凉了几分,却又实在惹人贪恋,十音嗅了嗅……又嗅。

“你是plus?”他揽着她,往音院停车场去。

“说起plus,现在它都成了付医生的狗了,”十音想到孟冬一直住酒店,提议,“我几时接它住我那儿吧,听说他和包子现在是朋友。包子是云队的狗狗。”

“plus倒可以登堂入室,凭什么?”孟冬很不忿。

还有一小段路,十音没理这抱怨,顿了步子:“别走快,我听见厉峰的车在启动,遇上还得寒暄。”

十音带她抄的是近道,再穿过这处小园林,就能到达停车场。这是比照江南园林的制式建的,假山楼阁,很让人想起s音院的一隅。

十音平常来得多,却极少留意,这会儿也在琢磨:“诶?这假山其实有点像……”

话未说完,她的背已经被抵上某块假山石。

“梁老师,”十音低呼,“师道尊严……”

“我没这东西。”

生怕石头凉,他一只手拢着她,护在十音的后背。

“孟冬你小心手。”

十音担心,竭力不往后靠。

“笑笑……”她还想问他,关于云旗,真的那么确认么?

“先不说这事。”

“你为什么不认她?”

“怎么认?有什么心思认,有的人一晚上暂时无法接通。”

梁孟冬并非嘴硬,是真的有些无措。

他通常更乐于独处,日常人际交往,会习惯性地保持距离。距离等同于舒适度。

他何曾想过遭遇的人是笑笑。

这个笑笑,十五年前,被他给弄丢了。应该怎样开口才得当,才不至于吓到她?

十音不在场,他内心再波澜起伏,也只能小心求证,即便得了证明,依旧是按捺着。

孟冬的身子倾下来,十音以为那冷水般的窒息感会兜头罩下来,空气却腾地热了。

他的热息烤在脸上,分外灼人。

十音觉得孟冬今夜情绪的确复杂,激动、欣喜、释然?却偏又生着气。

“我刚刚是工作,所以主动屏蔽了一会儿手机。你这是怎么了……因为想我,还是因为找到了笑笑?”

“你说呢?”

这次是带着熟悉感的吻了,比从前更深、更烈,更炽热。

吻到缠绵难解,像有滔天巨浪袭来,漫天卷地,半是水,半是火,哪里都逃不开。有点印证十音这些年来的心境,有一种望不见尽头的决绝,好像也不需要望到,而他仿佛什么都懂,能呼应她的倾诉。

十音环了一只手,去他背上轻抚。

孟冬背上的触觉比从前还好。少年的单薄感替换成极紧绷的线条,坚不可摧,像能抵挡一切,包括时间和造化。

梁孟冬被十音抚着,周身像被浪推过,热意烧在背上,迅速连喉咙都蔓延到,唇间的力道更重了。

十音亲久了透不过气,他开始不想放过她,缠着又去索,她乖巧地又啄了他两口。

皎白月色照着她密密垂着的双睫,伴随呼吸,一起一伏地翕动,他撇唇笑:“满意了?”

“嗯。”声音是带了笑意的。

“看来早晨是画虎不成反类犬,白讨好了。”他恨恨地,再一次去咬她的唇,“还是喜欢烈酒。”

十音被咬得痒,咯咯笑着嗔怪:“酒鬼,说什么都会说到酒。”

“嫌弃?”

“谁嫌弃谁?明明是你说讨厌我。到现在还很难过……”泪又涌出来,十音都有点烦自己,最近被他人设弄崩多少回。刚才被那么安抚一通,反倒更伤心了。

他转而向上亲,触到她的睫毛。心底突然在想,其实烈酒和甜食并不冲突。就好比这些年,他喝最烈的酒,念念不忘,还是这个最甜蜜的人。

“笑笑都听得出我的语气,你听不出?”他轻哼,“讨厌?这叫恨。”

十音驳道:“没觉得,明明就是爱……最爱把我弄哭。”

“这么自信还哭?”他啄着她的眼睛,“知道还哭,那不是便宜我?”

“你恶趣味……”

他继而往她耳朵里吹着气:“有一种人,哭笑都招人恨。”

十音小声抗议着,由得他吻掉了她眼睫上的水。

“孟冬,我知道自己罪孽大了。后知后觉,我六年前就认识云旗,她吃了太多的苦,我要能早六年找你……”

“我没这意思。”他拥着十音,声音不快,“谁让你这么说了?你真知道会不找我?”

