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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师师眼睁睁看着那个又黑又壮,小塔一样的婆子朝她走近,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她的小腹上。唐师师被这样的目光看的害怕,她不由站起来,一步步朝后退:“你做什么?”

“姑娘,老奴给人接过生,最有经验不过。姑娘是个整齐人,老身一定让脏东西流的干干净净,不会影响姑娘身体。放心,你月份还不大,不会太受罪的。”

唐师师听明白了,这个婆子竟然要活生生将她的孩子按压流产。赵子询也皱眉,问:“不是说好了找利索的法子么,为何不用药物?”

“世子,您是爷们儿,不懂后宅这些阴私事情。”奚夫人说,“不是所有的流产药都有效,有些命硬的,灌三碗药下去也流不了胎,反而会生下一个痴呆儿来。王爷是何等人物,怎么能有这种玷污皇家血脉的污点在?不妨让婆子给她引流,她的胎儿还没有成型,无论大人小孩都能少受罪。”

赵子询不了解这些事情,他紧紧皱着眉,不知真假。赵子询不懂,唐师师却懂,被人活生生将孩子压掉,这得是多受罪的事情?奚夫人就是要弄伤唐师师的身体,让她日后再也无法怀孕。

唐师师紧紧护住小腹,尖叫着不让婆子靠近。她自己也想过堕胎,甚至连药都熬好了,可是等真的走到这一步,唐师师才知道她并不想流产,她一点都不想失去她的孩子。

她没有给他起名字,没有给他做衣服,甚至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他来到这个世间是意外,可是既然投生到唐师师的肚子里,就是她命中的缘法。她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伤害致死?

唐师师护着小腹,不断扔东西到婆子身上,根本不看是什么。婆子被唐师师砸了好几下,忍无可忍,骂道:“姑娘,你现在配合,老奴还能给你行个方便。你要是再不识好歹,一会落胎的时候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唐师师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蒹葭院的丫鬟全部被控制在外面,一屋子妖魔鬼怪,只有唐师师一个人面对。她眼泪断线般掉落,不断地扔东西砸到地上:“滚开,不要碰我!”

赵子询实在心有不忍,再一次对奚夫人说:“夫人,非要用这个法子吗?换一种吧。”

“不行。”奚夫人矢口道,“她这种狐狸精最会装可怜,博男人怜惜。世子现在于心不忍,等一会端了药过来,她还是不肯喝,到时候该怎么办?”

“可是……”赵子询话没有说完,外面的门被砰地一声撞开。屋里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赵子询皱着眉回头,脸色十分阴沉。

守在外面的人是他的亲信,是谁这么大的胆子,连他的人也敢不放在眼里?

杜鹃和其他丫鬟被人捂着嘴控制在外面,看到来人,杜鹃突然激动起来,不知道哪来一阵蛮力挣脱束缚,飞快扑到前面:“王爷,您终于回来了!”

第72章 正妃

赵承钧骑马直接冲到二门, 他把缰绳扔给手下,大步不停地往后院走去:“她怎么样了?”

刘吉今日一早接到王爷要回来的信,刘吉不敢大意, 赶紧来门口迎接赵承钧。世子和世子妃已经去蒹葭院了, 刘吉一边小跑着追赵承钧, 一边赶紧转述王府的事:“王爷,唐姑娘怀孕了。”

饶是赵承钧做足了心理准备,那一瞬间都浑身僵硬,愣怔当场:“什么?”

刘吉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说:“千真万确, 唐姑娘自己偷偷叫了郎中, 后来世子叫来太医, 同样诊出喜脉。老奴让人打听过, 唐姑娘的月信停了, 这几个月她忽喜忽悲,情绪很不对劲, 应是怀孕无疑。”

赵承钧不知道自己怔了多久, 等反应过来后, 他不知道是惊还是怒,厉声道:“这么重要的事,为何信中不说?”

“奴才怕密信被劫持,没敢细说。”刘吉也不敢耽误, 忙不迭道, “王爷, 世子和世子妃已经去蒹葭院了,今日奚夫人和奚家二小姐也在。奴才怕出什么事,您赶快去看看吧。”

赵承钧气极, 压根没时间追究刘吉的隐瞒,快步赶向蒹葭院。

赵承钧在肃州接到信的时候就心知不对,刘吉不是个唐突的人,刘吉写信过来,必有大事。等赵承钧打开信封,看到上面“蒹葭有事”四个字,心里重重一咯噔。

蒹葭院是唐师师的院落,刘吉担心泄密,没有写太详细。但是仅这四个字,已足以让赵承钧方寸大乱。

其实之前,赵承钧曾定过两个王妃,第一任未婚妻是奚家的长女,娴雅淑静,饱读诗书,素来身体健康,却突然在婚前死于恶疾。赵承钧守足妻丧后,在属下的劝说下,和李老将军的长孙女李夏月订婚。然而巧的是,李夏月同样在婚前出了意外,坠马死了。

