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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开走开!澜凝冰斥道,自己心里不如意就来挤兑我,烦人。

他冷哼了一声,话音顿了顿,又再次开口,声音却正经多了:我说真的,这次我回岛上查了点古籍,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们皇帝说。只是这些日子贺兰漪老往风光楼跑,我脱不开身,你又不天天进宫了。最好趁这几天他们忙,你有没什么法子,把我暗送进去?

楚栖警惕道:你想干吗?

别担心,我不眉来眼去。澜凝冰碰碰他手臂,帮我一回呗。

楚栖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你先在风光楼驻唱三天我再考虑考虑。

什么叫驻唱?不是,三天都快大婚了,我没机会了。

什么叫你没机会了?你到底想干吗?

啧,我说错了,是三天都快大婚了,你要没机会了!澜凝冰开启并不存在的天眼,自以为很懂地挑了挑眉,我给你一个借口,你还我一场会面,咱们互帮互助,都是兄弟。

第48章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2)惊鸿洲榭。

然而他们并没有等来入宫的机会。

楚栖先差了凌飞渡回宫禀告,若是皇帝同意密见再将澜凝冰引进去。但凌飞渡午时进宫,却直至次日傍晚才回来,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摇头。

他道如今皇宫中戒备森严,敬王亲自坐镇,巡视的人手再添了一倍,进出的查验卡得极严,大小事务都要向他汇报,但凡手牌拿不出、面孔不熟悉,都可以立即拿下。莫说飞檐走壁的想法是肯定该断绝了,甚至就连皇帝也出不了摘星宫,对外说是告病,却近乎是被软禁了。

楚栖大为震惊,他从西郊围场回来之后就一直有些心绪不宁,把精力都放在他这几个团员身上,明遥也因被他留下练习而大幅减少了入宫的次数,所以并不清楚宫中的异变。此刻听凌飞渡转述才知道,这样的情况持续了有一段日子了,差不多便是从围猎结束后的那几日开始的。

楚栖心里愣怔,大致猜到了缘由,却也不免一阵脱力恍惚,脑袋一抽一抽地疼痛,几乎喘不过气哪有臣子软禁皇帝的!楚静忠这是彻底准备要造反了?!

不行!他根本坐不住,焦虑到眼前泛黑,我得进宫去看看。

虽是这么说,他心底却深知去了也没有用,九成九会被侍卫拦下,十成十会被楚静忠也囚禁起来。

主人别急。凌飞渡道,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陛下无事,只是活动受限,待初五大婚之后情况便会好许多,这是陛下要我交由主人的。

澜凝冰在旁嘀咕:北雍公主入宫后就不受限了?怎么,敬王怕他逃婚啊?

楚栖懒得回应他,急急拆了信查看,但心口的石头先落下了一半。要是消息还传得出来,便说明情况还没那么糟糕,毕竟敬王要是真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反了,怎有可能让风声泄露出来。

纸上仍是端正的楷书。

木西亲启:

朕甚安好,无需挂念。西郊围场之事令卿多加费心,却未及当面赏赐,只好改日一并封下。近日朕枯坐紫微殿内,颇得闲暇,药来又睡意昏沉,倒觉白日绵长,夜里短促。幸得木西相伴在侧,絮叨而言,便少些冷清寂寞,若再难熬,熏得一层今宵月,将白日也沉沉睡去,如醉酒不知世事,睁眼闭眼,又是一日。

楚栖看得胸口憋闷滞涩,那刚落地的石头又吊到了嗓子眼,手指紧攥着薄纸不知该怎么好,却又不敢太过用力,怕毁了一字半句。但他还未下定主意是写封回信还是干脆去求楚静忠,躲在他身后的澜凝冰却不声不响地将信偷看完了,然后鼻腔哼笑出声。

楚栖猛地反应过来,气得险些动手打他,澜凝冰装模作样躲了两下,轻咳道:嗳,我以为会回应一言半句我求见的事情,便凑过来看了,谁知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绝对下不为例。

你还想有下次?!

澜凝冰无辜道:别激动嘛,小凌既然能将信带出来,敬王肯定也检查过一遍了,出不了格。

楚栖翻了个白眼,澜凝冰又嘀咕道:不过啊你们皇帝这个人,真的是啧啧啧你看啊,先说一句自己无碍,然后轻描淡写地带过你们起矛盾的事情,再然后便开始卖惨,甚么枯坐、闲暇、药来昏沉,点滴字眼透露着可怜。木西是什么东西?我若没猜错的话应当是只小动物吧,鸟啊猫啊兔啊什么的,还起了你的名字,还相伴絮叨便少了冷清寂寞,这示好可叫人心里发酸。最后还不忘表示数着日子盼见面,这信真不愧是你们皇帝写的,可以,有点手段,如我这般火眼金睛的人都险些要被打动了,栖栖,你栽了正常。

楚栖:

楚栖一脸冷漠地转头吩咐凌飞渡:把澜凝冰的嘴给我绑上,然后去鸿胪寺请贺兰漪,就说我要送他个礼物。

澜凝冰挣扎道,我哪里说错了?他要真的是想给你报平安就该把第一句之后的那些全删了,若是想寻求帮助,如此扭捏矫情的话说与你听又有什么用!

