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鹰不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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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鹰不泊

黄昏时候,山谷里静悄悄的。

舞木独自站在长峡下的深谷里,仰头看着一根长绳,绳子上吊着白鲨的尸首,一身的鲜血,还有没有闭上的眼睛。舞木腾空跃起,剑划断了绳子。他抱着白鲨的尸身落回地上,放在了一旁,然后用自己的剑在旁边挖一个坑。用剑挖坑很辛苦,可是舞木一声不吭,只是默默地挖着。他将白鲨的尸首推到坑里,掩上黄土,又削一只木牌插在坟头──“白鲨之墓”。舞木想过该怎么写这墓碑,可是他想不出来,他只能写下白鲨的名字。

做好了这一切,舞木默默地站在坟前。他想黄土中的白鲨是不是还睁着他愤怒的眼睛,下葬的时候舞木没敢看他的眼睛。夜深了,头顶上一线天空落下微朦朦的星光,真正照亮的他却是背后的一盏灯笼。黄衣女子提着灯笼站在远处的小树下,不敢说话。

“我一直想,白鲨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一个大公子,为什么要去救一个粗布短衣的小僮呢?难道真的如五海堂所说,他们教众的人无论以往的贵贱,都再无分别么?”舞木惘然摇头。

许久,黄衣女子小声道:“我……我只是怕有漏网之鱼……”

“算了,不必说了,杀人的是我,不是你。”舞木静静地说道,“我不该怪你的。”

停了一会,他又道:“看来归墟之地附近暂时没有五海堂的人了。”

鹰不泊站在一场大雨中。

他抬头,看见屋檐上垂下来的水幕,茫茫的像是放下的珠帘,在空气中跳荡四溅的水花落在他脸上,冰凉彻骨。

夜色深沉,鹰不泊站在屋檐下,后背紧紧地贴着老君庙的墙壁,地下溅起的水打湿了他的裤脚。

他想要一个温暖的火炉烤干他的衣服,如果可以,他还想要一个温热的饼,里面卷着一些碎肉和香菜。他饿了,胸腹里空荡荡的凉着。

他想自己也许应该离开这里了,离开老君庙窄窄的屋檐,这里已经很破旧了,庙里空荡荡的,没有道士,只有一口缺损的铜钟,乌鸦在里面做了窝,难听的叫声才为这个老庙增加了一点生气。以前鹰不泊喜欢整日坐在这里,想东想西,直到日色昏黄。因为这里谁也不会来打搅他,这里是他的天地。

而现在他已经没有什么天地了,他想自己或许应该沿着小街一路前行。小街两侧都是关闭的窗,小街也没有岔道,他将这么一路走下去,路的尽头迷蒙在一片瓢泼大雨中。

而这样的天气里居然还有一个人从容地漫步在雨中。他像是一个潦倒的书生,他的长衣已经湿透,他在大雨中来回踱步,他背着古剑提着酒壶。他昂首对着天空喝一口,摇晃着那只壶,壶里的余酒“咣咣”地晃着响。那个人侧耳听着那声音,像是惋惜。

他来回踱步,他喝酒。

鹰不泊看雨,想那些日色昏黄的下午。

酒壶里的声音越大,酒越来越少,雨渐渐地就要停了,鹰不泊想天就要亮了。也许他可以趁着天亮前出发,这样日过晌午,他就可以到乌头镇。他没有去过乌头镇,但是他听说过那里,很多和他同样年纪的孩子去那里的码头上帮工。那也许不算很好,但是也是一种全新的生活。

全新的生活,可以忘记。

雨中踱步的老人灌下了最后一口酒,他把酒壶抛出去,在青石板的地面上摔得粉碎。

鹰不泊想这个人就要离开了,他们两个将一起出发,去向各自不同的地方。

他站直了,后背离开了老君庙的墙壁。

“你听说过尸岛么?”那个人问。

“尸岛?”鹰不泊问。

“尸岛是一座满是死人的岛,在大海很深的地方,要大船走数月才可以到。那里整年都遍布尸体,虽然可怕了点,可是很安静,没有人会打搅你。你愿意和我同去么?”

鹰不泊出了一下神,老人转头直视他。

也许是很远的地方吧?但是很安静,就像是老君庙的那些下午,还有海,鹰不泊很少看见海。

鹰不泊点了点头。

老人也点了点头:“那好,从今天起,你是我的弟子。我叫百里空,你要记住我的名字。”

他向着鹰不泊走来,从怀中摸出了一只油纸包。鹰不泊认得那是后街王麻子家的卷饼,一张白面的大饼,里面裹着碎肉笋丁和香菜。王麻子是个好人,总是在外面裹着好油纸,这样饼便不会湿。那个人把油纸包递给了鹰不泊。

鹰不泊愣了一会儿,抓过油纸包打开来。卷饼还带着那个人的体温,鹰不泊像是用尽了一生的力气那样狠狠地咬了下去,当面饼、碎肉和蚕豆酱混合着的香味在他嘴里弥漫开的时候,鹰不泊觉得浑身的力量一瞬间都消失了。他捧着卷饼呆了一会儿,靠着墙壁滑坐下去,他的哭声哽咽在喉咙里,而后他放声大哭起来。

这天下到底怎么了?怎么有那么多讨厌他的人?他想。

“不要哭,从今以后你都不必哭,因为你是鹰不泊。而你的老师是百里空。我会给你绝顶的武功,而你为我守护天衍皇帝,这便是你我之间的交易。”舞木摸着鹰不泊的头顶。

他转身而去,鹰不泊站了起来,跟在他背后。老人带着孩子,消失在晨雾弥漫的小街上。

鹰不泊被雨声吵醒了。

他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房间的屋顶,乌黑的椽木堆积而成的屋顶,漆黑得如同一个大洞。简陋的小桌上放着空酒壶,昨夜他喝了太多的酒,做了很多老旧的梦。鹰不泊已经很多年都不做梦了。

他推开窗子,放进新鲜湿润的空气。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分辨着是否还有熟悉的桂花香气。

窗外夜色深沉,雨一直下,这座前往归墟之地必经的小岛极其的安静,淅沥沥的雨冲刷着昨夜杀戮的痕迹。

鹰不泊从枕下提剑,飞身一跃,跳出了窗口。客房在三层,他的身形在半空展开,衣袍烈烈飞动,有如大鹏。他无声地落在小街上,一路前行,两侧的屋舍相邻、门窗紧闭,没有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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