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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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的所有部队和民众,我是博克元帅,请你们放下武器,我们已经投降,苏联红军将接管柏林防务。德意志民族将在废墟上重建,我们。。。”

一辆半履带车从高昂着炮管的t3485坦克面前缓缓开过,播放着德国人的投降通告,它的身后,跟着一队德国俘虏,他们有的哭泣,但更多的,是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虽然他们的家园满目疮痍。

他们中间,一半是天真的孩子,一半是佝偻的老人,他们没有合身的军服,更多的,只是在手臂上缠个万字的袖章,衣服破破烂烂,就好像讨了一辈子饭的吉普赛人。

成坐在坦克上,看着这支奇怪的队伍走了过去,柏林的街道是如此破败,砖瓦满地,树木凋零,很多建筑物只剩下了一点墙面,很多德国民众已经从地下室里钻了出来,一些人看着被彻底摧毁的家园痛哭流涕,但更多的人,已经开始在废墟中寻找可用的东西,重建之路,太过漫长,他们不愿意放弃一点点时间。

很远的地方,大炮依然在轰鸣,黑烟滚滚,可那也只不过是战争的残余了,德国人显然已经放弃了战争。

他们显然厌倦了。

我们也是。

即使是胜利,即使是前所未有的胜利。

“成,下来吧,还有些顽固不化的纳粹,会在角落里打黑枪。”豆饼走了过来,他抬头看着成,目光里满是关切。”

成低头看了眼豆饼,微微一笑,翻身跳下了坦克,手肘磕在坦克挡泥板上,发出金属的闷响。

“连里面找过来了很多德国姑娘,你要不要去看看?”豆饼一边说,一边递了根烟给成,“还是苏联货,德国已经找不到烟草了。”

成接过来,点着了,吸了一大口,又慢慢吐出淡青的烟来,说到:“伊万去了,哈赫尔不知道去哪里了,我就算了吧,你怎么不去呢。”

豆饼也点了根烟,靠着坦克抽了起来,眼神里露出迷茫,他说:“战争结束了啊,我可以回家了,可是就我一个人回去了,也不知道父亲在不在了。”

好像呓语。

成不说话了,他的家人凶多吉少,可战争开始以来,他就没有回过一次家,至今也已经四年有余。

还有温润柔美的娜塔莎,如果没有照片,估计他已经记不起她的模样了。

他又想到自己的那两位好兄弟,奥列格和谢廖沙,已经深埋底下的他们,已经看不到胜利的旗帜。

成深深地叹了口气,没想到眼泪却出来了,他赶紧抹干了眼泪。

一队红军从成面前经过,五十来名步兵,在白天喝的酩酊大醉,互相搀扶着,互相开着玩笑,很开心,他们不时用脚试探着路上的废墟,从砖块到烧到只剩渣的婴儿车,一旦重量合适,就一脚把这些垃圾踢飞。

带头的少尉突然唱起来:“伏尔加小子来到了大柏林,就像老虎进树林,德国姑娘就是好,一块面包就搞定!”

后面的步兵们起哄起来:“姑娘带到哪里去?路边小巷就能行!”

在废墟中劳作的德国民众都站起身来,木然地看着这些征服者们,很多人在队伍过去后,跪倒在地,痛哭流涕。

成看着这一切,刚刚擦干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他想起奥列格的话:“成,你永远成为不了一名真正的战士。”

仿佛奥列格那张严厉的脸就在眼前。

“比申克·阿里谢多·伊里奇·成!”

肥胖的女人站在礼堂的主席台上,她的头上挂着写着“梁赞机械学院毕业典礼1939.6.30”的横幅,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吹来,横幅抖了抖,掉下来一小块石灰在胖女人身上,胖女人眉头一皱,却只是用手拂去笔挺的列宁装上的脏物。

台下坐着的黑压压的人群听了名字,却起了一阵小sao动,有个人不知说了一句什么,大家都笑了起来。

成不情愿的站起来,他满脸的尴尬,离开座位,低着头,快步向主席台上走去。

眼看着就要到主席台上了,却不知被谁伸出的脚绊了一下,成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

身边却有个人大声说了一句话,惹得整个礼堂都哄笑起来,连胖女人和主席台上坐的校领导,都露出了笑意。

这回成听清了,那人说的是:看呐,矮猴子像狗一样抢食吃!

成很想愤怒,却怒不起来,自尊心让他抬起头,大踏步的走上主席台,先对着校领导们鞠躬,又来到胖女人面前,鞠躬,然后略带紧张的看着胖女人。

胖女人吹了一下话筒,又大声说道:“成,伊久姆机械制造厂!”

