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草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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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草庐

舞木点了点头。

他们继续前行,河水的“哗哗”声被他们留在身后。绿珠引着他登上上山的石阶。台阶平缓,并不难爬。

“建起这条山道花的时间最长,足足有三十五年。这座山并非一座大山,不过以前只有年轻力壮的教众可以从小路登山,朝觐圣地。而后我们建起这座山路,其中历经两代教众,共发动七百余人,终于建成。从那以后,即便年老体弱的人,也可以拾级登山。”绿珠走在前面,也不回头,似乎自顾自地说着。

他们停在路边的一座简陋的小亭前,亭子里坐着老人,面前是一条长凳,长凳上一排瓷碗,碗中盛着热茶。绿珠也不说话,上前和老人相对点了点头,取了两只茶碗,一只递给舞木,一只自己饮用。

茶是粗制的陈茶,说不上香浓,可是在下雪的天气,饮来身上仍觉得温暖。舞木饮了一口,看着那个沉默的老人。老人并不注意他们,只是低头烧水,又添入黄铜茶缸中,很快长凳上空缺的两碗茶又被补上了。一边看着火,老人的手里一边编着篾箩,长长的篾条在他手中灵巧如丝线。

绿珠转身走出亭子继续登山:“这座问客亭,是三十五年前建造。每年朝觐圣地的人太多,我们这里总是陈设茶水,迎候口渴的人。你刚才见到的人是七伯,他是一个哑巴,二十五年前皈依我教,也在这里备了二十五年的茶,编出了全山所有人用的篾器。”

山路蜿蜒,叠叠而升。

一路上精巧却质朴的建筑渐渐多了起来,绿珠一一指点。接引廊、闻经馆、明光舍、大威宝光楼……每一座建筑都是历经风雨,却又被修葺一新。

不断有教徒的队伍越过他们登山,无一人不是雪落教众。

“这里不准外人踏入么?”舞木问。

“其实也不是,毕竟归墟之地是鲛族的,这座山整个都是一座寺院,并没有任何一条戒律禁止不信我教的人踏入我教的寺院,不过整个归墟的人,只要不是我教中的兄弟姐妹,无一不知道这里是吃菜事魔者聚居的所在,所以你请他们,他们也不会来的。”绿珠道。

“可是你也说过教徒中也不乏狂热的人。”

“越是觉得自己已经被其他人都抛弃了,便越会只相信自己的兄弟姐妹,也就会越狂热。”绿珠停了一步看他,“其实所谓的狂热教徒,只是一些不敢去面对外面的可怜人。”

他们立在转弯处的石碑之前,碑上刻着无法分辨的文字。

“转过这里,是云光堂,这上面是我教最初经典所用的文字。转过去你会看到我教草庵圣地真正的样子,是不是你心中要剿灭的那个吃菜事魔者的窝巢,我却不知道。其实有的时候,闭眼一剑杀了敌人,倒比了解他更容易些。也许当你真的明白了,就未必能够那么简单地了结一个敌人。世上本没有那么多的恶人,为善为恶,有的时候只是不得已。”绿珠并不看舞木,“那么现在,舞木公子,你准备好了么?”

她说得郑重,舞木沉默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我和贵教裘先生见面,他说的可和姑娘说的不同,他说人生来有善的一面,也有恶的一面,光暗混杂在一起。而人心里的xié è,惟有火焰方能消除。消灭xié è,方能打开看到光。”

绿珠摇了摇头:“教义我从来说不过他,只不过一枚铜钱的正反两面。他看到的是通宝,我看到的是马驹。”

她微微地笑了笑,她极少笑,笑起来却有一种初花盛开的灿烂:“裘净气第一次看见人心里的恶的时候,应该是烈火焚心的感觉;而我第一次看见人心里的善和光明,却感到自己像是又活了过来。”

舞木呆呆地看着那笑容,恍惚间却觉得她随时会哭起来,话里的辛酸和温婉的笑容掺杂在一起,仿佛浓烈的酒。他心里像是有冰雪在一瞬间塌崩,那是绿珠雪落五大人的冰壳在瓦解冰消。

“愿得一见,舞木一生,不肯错杀一人。”他顿了顿,“虽则我已经错过,终究不能一错再错。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绿珠点了点头:“那么请跟我来。”

他们转过了石碑,在路口折弯。舞木站住了,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仿佛一卷大画在他眼前忽然卷开,显露出一座城市。

整个世界白而透明,恢宏浩大。大雪里,鳞次梯比的屋宇是白色的,纵横交错的道路是白色的,立着炊烟的天空也是白色的,屹立在山顶的金人身高十丈,默默垂首,带着一丝垂怜的笑俯视苍生,手中托着的金盘上落满了雪。白衣的少女跪在金盘下,以瓷瓶滴滴接着融化的雪水。

无数白衣的人在这里结队而行,有的捧着朱红色的匣子,有的扛着满篓的木炭,有的提着新鲜的瓜果,他们向着山顶威严的殿堂汇聚,各自举着纸伞。他们相遇的时候微笑着互相行礼,而后擦肩而过,并不多说什么。迎候在路口的人步伐轻轻地走近,用新鲜的纸条沾着瓷瓶里的水,洒在舞木和绿珠的头顶。洒水的是一个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细白的手在雪中冻得通红,而她微微含笑,仿佛迎接自己的亲人回家。

“光明永存。”少女低声说,像是要用这种柔和关怀的声音解除人的一切罪恶。

“光明永存。”绿珠回应。

她轻轻握住女孩的手,似乎相识很久。两个人对面微笑,女孩低头捧着水瓶退了下去。又一对白衣的教徒越过他们身边,女孩一一为他们洒水祝福,教徒们领受了圣洁的水,低头低声唱颂,沿着道路去向山顶的殿堂。

“这就是所谓的草庐,有人叫它光明山,有人叫它云光堂,不过叫什么名字都无所谓,这里是我们的家。可惜这里不能容纳很多的人,所以绝大多数人一年只能来到这里拜谒一次,生着火,一起围成圈子,一起唱我们的歌。”绿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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