楚栖:不用请了,直接把这人送过去,补上一句不用回礼了谢谢要是不退货两国友谊天长地久。

凌飞渡:

凌飞渡瞥了一眼澜凝冰,澜凝冰终于有些认怂地服软了些态度,他见凌飞渡没动,刚想说两句好话,便被链鞭束了个彻底,一张嘴巴也被布团堵住了澜凝冰手里没拿瑶琴,而且他的招式众人都非常熟悉了,何况他这种远程脆皮辅助显然一被近身战斗力就大打折扣,故而轻而易举地被拿下了。

楚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朝外头努努嘴:送走。

澜凝冰:唔唔唔!我错了!

这个时候认错还只关乎到面子,但要真这副模样去见贺兰漪,面子里子全得丢,性命都保不准了!

楚栖没搭理他,却在擦身时给凌飞渡使了个眼色,凌飞渡会意,捆着澜凝冰走远无声了。

凌飞渡,真好用,楚栖感叹地想。

澜凝冰,真他妈!楚栖又愤怒地想。

但他不得不承认澜凝冰那货确实分析得确实有些道理但讲道理,谁会在看到这种来信时还逐条剖析目的为何?当他全然理智、冷静淡定时固然也可以,但现在,他光是通读一遍便已觉得浑身冰凉,血液都寒透了。

只因他不是全然理智,里头掺杂了名为感情的因素。

楚栖心情沉重地思索着接下去的事,又展开书信细细研读了几遍,而这几遍下来,他却忽然发现了一个不太对劲的地方。

咦?他将信纸对着日头光照,眯眼凝视了几秒,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有几个墨字的字形之中,分明用朱笔极其细微地点上了标记!

这发现令楚栖心头一跳,当下另寻了张纸,逐字考量,将有朱红轻点的文字誊抄下来,边研究边手指发颤。

他与笔友神交多年,来往书信虽碍于山高路远,算不得多,但闲暇时翻看却是常有的事。又因为用鸽子传信,只能在一掌大小的小纸上书写,所以都练得一手小字和去繁就简的能力。这朱笔印记很不起眼,混着墨字更是浅淡到几乎看不见,因而可能就此混过了敬王的查验,也亏得他细看了几遍才发现端倪。

楚栖将那些字挑了出来,不由微妙地想,这皇帝混的,别是给他发什么求救信号吧。

他垂眸看向纸上的字,只见它们按顺序分别是西、面、睡、绵、月、酒。

楚栖:

他一头雾水地将这几个字排列组合,又不知需不需要再从谐音着手,非说根据词组的搭配来看,西面应当是固定的,剩下的四个字里,酒绵相对于其他来说更有可能一些,但剩下的睡月或月睡一词又不知何意。

又或者有几字是单独分开的?这个月指的是柳戟月他自己还是单纯的月亮?若是说起西面的酒与月

楚栖盯着风光楼内的那座大戏台,忽然从沉思中惊醒。

他倒是知道京城西边有一处喝酒赏月的绝佳去处。

那处还和他们风光楼前身差不许多,不如说是风光楼的对家产业在西市夜河上随波摆荡的酒舫。

京城的烟花之地,当属三处最知名。

东市风光楼出名的是歌舞,每月的风光盛宴热闹非凡,吸引不少达官贵人他们去别处还没那么理直气壮,唯有去风光楼可以挺直腰板说自己只是欣赏。不过由于最近换了东家,彻底撤了皮肉生意,开业的日子也随世子心情,变得冷清了不少。

南市玲珑阁出名的是美人,从杂役到倌儿到头牌都是一等一的出众,附庸风雅是少知会的,但床笫秘事倒是都很通透。然而玲珑阁走的是物以稀为贵的饥饿营销手段,没后台关系的人去寻快活还要领号排个大半年队,很是让人扫兴萎靡。不过明遥说他有次敛了身份排了三月终于进去,所谓的美人一个没看着,竟都是些庸脂俗粉,还险些反被嫖客调戏,气得他想把店砸了。

楚栖当时安慰了他两句,脑子里却全是想的得找机会学习玲珑阁这营销方案。

至于西市,则不止一家酒舫。夜河本不叫夜河,只因为夜里行那事的船舫愈来愈多,逐渐占满了河道,夜里看去,水面上灯火通明,波光粼粼,舟舫轻晃,暧昧不可言,这才改称为了夜河。荡于波心,看银月光辉照耀河水,倒映出月色虚影,再配上一盅好酒,与爱人或做/爱的人互诉衷肠,美不胜收。简而言之,出名的是玩法多和浪漫。

楚栖便在当夜来到了夜河。

他之前一直没有来查探同行的心思,毕竟他干的真只是纯洁的歌舞罢了,但此时见到夜河之上的数艘大船、十数艘中等船只和数不胜数的自驾小船,才深深感觉到了危机。

风光楼不行啊!硬件设施就差了!瞧瞧人家这舞台效果!