一个武将家的女孩,竟然会死于坠马。赵承钧自此绝了成婚的心,姚太后不会让他和家族有助力的小姐成亲的,而赵承钧也不想娶一个姚太后的应声虫膈应自己。在他解决和姚太后的恩怨之前,他娶任何人,都只是白白拖累女方性命。

赵承钧本也对成家生子没有执念,既然如此,他就彻底断了儿女情长,一心扩张势力。他这些年来从未关注过春花秋月,娶唐师师,是他生出的唯一的出格念头。

很荒唐的绮念,但是一旦生根,就迅速长成参天大树,无法根除。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唐师师心系前未婚夫,后面又移情赵子询。赵承钧总不至于强迫一个女子,在离开王府前,他本来已经放弃这个想法了。

可是偏偏,在他即将出发的时候,唐师师冒着雨从郊外跑回来,莽莽撞撞地推开书房的门。后来又发生那样的事,赵承钧放纵了自己的贪念,决心做一次“小人”,成全自己。

但是肃州的军务还等着他,赵承钧耽误不得,只能匆匆交代几句,就立刻带着人奔赴肃州。赵承钧原本想着把唐师师藏起来,既是保护,也是遮掩,只要唐师师听话些,外面人不会察觉他的想法。等赵承钧回府后,尽可以从容地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然而,赵承钧却在一个日暮,无比突兀地接到了刘吉的密信。

宫里的人已经连续害死了两任王妃,赵承钧实在不敢赌。他立刻抛下公务,带着精锐回西平府。他一路披风沐雨赶回王府,赵承钧以为自己已经做足了最糟糕的准备,但还是没料到,世事远比他想象的更会开玩笑。

唐师师竟然怀孕了。

他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当了父亲?

赵承钧说不出自己的内心是什么样的,此刻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见到唐师师。赵承钧大步行走在王府中,头都不回地问刘吉:“除了怀孕,还发生了什么事?”

以赵承钧对唐师师的了解,她如果知道自己有孕,是绝不可能乖乖待着的。

刘吉微微叹了口气,将这段时间的事情高度概括,飞快地转述给赵承钧。

比如,唐师师隐瞒自己怀孕的事,被世子发现后不肯承认孩子的父亲,还矢口否认是赵承钧。

当然,刘吉没忘提了一句:“不过,宋太医说唐姑娘怀孕四十天……距如今应当是五十天了。世子十分生气,误以为唐姑娘和外人有染,奴才悄悄问过唐姑娘,孩子的父亲是不是王爷,唐姑娘很坚决地否认了。”

赵承钧听到这里,心里又是急又是气。这两个混账,赵子询蠢,唐师师也不遑多让。不是他,还能是谁?

刘吉偷眼瞥赵承钧,见王爷气得不轻,心里就有谱了。这么生气,可见,是王爷的。

赵承钧忍着怒,冷声道:“把诊脉的太医,这段时间的涉事人,全部押下,等候发落。”

“是。”

赵承钧走到蒹葭院时,外面守着赵子询的亲信。这些人在王府中威风赫赫,但是见了赵承钧,一个个吓得规规矩矩,一句话不敢说。

赵承钧破门而入,他看到里面的场景,心里又是重重一沉。

他认得唐师师身边的丫鬟,此刻那些丫鬟被小厮婆子制住,嘴还被牢牢捂住。其中最大的那一个丫鬟看到赵承钧,双眼骤然迸发亮光,凭着一股蛮力挣脱束缚,跌跌撞撞扑倒在地上:“王爷,您终于回来了!”

