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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进来,她正看见奶奶眯着眼睛在穿针,赶紧跑过去往炕上爬。

“奶,我给你穿!”

“好好好,咱们小妙妙眼神儿可好使了,”赵香云小心翼翼地把针给妙妙,怕她扎了手,“妙妙帮奶奶穿。”

奶奶已经把线头搓得尖了,妙妙对着太阳,小手稳稳地一下子就把针穿过去了!她把针线递过去,趴在炕沿上看奶奶。

“奶奶你这是做什么呀!”

“给妙妙做个小棉裤!”

东北人给小孩做棉裤的时候,一般都会预留出几年的余料,到时候一点点把裤腿放开,五六岁的棉裤放一放穿到十来岁也正常。不然,小孩子个头长得快,这得絮棉花的衣裳一年一做那多折腾人啊。

所以,吴莉给拿的小衣服里头,只有棉袄,可没有棉裤。妙妙这会儿穿的还是在刘老六家的旧棉裤,不但不合身,还没有替换的没法拆洗,脏得不行。

赵香云给妙妙看布料:“你看这个布料稀罕不?红的,还有小花呢。”

老太太的审美都是大红大绿才好看,好在妙妙也还是个小屁孩,看着颜色鲜亮就觉得好看。她大声道:“好看!棉裤好看!”

“乖,奶抓紧做,给你做带个肚兜的吊带的,省得到时候吹肚肚疼。”

赵香云的手艺可是相当不错,忙活到下午,一个小棉裤的雏形就出来了。她照着妙妙的身形比量着多做了一巴掌,到时候长个子了还能放出来。

棉花絮得也扎实,生怕妙妙冻着。妙妙试了试,觉得暖乎乎的,就是腿没法打弯了,蹲不下去!

“嗨,你瞅瞅我,这棉花给絮多了,等我再揪出来点儿。”

王秀琴也笑:“那是我妈疼这孩子,不然谁舍得给絮这么多棉花。”

俩人笑着呢,外头苗老师领着大孙女回来了。苗老师阴沉着脸,丹丹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刚哭过。

“哟,丹丹咋的了?谁欺负你了还咋的?”

王秀琴吓一跳,在炕上穿着厚棉裤的妙妙也看见姐姐哭丧着脸了。

“丹丹姐怎么了?”

苗老师有点生气:“今天她们班摸底考试,她让同桌抄她的卷子,俩人全叫老师逮办公室去了!”

如果是调皮捣蛋的事儿,苗老师都不会这么生气。但如果是作弊,不管是自己作弊还是配合同学作弊,犯到自己大孙女身上,苗老师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这大孙女可是他从小到大教着长大的,咋能犯这种错误呢?

“你说说,丹丹,你咋想的?爷爷教没教过你,考试是为了检查自己的水平,是为了更好地查缺补漏……你自己是没抄,但是你帮同学作弊,那不是害了她吗!”

丹丹倔强地咬着自己嘴唇,眼泪悄悄从眼角滴下去,但是死活不说话。

“爷爷知道你不是那样孩子,咋这回突然就这样了呢?是你跟她好?她考不好家长要揍她?”苗老师到底当了很多年班主任,就算生气,也立刻平静了下来问宝贝大孙女,“要真是这样,你也不能帮着她抄袭,爷爷回头去她家里头跟她家长说,行不行?”

“不是!”

丹丹就说了一句不是,就忍不住抽噎起来,她倔着不肯去擦眼泪。

吴莉也到家了,看着闺女这样,她也不好插手。老公公说得都对,学习好不好是能力问题,但是抄袭这样的事儿哪怕是帮同学,那也不能沾。

王秀琴看着心疼,赶紧出来和稀泥。亲妈不好这个时候求情,她赶紧出来搂住大侄女给擦眼泪。她在这个家里头过得最难,公婆会给两分面子。

“没事,咱丹丹不是别人家那骗家长的小孩儿,是不是?来,别哭了,好好说,你爷爷也是着急,你到底为啥让别人抄你的卷子,来,跟婶儿说说。”

“我……”

叫婶婶这么抱着哄着,丹丹一下子就忍不住了。

委屈哭过的人都知道,被委屈的时候还能忍住不哭,可是有人抱着你说别哭的时候,那可就真的忍不住了。

“她说,给她抄卷子她就把娃娃借给我玩一个礼拜,”丹丹哭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王秀琴赶紧拽出手帕来给她擦脸,“我想给妹妹看白纱裙……”

妙妙这会儿已经从炕上爬下来了,还穿着奶奶给做的过于厚重的棉裤,腿不能打弯,像是个小企鹅一样左晃右晃地走过来了。

她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考试作弊这些词语,对于现在的妙妙来说相当于外语词汇,完全听不懂。

她只知道小姐姐哭成这样子,是因为想给她看白纱裙。

“丹丹姐不哭,我不看白纱裙,”她小个不高,扒在丹丹身上,又走了半天才过来,急得也要哭了,“姐姐不哭!”