十音摇头。

梁孟冬擅长就地掩埋情绪。心有潮涌,拥着这个人,听她说着这样的话,她是实心实意地在自责,却听得他心底生疼。

那么多年,梁孟冬自认他总有一部分是恨着十音的,恨她绝情薄幸。可此刻,他心头忽就全是悔意,恨她做什么?

这混蛋只顾着说心疼笑笑,自己不知又吃了多少苦。为什么就不更拼命一些,早些找到她?

“你还不如问问我,打算怎么报答你。”

“我有什么好报答的,什么都没做,还差点闹了乌龙,人都是你自己找着的。”十音还是懊恼,“你想报答,回头我正式给你引荐她的家人。小丫头太苦了,所幸结局那么好。”

“结局?”梁孟冬听了这话,反倒是恼了,“我来南照就是托你办事的,找着人就两不相欠了?”

“不是。”

“那要不要报答?”

十音细品这话,知道孟冬今夜心绪大约真是不同寻常,噗嗤笑了:“你这人……”

“在问你要不要?”

寂月皎皎,十音与他目光痴缠,觉得孟冬此刻的眼睛简直勾魂摄魄,她赶紧说:“要,要报答。”

她听见他口气仍不开心,却还是往她鬓发间啄,在问她:“那还跑不跑?”

“不跑了。”十音觉得很难发声,喉咙是涩的。

“刚才失踪多久?两节课……”

他还计了时。

十音解释:“你知道我是去……”

他很凶:“去见她那个哥。他自身都难保,要我怎么放心?电话怎么打都屏蔽,去哪儿你不说,安全不安全,也不能说?”

今夜的不开心,全是源于此。

十音想想,她独来独往惯了,从不给任何人交代,而今的确是不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错了,往后只要条件许可,一定及时报平安。”

他气得捏了捏她的面颊:“你就一张嘴,没多少信誉。”见捏红了,又往那儿亲了亲。

十音笑着:“要有!不然你会生气,生气伤身。”

“哼,就一张嘴。”他恨恨重复了一遍,再次往十音颊上亲,顺着她的耳朵根往下,很轻、很慢。可那火势不减,慢慢烧去她的耳后、脖颈……

起先,她还可以听见一楼某处宿舍空调的声响;夜风卷起地面的沙砾和枯叶;树丛中有两只小猫,一前一后在窜动……

现在这些全都退隐到遥远的地方,只有孟冬和自己的心跳,以及他略沉的呼吸声。

十音听觉超常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孟冬当然是知道的。

许久,他抵着她的额头,哑声问:“谁的心跳快?”

“你的。”

“记住了?我心脏不好。”

“我记得你明明心率偏慢,除非……”

十音脸颊滚烫……

梁孟冬嘴硬:“我有心脏病,心动过速,自己报告没看仔细。”

十音一怔:“真的?真没看到,我看到不好的只有腱鞘炎和背伤。”

“背上是意外,去年冬天,一个人去滑雪。差点没等到救援。”

十音声音哽咽:“一个靠手吃饭的人,总喜欢那么极限的运动。”

“又没人要我养,”梁孟冬说,“少我一个不少,葬礼……”

十音一手掩了他的唇,对上他的目光……又笑了,知道被骗,“成天咒自己,腱鞘炎,背伤、高血糖,心脏病……还有哪里不好?”

“哪都不好,又老又丑、性格也不温柔,”他偏承认,“可以尽管气我。”

十音觉得泪落不尽:“报告不都写了,你身体年龄只有22岁。云旗那是学他哥……学云队,他黑我成瘾,我去训练处一带男学员,他就编排我。你不能为了吓我,就不惜诬蔑自己……”

“哼,我看你最心心念念,就这22岁。”

“那是的,很心动啊,那么扎眼的数字。”十音也是个皮厚的。

“不算算自己错过了我多少22岁。你就不怕名不符实?”

“有道理诶,名不符实怎么办?”十音面上闪得都是泪光,却已经开始配合他,佯装担心。

“你在练习怎么气死我?”梁孟冬一处一处,去啄那些泪,吻如骤雨,“说这些气不死我,以后你可以看着办,跑路、始乱终弃……等真把我气死了,看还有谁肯来报答你。”

“……”

“反正我也不要命,嗯?”

心底泛起烟波,烫得她心尖都在颤:“知道了……”

厉峰早开得远了,十音暗笑自己,这是为了躲厉峰呢,还是她有私心?

回了梁孟冬的车上,他问她想去哪儿?才十点多,想和这只夜猫子跨年。十音正重梳她那头被他亲乱了的头发,想都没想就问:“你身份证带了么?”

他漆眸望着她,久久不语,忽而笑了,撇了撇唇看窗外:“带了。”

夜风缓下来,拂面生凉。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