赵承钧的心也跟着沉下去,看来,唐师师这段时间,过得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屋内,杜鹃的声音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婆子逼近的脚步微微迟钝,奚夫人露出意外又心虚的神情,赵子询二话不说,转头朝门外走去。

他刚刚走到门口,房门从外面被推开。赵承钧穿着一身黑甲,面容冷峻,杀气凛然,冷着脸出现在门外。

赵子询心里狠狠一惊,他立刻低头,给赵承钧行礼:“参见父亲。儿臣不知父亲归来,有失远迎,请父亲恕罪。”

屋里其他几人也纷纷如梦初醒,赶紧走上前给赵承钧行礼:“参见王爷。”

请安声四起,赵承钧没有理会跪了一地的人,抬起视线,直接看向房屋最里侧。

唐师师站在里面,她手里还握着一个花瓶,两只眼睛大大地瞪着,似乎被吓呆了。赵承钧刚才就有了准备,但是等真的看到,他还是一瞬间心疼得无法自抑。

这才三个月,她竟然瘦了这么多。明明有孕在身,但是她没有丝毫圆润的感觉,反而苍白消瘦,那张小脸尖的让他心疼。

赵承钧走近里屋,想要靠近唐师师,又怕吓到了她,尽量放轻动作:“唐师师,是我。把东西放下。”

唐师师眼睛一动不动盯着赵承钧,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自己手里的东西被赵承钧抢走,她才终于确信这是真的,眼泪夺眶而出。

赵承钧夺过花瓶后,立刻远远扔开,花瓶落在地上咔嚓一声,还是碎了。赵承钧压根不关心那个花瓶,他担心的是唐师师。她的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握着花瓶摇摇欲坠,赵承钧看着简直心惊胆战。

现在唐师师突然哭出来,赵承钧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僵硬了一会,避开盔甲坚硬的地方,小心翼翼将唐师师抱入怀中。

“我回来了,没事了。”唐师师哭得浑身颤抖,赵承钧感受到她瘦削单薄的肩膀,心仿佛都被揉皱,又一点一点撕碎,“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唐师师手里拽着赵承钧衣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将这段时间的委屈、害怕全部哭了出来。赵承钧由着她哭,她哭了多久他就等了多久,衣服被洇湿都毫不在意。

赵承钧环着唐师师站在一边,其他人在后面看着,面面相觑,表情尴尬。卢雨霏站立不安,奚夫人脸色阴沉,奚云初气得直撕帕子。赵子询紧紧抿着嘴,他意识到,他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这么明显的事情,他怎么会没猜出来呢?都怪宋太医那句话,直接将赵子询的思路带偏了。可是,宋太医和唐师师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说谎呢?

赵子询还没想清楚,唐师师因为情绪激动,哭得力气不继,直接晕倒了。赵承钧将唐师师打横抱起,穿过屋子,小心地放到床榻上。

他这些事时,完全当剩下的人不存在,奚夫人等几个大活人站在这里,宛如透明一般。奚夫人渐渐站不住了,主动说:“靖王……”

“夫人安静。”赵承钧轻轻为唐师师调整好枕头,没有回头,声音又冷又淡,“她睡着了。她现在急需休息,夫人有什么话,留到出去再说吧。”

奚夫人在靖王府向来礼遇有加,这是赵承钧第一次给她撂冷脸。奚夫人脸色变了,看向唐师师的目光,越发像淬毒的刀子一般。

赵承钧把唐师师放好,为她盖了被子,整理好头发,才放下帷幔。赵承钧脸色看起来很平静,但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前,强行压抑的平静。

赵承钧淡淡说:“在屋里会吵到她休息,去厢房。”

赵子询的解释几乎脱口,听到赵承钧的话,又生生咽回去,默不作声跟到厢房。

刘吉立刻上前收拾厢房,赵承钧抬了下手,说:“不必了,用不了多久。去将给她诊脉的太医带来。”

刘吉躬身,应道:“奴才遵命。”

奚夫人终于找到机会,抢先说道:“王爷,妾身不知道您今日回来。您回来得仓促,很多事情不了解,兴许有误会。妾身今日这样做,是为了验明正身,维护王府体统。”

“靖王府的体统,用不着一个外人来维护。”赵承钧语气不紧不慢,眼眸漆黑,带着泰山将倾的威压,“竟敢将手伸到她身上,夫人管的未免太多。”

奚云初脸上血色骤然褪尽,奚夫人也被臊了个没脸,难堪道:“靖王,妾身是为了您好,您竟然为了一个婢女,和妾身置气?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明不白,极可能是外面什么人的。王爷不妨先让人来复诊,验明正身后,再做安排。”

“无须复诊。”赵承钧不耐烦听下去,直接打断奚夫人的话,道,“那个太医说了假话,她是清白的。她腹中胎儿,是我的。”

奚夫人被这句话惊得回不过神,她不可置信,喃喃道:“可是她长得那么漂亮,谁知道会不会勾三搭四?王爷,你都不知道孩子到底是几个月,怎么敢……”

赵承钧忍无可忍,用力拍在桌子上,众人被吓得浑身一激灵。赵承钧忍着怒气,说:“奚夫人,本王念你是长辈,对你处处忍让,但并不代表本王是个任人揉捏的软性。她是本王孩儿的母亲,本王为何要验她?反倒是夫人,带着贵府小姐掺和王府家务,还试图对本王的孩儿不利,夫人不该给本王一个解释吗?”

