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喜同源 十八(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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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体发现者是靶场后山的山民, 一月山里产松露、姬松茸,他们一周前往一次,通常都是趁夜, 好赶在天亮前送抵市场。

昨夜他们路过那片, 电筒扫了一圈。那块他们熟悉, 惊觉上周尚且繁茂的地表光秃秃的,野草不生, 猜测是不是近了年关风声紧,有毒贩临时跑来山里藏了“货”。

南照地处西南, 即便金三角地区近年大面积改良, 改为耕种罂粟意外的其他经济作物, 边境违禁品贸易依旧屡禁不绝, 连带着南照市也热闹依旧。

毒贩也要和山民斗志斗勇,在民风彪悍的地区,落单的毒贩遭打劫,甚至也时有发生。遇到藏货于林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那两人曾经有所耳闻, 以为今天让自己遇上了, 还是这么大一票,数量必定可观。

两人兴奋不已,不管不顾下山取了工具, 回来就刨, 刨得满头是汗。先刨出来的,是森森然一只人手。

惨白月光映着, 本来奋力挥锄那人,腿软瘫坐在了地上。

报案人就是这二位山民,他俩自然不肯承认刨坑动机是私吞违禁品,厉锋根据经验略唬一唬,二人才认了。

厉锋知道十音与靶场老板相熟,想让秦淮帮助辨认一下,这尸体是否靶场会员、或者当天来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秦淮四十出头的年纪,二十岁不到就出去打天下,早年一直在金三角那带经营边水生意,来往过的都不是善类。他发迹后,开始涉足边防供给,过程中认识了云海。

秦淮与云海私交很铁,也清楚厉锋去年打伤云海的事。靶场近日又在厉锋手里封了,秦淮心头对厉队长芥蒂极深,他也是有些能量的人物,并不怎么鸟厉锋,调查上配合度不高。

厉锋一副相求的口气,就是让十音来帮忙的。

十音倒是松了口气,帮了他这个忙,总算有来有往,不至于单方面一味欠着他的人情。

更难得的,是这个案子与任务本身休戚相关,可谓一举两得。

秦淮叫来几名靶场员工吩咐辨认,看得几人均是一阵不适,别过头去捂了嘴,就差没吐出来。

十音在旁早看愣了,秦淮爱莫能助也很正常,这谁有本事辨认?

死者面部血肉模糊,几乎全部损毁。经现场法医认定,这并非山民开凿时所造成,是有人在埋葬前蓄意损毁了死者的面部。

死者血样已加急送去省厅dna库比对搜索,即便能有结果,报告最早也得明天下午出。

那男性死者材矮小,法医初判年龄在五十岁上下,躯干似乎做过大面积植皮术,疑似早年曾经历过大面积烧伤,看得出后来的修复做得还不错。

十音没有和厉锋讨论,只是在想,凶手为什么要刻意隐瞒死者身份?死者难道是……

厉锋当然并不知道云海跟踪过什么目标,但他见过柏万金老师,看到这个体貌特征……还有烧伤历史。他已经猜测上了:“和罗锅一起被枪杀在后山,难道这人是柏万金那位假死的哥哥——柏万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他后来的人干掉了。”

十音与厉锋,猜测到的虽是同一个人,但猜测的方向大相径庭。

厉锋认为死者身份确认固然重要,但最急迫的,还是应该通知禁毒总队以及禁毒局,近期务必加强相关场所的违禁品打击力度。

厉锋认为,农历新年将近,各渠道在利益抢夺上发生了龃龉,是频发事件。罗锅的死,以及此人的死,均属利益争夺战中的火拼行为。

十音本想找一处空地,给付钧拨个电话,就死者特征找云海说两句。

近日南照升温,按尸体的毁坏程度,死者的死亡时间已经不可能精确到六天前的某个小时。

但是,按十音听到的枪响时间,该名死者的真实死亡时间,应该是零点之后半小时内。当时刚刚结束跨年,比罗锅的死早了三小时。

如果躺着的死者是柏万元,那夜,云海跟踪的那个目标又是谁?

“十音!”

还没拨出去,厉锋又在喊。

法医翻动死者时,有了新的发现。右臂内侧有血痕,本来压在身.下隐隐约约,都以为是打斗淤血。

翻开一看,上面是英文字:“avengers”,针刺的血点已经泛了紫黑,虽说字体并不规整,但还是可以清晰辨认。

十音当然记得这个网名,八卦网站的公众号后台,屡次爆料许西岭吸毒事件的那位神秘知情人。

如果非得说服自己这是巧合,天亮之后的其他检验结果,就让人倒吸凉气了。

死者每一枚指尖皆佩戴有指纹模,现场没有技术设备,这究竟复刻的谁的指纹膜,依旧待查。

这还不算,十音与孟冬初初重逢的那天夜里,后台惊现爆.炸物,十音驱车赶往城郊查看其他疑似关联爆炸案时,在现场发现的那枚酒店临时工牌,在今天死者口袋里,出现了同样一枚。

之前的案情中,多项悬而未解的疑点,同时出现在了现场。

巧合?这不可能。

厉锋经验丰富,他的猜测当然也有根据。然而那样的火拼者,真的有心思做这些么?

凶手行止匆匆,因而忘记抹去了所有的非巧合元素?

