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显现（1 / 1）

第七十九章显现

他忘记了舞木，忘记了罗天凌，甚至也忘记了自己。

他就那么一路向前猛冲，直到有深蓝色出现在眼前。

终于来到了火海边缘，他站在珍珠角的尽头，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他恨极了这世界上的天灾和杀戮，那些可爱的生灵，那些活跃在人类视线之外的细小生命，就要从此湮灭在灰烬之中。他伸出手来，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深蓝大海，他的视线落在海上很远很远的地方，望向遥远的星河。他闭上眼睛张开双臂，有风吹过他的衣袂，衣带绵延，拂向燃烧的山林。

风来了，从极北海域的深处传来的东北风吹向婆罗地，它是是落叶之风，这样的风就是时间的使者，代表冬之将至，万物应眠。

但如今，它挟裹着死亡气息，向婆罗地狂卷而来。大火像是终于等到了攻击的信号，火势在一瞬间便大了起来，高耸的火舌像是攀入天空中的石塔。这风是出征的信号，是晨起的征铎，他们在山下蛰伏已久，如今终于要跨过婆罗地山脉，向着婆罗地内部进发！绵延的大火翻过山头，像是敌军的千军万马，铁蹄铮鸣着踏碎一切。婆罗地西麓的森林随着风声沙沙作响，像是因畏惧而哀嚎。

婆罗地的人们已经被彻底惊醒，有人冲向港口准备驾船离开，也有的人召集人手开始在森林与城市的交界处构筑防火带，做着灭火的准备。

舞木和罗天凌来到落空桑背后，听到他们的脚步声，落空桑没有回头，哑着嗓子说：“极北龙宫就在眼前。”

他回过头看着那燎原烈火，脸上的怒意愈发浓厚：“但我要先断了这该死的火。”

东北风呼啸而来，将婆罗地远处的云层也刮了过来，原本晴朗无云的婆罗地上空开始慢慢汇集起碎云。冰冷长风将云彩分割成细碎的小块，使它们无法聚集在一起，只能像轻柔的窗纱勉强将太阳遮蔽。

落空桑神情肃穆，他紧闭双眼，额头的汗珠剧烈地凝出、洒下，东北夜空，昏黑的天幕上，北极星陡然亮起，一瞬间的星辉竟盖过了被乌云遮蔽的太阳。

“云！”落空桑高声喊道，他终于睁开眼睛，那双拥抱大海的手突然闭合，将手举在头顶上做祈祷状。

天空中的云似乎听懂了他的号令，开始快速汇集，堆积，融合。分散的碎云再也不会被大风左右了，它们是同心的兄弟，是刀与qiāng无法刺穿的铁盾，厚重的铅云凝聚起来，将秋日的太阳完全遮蔽了！

天空暗下来了，诸云宛若大军压境一般聚集在婆罗地上空，而那些肆虐在森林中的火舌也挑衅般窜向天空，试图将厚重的阴霾撕出一个缺口，但云不畏惧它，对着火海发出厚重的震吼，阴雷在云层中酝酿，在云层中穿插咆哮，像一只闪耀的银龙在云海中狂舞。

“雨！”落空桑再次大声喊道，这一声呐喊，像是早就酝酿好的炸雷，从珍珠角上起，环绕在整个婆罗地之上，坠入火海之中，将蔓延的火焰之幕劈开一道竖直的裂缝。紧接着，有雨声从上面传来，豆粒大小的雨珠从天空中坠下，像利箭一般狠狠地砸在火海之中。苍穹之中惊雷阵阵，火势在消退，世界正在重归安宁。

落空桑站在珍珠角上，他的视线汇集在前方，汇集在大雨倾盆的海上，他的眼睛深邃，眼前的雨幕也同样深邃。随着大雨如注，那深邃中，有什么在隐隐待发。

“天降瑞雨，龙之殿堂，起！”他大喊一声，跪了下来，他和罗天凌的眼睛中涌出泪来，双眼中尽是狂热之色。

它显出自己的轮廓，第一次向凡人露出自己的形迹，伴随着泼天大雨降临，熄灭了人世间的**之火，让婆落地重回宁静。

它是，极北龙宫！

舞木仰起头，紧紧抿住嘴唇，保持着期盼与守望的姿态。面对这种伟大而且神秘的造物，他曾有各种各样的猜测。极北龙宫会像万宝大会的莲花那样，海水升腾，然后从大海中凸现出来？亦或是完全由海水凝聚，翻卷着大漩涡直至变成一个高塔的形状？在此之前，谁都不知道极北龙宫的存在，而现如今，这样的东西终于要展露在自己眼中了，他的心里既有狂喜，又有不安。

但直到极北龙宫彻底现世，他才发现，自己的想象力，是多么贫乏。

大雨簌簌而下，在虚空中的某处停滞，轻轻滑落，一滴、两滴，无数滴雨水勾勒出龙宫的轮廓，海天之间，虚空之中，一个身影在慢慢显现，好似水墨画的笔触，在洁白的宣纸上一涂，再一涂，墨迹划过，便有了形迹。在雨流如注的海上，雨落在龙宫之上，涂抹着勾出它的骨骼，再丰满它的血肉，为它聚出房梁、砖瓦，印池的蓝色、太阳的金色，纷纷成为其中流动的血液。这过程如此豪迈，就像有人亲自手持画笔，将这一切用光和水在半空中重彩浓墨地画了出来。

雨还在下着，浮现在三人眼前的巨大造物已经笼罩在珍珠角的正前方，极北龙宫终于露出了它本来的样子。它像是完全由水晶塑成的巨大城市，却倒悬在半空中，晶莹透明，一眼看过去，似乎就能将它看穿。雨水穿过它坠落在海面上，像是它根本不存在一般，但它确实立在那里，只不过水无法阻拦水而已。

雨落在舞木的脸上，他沉沉地望着眼前的龙宫，乌云笼罩，海水翻腾，像是有一个巨大的影子徘徊其上，它的吼声笼罩四野，像是在恐吓试图侵犯他威严的人。

但舞木不怕，他终要成为天衍皇帝，而这不过只是个开始。

骤雨如幕下，蔓延婆罗地的大火正在慢慢熄灭，原本受困于其中的生命得以逃脱。

落空桑面色发白，这是他凝聚后第一次尝试如此强大的秘术，消耗之大近乎榨尽了他所有精神力，如今只有在舞木的搀扶下才能艰难地站稳，他勉强露出笑容，但却轻轻地推开了一旁的舞木：“不必过多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