丹丹哭得停不下来,苗老师也搞得有点手足无措的。

吴莉过来从王秀琴怀里头把孩子搂过去,细声细气地哄她:“好了好了,咱们丹丹不委屈了。咱家丹丹是好姐姐,是为了给妹妹借娃娃玩是不是?”

“是……”丹丹刚刚哭得太急,抽泣着喘不上气,她一遍流鼻涕一遍使劲儿解释,“我……我知道……作弊不好,我……我以后,我以后不犯了……”

苗老师从一开始看大孙女哭就心疼了,这可是老苗家第一个孙子辈!

“好了好了,是爷爷不好,爷爷不应该那么凶的。大宝贝不哭了,你瞅瞅,妹妹都要急哭了。”

丹丹使劲儿揉了揉眼睛,低头看妙妙像是小企鹅一样岔开腿站在地上,晃晃悠悠往她这走,忍不住又笑了。

“姐姐不哭了!我不看娃娃了!”

看着妹妹一直盯着自己,刚刚嚎啕大哭的丹丹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她使劲儿地吸了吸鼻子,故作轻松地转移话题:“谁给妙妙套这么厚大棉裤啊,都走不动道了。”

“哎呀,你奶奶做棉裤这不是没做好吗,”赵香云在家里头虽然有权威,但是她从来不掺和老头子教育孩子,这会儿才接话,“来来来妙妙,上炕,奶给你把棉裤脱了。瞅把咱们妙妙整的,走道都迈不开腿儿了。”

婆媳几个把妙妙的大棉裤扒了下来,丹丹也不哭了,苗老师有点愧疚地拉着大孙女去后院拿大葱,家里人凑齐了,在一张大桌子上开饭。

第二天上午,赵香云把妙妙的大棉裤改薄了不少,给妙妙套上之后,她终于能穿着暖和的新棉裤蹦蹦跳跳了。爬上炕也好不费劲,小腿儿一蹬就上去!

苗老师先跟王秀琴说了一声,然后找到了正跟大公鸡玩的妙妙。

“妙妙啊,爷爷领你去镇里头玩好不好?”他给妙妙拍了拍袖子上沾到的鸡毛,“咱们顺便再给姐姐买个新娃娃!”

第7章

榆树沟离大明镇不太远,走个二十分钟就到了镇上的新湖公园。

妙妙跟着爷爷到了公园,玩得好开心呀!

有三段的大滑梯,滑下去耳朵边风声呜呜的,像那天被山神老爷爷吹到天上一样。还有秋千,就是爷爷怕她摔着,不敢给她推到太高。

隔壁的小哥哥站在秋千上使劲儿悠,快要飞出去了!

在公园玩了好久,爷爷再三和她保证下次还来玩,一老一小又去买了芭比娃娃。

娃娃的长相都一样,有会动的胳膊和腿。主要差别是头饰和裙子,有些只有一条连衣裙,有些有着蓬松的裙摆和长长的头纱。

苗老师掂量来掂量去,最贵几十块的娃娃实在是买不起,只能买个最便宜的,也要八块六。小娃娃穿着弹力布的连衣裙,脚上还有双小小的塑料高跟鞋,金黄色的头发上还有个小小的塑料王冠。

他跟妙妙保证:“这次的娃娃先给姐姐好不好?等爷爷明年再开工资,再给你买个新的!”

民办教师的工资不仅少,发放也不及时。都是一年到头镇上跟村里头结算,再按照一年发给民办教师。

妙妙点头。

姐姐为了给她借娃娃玩都哭了,应该给姐姐的!

她紧紧地抓着娃娃,另一只手牵着爷爷的手,一路往回走。路上苗老师几次怕她累想背着她,妙妙都拒绝了。

“爷爷我自己走,我不累!”