这又让对手显得无比笨拙。可对方要是真的笨拙,又怎么玩得一手翻云覆雨手,至今行迹未露,动机不明。

结合此次埋尸的地点和手法,没有一桩像是为了隐藏犯罪而做,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暴露……暴露给需要的人看到。

十音认为,这更像是蓄意的挑衅,仿佛是“复仇者们”在宣告:我来了。

向谁宣告?孟冬还是她?抑或是同时?

根据目前有限的线索,原因很有可能要往过去找,要追溯到相当久远的年代、那个古城的医学院。

然而,二十五年前,孟冬与她还都是幼儿。究竟何仇何怨?

**

江岩这天没有吃到早餐,中午食堂遇到回局里的十音还在抱怨:“大厨今天没做早饭,说是女朋友一早不在,工作去了,所以他连早饭都不做了!十音,你猜她女朋友做什么工作的?”

“我哪儿知道。”

“不会是咱们同行吧?怎么什么时间点都有工作。我看孟冬大部分时间要么排练,要么就在家,很幽怨……”

十音正在扒饭,催促着:“吃你的。”

江岩喝着碗里的清汤寡水:“真难喝,我早晨也被迫吃的食堂,都快吃吐了。”

十音笑他:“江医生你这嘴刁过头了啊,才过了几天好日子?要知足。”

“也对,本来就是托那小胖妹的福,”江岩说,“我才能吃上这么好的早饭。”

“小胖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是孟冬女朋友啊,”江岩说,“艺术家口味特殊,喜欢圆的。”

十音忍着没骂人:“……他告诉你的?”

“孟冬手机上的星标联系人‘小胖子’,”江岩叹气,“说是小胖子平时忙得很,他自己也难得才见一面。我估计他每天做了给送去,就为了匆匆见一面。看不出来孟冬是这种人,是不是?真是一物降一物。”

“呵呵。”

“到现在也没空让我们见见,急人。”

“你急什么?”

“急的不是我。孟冬元旦前不是飞回去看了外公?估计和外公说了,一副非娶不可的架势。他爹妈一听说就不行了,每天多了桩心事,问了我爸多少回。二老都直接找我打听过了,还让我千万不能告诉孟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就把他卖了?”

“绝对没有!”江岩辩道,“天地良心,我说我没见过,不清楚!我劝他们干脆就来南照玩几天,不就顺理成章见到了?他妈妈叹气说算了,说着都掉泪了,说最重要是孟冬喜欢,拜托我多关心,她只想知道姑娘待孟冬好不好,只要好一些,他们就放心了。”

“……”

“哥还是有点纳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孟冬多差呢,什么女人肯待他不好?”

“……他父母真挺关心他的。”

“这话说的,这不是小事,世上哪个父母不关心?”

江岩本来觉得,十音这话说得不合理,出口才意识到她无父无母。

江岩很自责,挠了挠头说:“我估计是因为孟冬脾气不好。上次孟冬不是被人藏毒?他爸那边消息灵,一听说马上和我爸通了七八个电话,知道人确实没事,才安了心。”

十音不明白:“为什么不问他自己?”

“别说问了,他父母一得知都急疯了,来南照的机票都订好了,犹豫再三,最后居然退了,说怕他会不高兴。我真羡慕孟冬,爹妈不但不敢催婚,和他每说一句话都斟酌再三,生怕他生了气!”

“……”

这是怎么了?当面漠不关心,可听起来,背后为了孟冬分明忧心劳思,与寻常的父母又并无不同。

**

夜里,与云海讨论完案情,因为还在等死者的血样检验结果,以及指纹膜检验报告……没有更多的事情可做。

十音回家,终于得以在灯下练习《保卫黄河》。自从接了这个庆典演奏任务,这么多日子,这首曲子她其实连碰都没有碰过。

梁老师今晚特别忙碌,先发配了云旗在隔壁练琴,又回过头为十音当陪练。

他用铅笔切分好了乐句:“每一句分手慢练十一遍无错,然后过下一句。开始。”

十音在讨价还价:“梁老师,这曲子我那么熟,这还只是第一轮,我们不要那么精雕细琢好不好?”

“你觉得我是在和你商量?”

十音当然知道,孟冬对待排练向来是这个态度。

“你用的是你对待音乐会的标准。明晚只不过是去江厅家过个堂,”十音抱怨着,“你就容我草草搭个框架,他其实也就听一个大概,根本就没那么专业。”

“你现在看待演奏,就是这个态度?”

孟冬看她这马虎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恨不能咬她。

十音清楚,这是触到孟冬心目中神圣不可侵.犯的事情了,她表述的确有误:“其实是我提出要去的,我另外有点事情,想着既然去了,总该交点活……”

孟冬不解,她提出的,特意去找江之源?

“我有事要问江厅。”十音说,“想当着你的面,问问他当年……关于你的父母。不知道你介意么?”

“不介意,”孟冬倒没多想,从身后抱着她,去蹭她的鬓发,“这就是你胡练一气的借口?给我一句一句练,自己的脸不要的?小滑头。”

十音被蹭得痒极,笑他:“梁老师,演奏的时候可没有靠背,练习时坐姿不标准……您真的觉得没关系吗?”

半靠半倚,而且他的手……

“哼,反正要交差的是你,其实不练也行。我们不如来聊聊,早上的账怎么算?”

“练练练!”

“那就开始。”

反正钢琴在他的房间,想怎样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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