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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派的是督护郭宝,这又是个什么人物,朕怎么从未听过。”

“无名小卒,如何会入了陛下的耳?”慕容冲奉承两句,从致远手上取过食盒,“陛下可用过膳了?”

苻坚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又听慕容冲道,“陛下常以仁者之道训导我等,又常说君子之道为‘温良恭俭让’,可观陛下自己今日行止,恐怕有些言不由衷。”

致远一僵,心中暗叫不好,这慕容冲竟胆大如斯,敢公然毁谤君上。

苻坚却未立即动怒,从舆图上错开眼看了慕容冲一眼。

“为了给陛下准备膳食,恐怕就要耗数个火头军半天的功夫,结果端来陛下不用,旁人也不敢吃,除去一遍遍热外,就只能倒掉。普通士卒只能用干粮,陛下却弃盘中珍馐不用,难道不是奢靡么?”

想不到前世最是骄奢淫逸的慕容冲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来,苻坚禁不住一愣,再看慕容冲面上,却也没有多少造作的痕迹,仿佛当真发自真心一般,不由得笑对周遭人道:“阿房侯的谏言,你们都听见了?”

“也罢,时辰也不早了,你们都退下吧。”苻坚指指帐中几案,慕容冲将食盒放上去,亲自为苻坚布菜。致远赶紧起身,凑上去帮着服侍。

他动作有模有样,不知是在什么地方委曲求全学来的,苻坚蹙眉道:“如今你与慕容住在一处么?”

慕容冲点头称是。

“慕容垂呢?”

慕容冲抿了抿唇,“他已与我等冰释前嫌,重归旧好了。”

“哦?”苻坚心中冷笑,“当年不惜叛燕奔秦,如今却能放下旧怨,不愧是真英雄。他和你母后的仇怨,也就这么算了?”

慕容垂迷恋段氏女子,彼时慕容、慕容冲的母皇后可足浑氏强迫他休妻另娶,也是他最终叛出燕国的重要原因。

慕容冲神色晦暗不明,他一直对这个叔叔心存忧惧,此时见苻坚话中有意无意都是在找他的错处,便想着是否要上个眼药,以求自保。

他不必说,苻坚也已明白了,“也罢,之后等你入朝为官,有了俸禄,便可娶妻生子,到时候分府也是名正言顺了。”

一听闻娶妻生子,慕容冲面上便有些不自在,苻坚心里也不太好受,前世慕容冲后来不知是不是顾忌他,虽放浪形骸,却也一直未纳正妻。此生恐怕还要亲自为他操持此事,想想也觉人世无常。

“至于慕容垂,既是同朝为官,也不分先后。”苻坚极其自然地夹了一块羊肉给慕容冲,完全未留意自己竟将上一世的习惯也留了下来。

他眼中的自嘲与鄙夷,慕容冲看的清清楚楚,嘴角也不禁带出一丝嘲讽既然叛了,那便如杨安一般划清界限,再不与旧部勾连,结果明明已投了秦,却还想去做鲜卑的首脑,不是别有用心,又是什么?

不忠之人,不自绝其根、自断其路,以何取信于主?

他看着面前陛下亲自夹的羊肉,心如擂鼓从目前来看,苻坚似乎打算将鲜卑分而治之,为清河公主指婚、封自己为侯、带自己征战,种种迹象表明,自己便是那个颇得圣心,挑选出来与慕容垂抗衡之人。

这般的圣眷由何而起,他已经不想深究,可多年的皇子生涯和一年的寄人篱下早已教会他,往事如浮云,而此刻这飘忽不定的圣眷已是根本。

那羊肉已冷了,早失了鲜味,多了些腥膻之气,慕容冲刚蹙起眉头,就见苻坚似笑非笑地看他,“将士们只能粗粗用些干粮……”

慕容冲缓缓将羊肉咽下,默然看他。

一时间有些尴尬,苻坚没话找话,“苻丕、苻晖如今也不知如何了,听闻仇池纠集了五万大军……”

“五万也可叫做大军么?陛下未太高看他们了。”慕容冲唇角一勾,不置可否。

“不愧是十二岁便做过大司马的人,不妨说说,多少才能叫做大军?”苻坚冷冷一笑。

慕容冲明显感到他心绪不定,而这种不悦似乎并非由己而生,便心安理得地继续用膳。

沉湎于这安逸的静谧,苻坚沉思了许久,突然感到一种莫大的空虚空洞重活一世,他仿佛一丝游魂飘荡在天地之间,前世的那些荣光那些破败,那些欢悦那些苦痛都无人共享,而今生所再遇人们的爱恨情仇、喜怒哀乐他也无从体悟。

一切都一样,一切又都不同了。

说来讽刺,变中的不变,便是他与慕容冲覆水难的这笔烂账。

他突然想将那些隐秘而不可言说的心事,以一种隐晦委婉的形式慢慢揭开,得在心里生脓结疮。

苻坚的目光飘渺地落在眼前明灭不定的烛火上,“你在京中,可看过什么传奇话本?”

“阿姊读过一些,我倒是在茶楼里听茶博士说过几句。”

“那么朕也为你说上一段?”苻坚为二人斟了酒。

他目光柔和、语气轻缓,慕容冲想起幼时可足浑氏也曾如此哄他入睡,心头一软的同时,更加笃定苻坚是将他当做了儿子,干笑道:“臣荣幸之至。”

“朕要说的这段,并不很长,你且听好了……”

第十五章

“从前,有一个刚愎自用又妇人之仁的帝王……”

慕容冲嘟囔,“这皇帝如何能做到既刚愎自用,又妇人之仁的?”

这段时日苻坚礼遇过甚,慕容冲也比刚到长安时少了几分拘谨,隐隐有了些前世随意插话、不惧脸色的坏毛病。

“他并未称帝,”苻坚漫不经心,仿佛所说之人,并非自己,而是哪个酒肆里听来的惨痛故事,“彼时九州被大江分割成两块,我所说的这个帝王休养生息、厉兵秣马,一统大江以北,此时万民归心、朝廷清明,真是国力正盛之时。”

慕容冲侧过头,“那岂不是和如今很像?不会有人撺掇他此时出兵了吧?”

“不错,”苻坚叹息,“别有用心之人,揣摩到了帝王问鼎天下的操切之心,频频上奏,恳请出兵。此时除去几个忠直之臣和他自己的太子之外,朝野上下一片战意。于是帝王便忘了亦兄亦师的贤相良弼的遗训,毅然挥师南下……”

“他带了多少人马?”慕容冲兴致勃勃地追问。

“彼时有二十五万人为前锋,帝王亲率步兵六十万,骑兵二十七万,可谓铺天盖地,大江之上尽是战船,”清风徐来,烛火暗了一暗,又颤巍巍地立住,苻坚目光如墨色深沉,“那帝王自负道,以吾之众旅,投鞭于江,足断其流。”

慕容冲听得悠然神往,“大英雄莫如是!”

“英雄?”苻坚冷笑一声,“不战而败,溃逃七十万众。这也算是英雄么?”

慕容冲为他森然语气所慑,轻声道:“那后来呢?他可重整河山,卷土重来了?”

“为叛将所杀,身死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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