他甚是无言地晃晃脑袋醒醒!不是来参观学习的,是来查探皇帝给他的求救信号的!

然而这地方能查探出个鬼啊!真是他解读错误才对吧!

更何况如今夜河上几十艘船,大船小船中等船,应有尽有,他该去哪只?

楚栖边研究还边心想要真指的是这里,莫非柳戟月还偷偷来过?既然一个风光楼一个夜河酒舫都去过了,剩下的玲珑阁多半也不会落下,真是啧啧。

河岸边接引的婆子看他衣着华贵,却神情变幻莫测,时而紧张,时而犹豫,又驻足不前,心里头跟明镜似的凑了上来,公子,想上哪艘船呐?

楚栖迟疑道:最好的,船要最大,酒要最绵。要是柳戟月真来过,那肯定也只可能选这个。

那婆子一脸我懂的笑意,哎哟,看公子的模样就知道要挑那儿!来来来!她招来一只带人的小船,拽着楚栖便上去了。

婆子指着来往船舫介绍:公子是第一次来吧?可要好好享受享受!瞧,那艘是如意舫,那儿的姑娘模样最标致;那艘是欢宾舟,若是喜欢南风那可有福了。至于咱们去的可是这儿最好的地方,惊鸿洲榭!

楚栖打量着左右船只,闻言蹙了蹙眉,惊鸿洲榭四个字一点和信纸上的那几个字搭不上,他询问道:这些来往酒舫中,有带酒、绵、睡、月这几个字的吗。

婆子笑道:带酒字的倒是有一二,但都不起眼,其他却是没有。但公子啊其余倒也罢了,月字可不能随意使,从前有过的,可不都改名了。

楚栖明白她意思,赏了她些银子,压低声音问道:那改名前,有哪艘带这字的?

婆子道:公子可来对地方了,从前这惊鸿洲榭还是条小酒舫的时候,便用过睡月舫的名儿。

第49章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3)体力:5.

没来错地方。

楚栖呼了口气,登上酒舫上的踏板,巡视面前这艘巨大的游船。它行驶于夜河之上,速度很慢,足足一整夜才会从河岸的一边抵达另一边,也因此驻足于舟舫上时感觉不到它的移动,几乎与岸上那些楼馆无异。

待到踏入舟身之中,才见内里装潢的富丽堂皇,三层高的楼台漆金涂艳,极尽奢靡,恐怕即便是皇家的船舶也没这般高调。

楚栖啧啧感叹,他之前几乎不来西市这边,都没打探过酒舫船背后的势力,原先还以为只是普通的商人,但在亲眼看到夜河酒舫的规模之后,他才隐约察觉到,这幕后绝不可能是一般人。不说别的,东承水师强大,因而将造船的技术和船只的调配抓得很紧,但这艘惊鸿洲榭显然已经超出普通商人申请的规模了。

不过这暂时不是他首要关心的事,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柳戟月要他过来干嘛。

他知道,柳戟月在宫中暂时脱不开身,所以借凌飞渡入宫的机会,将带有密语的书信递交给他。但这首先便有疑问,一来皇帝有什么急事需要这般私底下托人,还是完全不明所以的自己;二来即便当时只有他误打误撞派去的凌飞渡能够联系,单只有那六个字,他也根本琢磨不出其中的具体奥秘。

于是便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楚栖欣赏了一会儿厅中的歌舞,叫人在二楼开了个雅间,独自坐在窗边小酌。

此间风景极好,凭栏倚靠,斜斜遥望,可见夜河之上波光粼粼的星月倒影,远处岸边更有跳动起伏的灯火光亮,配上全京城都有名的美酒佳肴,已是惬意非常,若是还有绵软娇嫩的佳人在侧,必定将忘怀所以,笙歌一夜。

怪不得生意比他们风光楼还好,楚栖心道,摸了摸袖中的书信,颇为好笑地想,莫非柳戟月是来提醒他注意敌情,赶紧考察竞争对手的?

他兀自对月独酌了两个时辰,临近子时,连这风月场所都有些安静下来的时候,终于听到外头传来了敲门声。

请进。

楚栖咽下最后一口美酒,缓缓偏过头,斜睨向来人。他今日前来虽未带侍从,本身也不是个熟脸,但在京城的名声还是响亮的,风月场上惯有会看眼色和打探消息的人,所以早能笃定对方会主动派人来找他,然而面前的这个人,委实让他意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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