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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答道:“圣人此言,乃是教导我辈,若为君子,不厚重便威严不存,即便学有所得也不会长久。正所谓丈夫立于世间,首看德行,学识次之。德之高,人之敬,学之厚,人之畏。德之不深,则业之不勤,业之不勤,则学之不。轻忽外者,必不能坚乎内,故不厚重则无威严,而所学亦不坚固也。”

说完,贾琏静静思索片刻,确定自己所言无不妥之处,方挺直脊背静待林海点评。

貌似一直在专心品茶的林海这才满意颔首。慌而不乱,虽然学问委实不怎么样,心性上倒还算个可造之材。

恋恋不舍的将兀自散发着真真清香的茶杯搁在手边,林海面上一副孺子可教的慈祥神色对贾琏说道:“可见你读书确是扎实用功。怎生还站着?果如你姑母说的那般是个实心的孩子。自家人不必讲究虚礼,只管坐着说话。”

一面说,一面又对屏息侍立在旁的小厮使了个眼色,立时就有人上来给贾琏斟茶,却是林府惯常招待贵客的碧螺春。

贾琏暗中小心翼翼的觑了会儿林海的脸色,慢慢才放下心来,也端起茶来认真品了片刻,忍不住出声赞道:“好茶!”

赞完了茶,见林海面上一片和悦之色,贾琏才又大着胆子开口:“姑父实在谬赞了。琏儿少时不懂事,荒废了学业,哪里当得起扎实用功四字。不过略识的几个字,不至于目不识丁罢了,实在是折煞了。而今每每思及,真真是悔不当初。”

说到此处,贾琏心中确是起了几分感慨,他略一停顿,却听得林海突然接过话,对他招了招手:“你过来,且写几个字与我瞧。”

贾琏一怔,立即应声,压着分寸快步走过去,从林海手上接过笔,稍作思索后便蘸墨写了起来,正是林海方才考校他的那句圣人言,用的则是这些日子一来苦练的馆阁体。

林海一见贾琏这字,便知道这次借机教导贾琏的事儿已是成了。

十几岁的少年郎,已经知了事,只要自己有了上进之心,若是有长辈愿意指点一二,哪里还有人会拒之门外。可喜这小子心思机巧伶俐又端得住、立得起,到底是国公后人,即便科举希望不大,也不是没有法子。

含笑点了点贾琏的字,林海看了贾琏一眼:“馆阁体。”

贾琏知晓自己苦练馆阁体一事便足以让林姑父明白自己的野心,便也没有遮掩,坦然认了:“小子狂妄,是。”

林海点了点头,没有像贾琏担忧的那样出言嘲讽,而是欣慰的拍了拍贾琏的肩膀:“世家绵延,本就要子孙承祖宗衣钵,你有这份志气,当然是合家之幸事。只我瞧你却还不甚得法……”

林海宦海沉浮已久,习惯性在说到最要紧处稍作停顿。

他又端起茶盏啜了一口,正准备把后面“不如你在扬州府小住些日子,陪陪你姑母,得空也与我说说话”这句话说出口,贾琏已经一脸大喜的撩起袍子跪了下去,端端正正又磕了个头。

“还请先生教我!”

第18章家宴

贾琏撩袍而跪时,林海正好又饮了一口茶,等听着贾琏一声先生喊出来,林海险些叫一口茶噎死了。

不论喷茶亦或呛咳都委实有损君子风范,林海强忍了片刻,终于把这口茶咽了下去,看向贾琏的眼神已不复之前的慈爱。

眼角余光瞥到有小厮匆匆跑了出去,林海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冷哼一声:“天地君亲师,先生岂是随便胡乱认下来的。还不快快起来,当真胡闹。”

原还担心疾言厉色吓着这混账小子,真是杞人忧天。果然是子肖其父,老子是个乖张糊涂的,儿子不但无状荒唐,竟还是个厚脸皮。

想他林海一榜进士及第,御赐的探花,想得他教导指点一二学业的哪个不是幼负神童之名,非少年秀才不敢颜开口。贾琏此子,幼时愚鲁不思进取,如今怕是去考童生试都未必过得了关,竟然张嘴就想拜自己为师。

想到几位私交尚可的同年所弟子莫不是在为秋闱苦读的一方翘楚,林海更加没了好气:“我只问你,若我要你留在扬州府苦读,考中秀才之前不得擅离,你可愿意。”

贾琏一梗,欲要闭着眼说自己愿意先糊弄着,却不想再蒙骗林姑父,只好僵着脸回道:“禀先生,学生不能。”

其实方才刚跪下,贾琏就从林海讶异的眼神中明白自己会错了意。可他脸皮捶打的何其厚,干脆就将错就错,舔着脸赖上了。

不说能拜探花为师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如果真的能拜林姑父为师,他做许多事也就有了正经由头。天地君亲师,老师对弟子而言与生身父母地位无异,甚至很多事情连父母都要退一射之地。

贾家的姻亲众多,但是为官之人恩师大如天,到时候他再怎么为林家奔走,也无人可置喙。尤其是数年之后,因着圣上病重,江南官场巨变,林家也连遭大难,若到时要为林姑父略尽微薄之力,为林家在六王爷面前争助力,有了学生这层身份都好说许多。

林海不知贾琏心中担忧,却又被贾琏的坦然惊着了。若不是他还不到耳聋眼花的年纪,说不得都要以为贾琏说的是愿意了。

想拜人为师又张嘴就是顶撞先生的,这贾琏还真是林海此生仅见。

不等林海出言呵斥,贾琏就再一次郑重叩首,肃容答道:“学生不愿巧言令色欺瞒先生,故而不能便是不能。只是先生着实盼望能得先生入门下,便是偶尔指点一二,也是感恩不尽。”

见贾琏这么个还未洗清身上纨绔之气的半大小子这么义正辞严的与自己说话,林海不由哂笑,到底叹了一声:“师生乃是一体,休戚与共,你莫不是瞧着我这个做姑父的还算得脸就觉得拜我为师一本万利?你可知何人会因你是我弟子而善待于你,何人又会因我而欲毁你而后快?”

因碍着夫人贾敏情分,今儿贾琏一跪一求,林海心中便有了数。那跑走的小子这会儿怕是已经到了内院,将话都学给了夫人听。自己若是不肯徒,说不得夫人便要亲自来说。好歹也是妻族子侄,要是真心拜师,倒不如自己看着火候应下了事。横竖本也打算指点他一二,如今不过是多了一层虚名。

只是这混账小子要是当拜他林海为师就是擎等着好处,便是错了盘算。

不欲现在就与贾琏说太多官场之事,林海只是一点而过。简在帝心、手握权柄,辖领江南盐事,林海自知满朝上下盼着他梦里噎死的人怕是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尤其是太子废后诸皇子渐成分庭抗礼之势,他这个一手替圣上扼着江南赋税的人,怕已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若是贾琏成了他的学生,也不知有多少麻烦找上门来。

只盼这混账到时也能这般不知畏惧、不要面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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