人群里又是一片哄笑声,成抬起头看着胖女人,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脑袋里一片空白,几乎是机械般的接过了胖女人递过来的毕业证书和就业证。

胖女人轻声说:“成,这是我们仔细考虑过的,你家就在伊久姆附近的村子,你在这里工作离家近。”

成抬头看着她,感觉浑身都在不自主的颤抖,他噙著泪,说:“谢谢,主任。”

然后,成转身跑下主席台,跑过人群,跑出礼堂,直接跑到了梁赞温暖的阳光下。

他一直跑到了校门口边的花坛,但他再也忍不住,蹲下用证书蒙住脸,哭了起来。

我努力了这么多年,才从乌克兰的乡村来到这位于梁赞的机械学院,得到的都是什么?

那么多人,嘲笑我的黄皮肤,嘲笑我的矮个头,嘲笑我的乌克兰口音,“黄猴子”,这一耻辱的称呼,伴随了我整整三个年头。

如今我毕业了,我原以为可以离开这个地方,去做一个有用的人,用自己的所学,去实现自己的机械梦想,可现在,我却被分到了自己的家乡,那个残破的小城,去当一名普通的,永无出头之ri的工人。

成木然地蹲在那里,想着这不公平的一切

成在花坛里一直待到了ri落,等礼堂陆陆续续的出来人,他才反应过来,赶紧向宿舍跑去,想收拾行李,尽快回家,不然,那些人看到他,可是不会给他好果子吃的。

宿舍的人都没有回来,他们应该都去狂欢了,他没有迟疑,收拾了三大包东西,一包背在了身上,手上拎着两包,出门去赶晚上去伊久姆的火车。

刚跨出宿舍门,他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树下,身材一样的矮小,但是秀丽的裙装却显出她的身姿。

成很想低头绕过她,她却招了招手,轻声道:“成。”

他只好放下手上的东西,笑了笑,也打招呼道:“娜塔莎。”

娜塔莎走到他面前,她是鞑坦人,跟成是一届的,由于各方面都比较类似,所以很自然的关系不错,她是少数几个叫成真名的人,此时,她正用细长的眼睛打量着成,而他却不好意思看她的脸,只是低头瞧着地面。

“成,你就这么走了?”娜塔莎依旧轻柔地说。

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岔开了话题:“娜塔莎,你被分到哪里去了?”

娜塔莎一笑,说:“车里雅宾夫斯克,一个汽车制造厂,跟你的也差不多吧。”

成苦笑着摇摇头,说:“我那个伊久姆的制造厂,其实连制造的车床都没有,只是一个修理厂而已,又残又破,哪有车里雅宾夫斯克好。”

娜塔莎微微一笑,说:“没事,离家近,就好。”

成叹了口,拎起了包裹,娜塔莎却一把拽过他的手,把脸凑了上来,他看到她细长的眼睛里渗出了泪水,很是紧张,头不自然的往后躲,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低垂的树枝上,直疼的他龇牙咧嘴。

娜塔莎也愣了一下,垂下了头,说:“成,你说我们以后还遇得到吗?”

成一下子愣住了,揉着头的手停了下来,也低下头,看见娜塔莎纤细的腰肢,想搂过她,却不敢。

娜塔莎叹了口气,把手伸过来放在了成的手上,摩挲着,说:“成,以后要是能再见的话,你娶我吧。”

成听了一下子口干舌燥起来,心里很慌,却点了点头,机械地说:“好,我答应你。”

娜塔莎抬起头,对着他笑了下,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腰,拥抱了他,成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转过身,跑走了。

成看着她在夕阳下的背影,心都颤抖了起来。

当晚,成登上了去伊久姆的火车,回家对于每个人来说或许都是开心的事情,但是对于他,心里却是不一般的沉重。

成的先祖,是流放在宁古塔的中国囚徒,到了ri俄战争的时候,他的祖父由于对旧沙俄军队有贡献,就带领着一家子人来到了俄罗斯,成了俄罗斯公民。等到了大建设时期,一家子人才流落到伊久姆这个地方。伊久姆有着丰富的森林资源,当时有很多人都在这里砍树烧炭提供给城市,凭着中国人特有的机智,年迈的祖父和年轻的父亲并没有也去伐木,而是烧砖建起了很多的房子,或卖或租给别人,因此在伊久姆旁边的乡村立了家。

成的母亲是中国劳工的女儿,几岁的时候就被祖父买下,后来与父亲青梅竹马,ri久生情,就结了婚。

而成自己就出生在伊久姆的乡下,虽然身边都是乌克兰式的环境,但家人们却始终给他以中国式的教育,对于汉字汉学,他是很熟稔的。

在成十二岁的时候,母亲又给家里添了一个小妹妹,她就好比天使一样,让成的整个家,更加温暖。

今年成已经十九岁了,想想小妹妹,也该是活泼可爱的小姑娘了吧,想到这里,成又觉得,家,确实比什么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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