可算是一路回到村里头了,没走几步,碰上个熟人。

“苗老师,领孩子出去了?”

“嗯,是,领孩子出去玩玩。”

苗老师对来人态度不太热情,来人也并不为忤,随便说两句话就转身要骑车离开。妙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就看着对方好端端地骑着车,突然就一下子没扶住车把拐进路边的沟里了。

本来只是一条不深的小沟,可是那辆看起来八成新的自行车被卡了一下,突然大梁都从中间扭断了!骑着车的人自然也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手也被断裂的钢管划了一下。

苗老师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扶对方。

“柱子,咋了?没事儿吧?”

这人大名叫钱铁柱,老二当初就是跟他一起出去跟着运输队跑车,想当两年学徒出来自己干。结果货车队行到一座山脚下,五辆车被泥石流埋了三辆。

这正是去年这时候的事儿,钱铁柱回来给老苗家报信说,别说人了,连车都没挖出来,老二带的货也都没了。

苗老师并不迁怒他,但是看见这人总是想起来自己儿子的事情,态度难免有些冷淡。说来也怪,这钱铁柱自那以后也不怎么和他家来往了,还有点躲着他们家的意思。

不过,这会儿眼看着人摔了,肯定还得过去扶起来。

不过苗老师也有点疑惑,这小沟是夏天排雨水用的,也就一巴掌多深,咋能把个自行车大梁都给卡断了?自行车要是这么不抗造可咋骑?

“你这自行车咋连大梁都别断了?是不是时间太长了锈住了?质量不过关?”

钱铁柱骂骂咧咧地站起来:“咋可能呢,这可是飞鸽的车!去年这时候买的,才骑一年,咋可能生锈?二百多块钱呢!”

二百多块钱,那可真是好车了。苗老师咋舌,给钱铁柱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你赶紧回家吧,手上那老大口子,搁水好好冲冲。”

钱铁柱费劲地单手拖着车子往村里走,妙妙看了他一眼,就不再当回事了,牵着爷爷的手高高兴兴往村里走。

今天是礼拜天,天气又好,村里头一大帮闲人聚集在大榆树底下。大榆树底下是村里头的小卖部,小卖部门口摆了几块大石头和几个塑料凳子,有人在这边玩玩扑克牌。

马寡妇也在这,正唾沫横飞地吹着牛。

“哎呀,我那儿媳妇,长得真带劲!不是我说话难听,我跟你们说,要说好看还是那城里头的小姑娘,还上过学,说话温温柔柔的。将来给我生个孙子,那就是城里人了,谁还苦哈哈地搁乡下种地?”

这一圈没有小姑娘,倒是有两个小媳妇,听了这话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有一个忍不住开口:“再好看还能有你家妙妙好看?你不也给送人了吗?净可着人家苗老师祸害,人家小姑娘不知道你家养孩子跟养猫养狗似的还带往出送的,要是知道肯定完蛋!”

马寡妇眉毛都立起来了,正好看见苗老师牵着妙妙回来。

一群人纷纷跟苗老师打招呼。苗老师一一招呼回去,看见了马寡妇,脸色这才冷淡下来。

她想着自己那天叫苗老师一句话就吓住了,顿时心里头不舒服起来。

刚刚怼完人的小媳妇看见妙妙手里头拿着娃娃,故意下马寡妇脸子,开口逗妙妙:“妙妙啊,爷爷领你玩去了啊?还买了娃娃?”

妙妙点点头。

“啧啧,还是苗老师家里头人好,你瞅瞅,这孩子在这村子养到这么大了,以前可从来没见过出来玩啊。苗老师这才把这孩子带回去几天啊。”

“要我说,这人呐,还得干点好事儿、说话好听点,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倒霉了!”

马寡妇听着脸上可挂不住了,这话不是直接说她么!

“干好事儿有啥用?老苗头转正了么?”她今天本来是出来嘚瑟儿子对象的,结果不但没人应和她,还叫个小媳妇一通怼。再想起之前苗老师吓唬住她的事儿,心里头一股子邪火,“现在这社会,你不走后门,不会拍马屁,干好事做好人有个屁用!”

苗老师本来已经要走了,这会儿听见马寡妇这么说,回头看她。

“咋……”叫他一看,马寡妇有点心虚,旋即又站直了瞪回去,“咋的,老苗头你觉得我说得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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