奚夫人和奚云初被赵承钧指名道姓地骂,顿时脸都红了。奚夫人梗着脖子道:“王爷,今日之事是妾身欠妥,但是王爷就算宠爱侍妾,也不能乱了嫡庶尊卑。她再受宠也只是妾,正妃还未进门,她就生下庶出血脉来,这成何体统?”

燕朝注重礼法,以宗法立国,嫡长子是一个家族的立身之本。要是在嫡子之前生出庶子来,这是非常失礼的行为,不光会被其他人家说,甚至会影响仕途考绩。

就算是皇族,也不能无视规矩。奚夫人觉得自己的委屈十分在理,听说当初世子当着卢家的面下水救一个宠婢,就被靖王罚了三十棍。如今靖王自己宠妾灭妻,甚至当着晚辈的面顶撞岳母,落奚云初的脸面,这叫怎么回事?

靖王总不能如此双标吧。

赵承钧脸色淡淡,手指放在扶手上,缓慢地叩动:“奚夫人说的是,尊卑不能乱。本王这就给朝廷写请封的折子,即日起,她便是靖王府的正妃。”

奚云初和卢雨霏一齐愣住了,令人窒息的寂静后,奚夫人不可置信地反问:“王爷,您在说什么?王妃明明是初姐儿呀。”

“本王以为,我已经将意思表达的很明白。”赵承钧面色不变,漠然地说着最残酷的话,“本王只是和奚云晚订婚,何时说过要续娶奚家女?奚夫人和奚二小姐屡次对王妃不敬,还意图谋害本王嫡嗣,念在故去大小姐的份上,本王饶你们一次。若还有下次,你们便去宗人府里解释吧。”

赵承钧说着拂袖,冷冷道:“来人,送客。”

厢房里的几个人完全反应不来状况,赵承钧的亲信可不管奚夫人能不能接受现实,马上就过来“护送”奚家母女出府。她们被推到门口时,赵承钧的声音悠悠从后面传来:“还有,本王虽然曾和奚大小姐定亲,但毕竟已经过去了。为了防止王妃多心,以后,还是请奚夫人和奚家所有小姐,不要再登靖王府的门了。”

第73章 处置

奚夫人完全呆住了, 赵承钧说王妃不是奚云初,还不让她们再登靖王府的门?

奚夫人几乎是被人赶着离开厢房,她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在门口费力地回头大喊:“王爷, 您怎么能说这种话?初姐儿等了这么多年, 从豆蔻等到花信。女儿家的青春多么宝贵,她为了等王爷,连亲事都不肯订。初姐儿先前等的时候王爷默认,如今初姐儿年龄也大了, 王爷却说这都是误会。王爷, 您这样做, 对得起初姐儿和奚家吗?”

“娘, 别说了!”奚云初用力喊了一声, 捂着脸崩溃地大哭。年轻鲜亮的女子哭成泪人, 旁的人看着都心生不忍,赵承钧脸上却毫无波动, 冷冷淡淡说:“本王早就说过无意娶妻, 是你们非要等。二小姐年纪还不算大, 议亲来得及,祝奚夫人和二小姐早日觅得佳婿。”

奚云初今年已经十六了,这个年纪不算大,可是对于一个未议亲的姑娘来说, 那就有些太迟了。同龄的姑娘要么定了娃娃亲, 要么十三四就开始相看人家, 最迟十五,就纷纷订下夫家。如今奚云初十六岁,仓促间, 去哪儿找家世相当、人品正好的郎君?

也是奚夫人托大,她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就是觉得靖王喜欢奚云初,等奚云初长大后一定会续娶。所以奚夫人回绝了所有打听婚事的太太,一门心思盯着赵承钧。哪能想到,今日会突然听到这样一番话?

奚夫人又是急又是气,愤怒之下,说话不过脑子,脱口而出:“王爷既然说无意娶妻,那今日做这些事,就是为了打消我们的心思?王爷太看轻奚家了,先前您若肯说一句真心话,我们必另寻人家,绝不会巴着王爷。”

卢雨霏脸色微微变化,不断给奚夫人打眼色。赵承钧皱眉,奚夫人也太放肆了,这些话是她能说的吗?她以为她是什么人,敢质问靖王?

别说赵承钧和奚云初没有任何书面或口头约定,就算是下了契书,赵承钧想撤销,也只是一句话的事。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和皇家人,哪有什么道理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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