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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大部分时间都是清清冷冷的。

薛清灵白日里或是坐在板凳上看医书,尤其是看裴疏给他留下来的手抄医案,他抱着那个嫣红的穗子,对着那些医案,一看就能看大半天。有时他也会去捣药,炮制药材,用药罐蒸药熬药,调制一些药膏和药丸。

药膏药丸做完了之后,他抱着怀里的笛穗对着小火炉发怔,一发怔就能怔愣很久,后来干脆去找人弄了个大砂锅回来,开始煮粥。

火炉中的火苗烧的正旺,砂锅里的水不断沸腾翻滚,薛清灵拿着汤勺,一勺一勺的翻弄着,随着里面食材的翻滚,一股极其浓郁的气味开始在医馆里蔓延开来。

他一手拿着笛穗,另一手拿着汤勺,右手只是下意识的翻弄,整个人神思飘忽,继续发怔。

小艽原本坐在外面绣荷包,结果那一阵一阵香气不断从医馆煎药处传出来,熏得他一阵头昏眼花,只觉得浑身无力,肚子里饥肠辘辘,咕噜噜,咕噜噜,一阵一阵的叫声,让他再也拿不稳手里的针。

外面的路人也不小心遭了殃,一路过就情不自禁的揉鼻子,“这是煮的什么啊?怎么这么香?”

“从哪里传来的香气?”

“太香了吧!”

“似乎是从……咦,回春堂?怎么感觉是个医馆呢?”

……

小艽实在是忍不住了,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而向后院走去,倚在门边,正好看见他家公子往粥里放桃花蜜……要死了,更香了,小艽揉了揉肚子,这下更是难受。

这股子甜香是最最折磨人的刑罚。

薛清灵把一锅八宝粥煮好了之后,盛了一碗端出来,放在一旁晾着,自己也不吃,只是双手撑着下巴,把笛穗放在粥碗旁边,定定的看着那碗粥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就苦了旁边的小艽。

小艽憋了好一会儿,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欲哭无泪的央求自家灵儿公子:“公子,小艽能喝一碗粥吗?”

“嗯?”薛清灵被迫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了过来,他瞥了一眼小艽,轻声说道:“小艽,你要是想吃就吃吧。”

说完后,薛清灵又捧着脸,继续望着桌上的那碗粥发呆。

他眼睛盯着那碗粥,整个人神思却早已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他在想……那人应该到了旸川了吧?现在是不是也坐在某家粥铺里喝粥呢?

旸川的粥碗听说是很小的……说不定他要换好几家粥铺……

一想到这里,薛清灵嘴角露出一丁点笑容,漂亮的眼睛变成两个小月牙。

笑完了之后,蓦地回归现实。

眼前这一碗飘着热气的八宝粥,根本无人品尝。

薛清灵脸上的笑意敛住了,心里不是滋味。

旁边的小艽就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赶紧给自己舀了一碗粥,在心里无限佩服自家灵儿公子,对着这样香甜浓郁的一碗粥居然……无动于衷!

这是何等的忍耐力!

小艽端着手里的粥,马不停蹄的跑了出去,他根本不敢在这锅粥旁边多待,生怕自己克制不住,整个人要把熬粥的锅都给一起吞了。

太香了吧!

小艽抱着手里的那碗八宝粥跑去外面的柜台边,用勺子轻轻舀了几下,连吹都顾不得吹凉,直接送粥入嘴。

那香浓的甜粥一进入唇舌,便感觉一股鲜美的甜意在整个嘴里化开,小艽实在是无法形容这粥味道之美妙,他只知道,这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粥。

这碗八宝粥香浓无比,熬得又稠又漂亮,汤汁的色泽鲜亮好看,里面有红枣、薏米、红豆、莲子等等十数种材料,这些漂亮的小东西被煮的细腻柔软,本身自带的味道完美的融合在这碗粥里,更别提那一股带着桃花蜜一般的甜,清甜清甜的糖是这一碗粥的点睛之笔。

那股子甜意,像是带着一股无法诉说的情思,一触即离,一口粥咽下去,香甜消散,会带给唇舌一股极其浓烈的不舍之感,勾引着你马上去尝第二口。

小艽一口接着一口,根本就停不下来,他想让自己细细品尝,可是他的手和他的唇舌却让他实在是控制不住。

他终是厚着脸皮去舀了第二碗,幸好灵儿公子还在发呆,顾不得搭理他。

就在他躲在柜台边吃粥的这段时间,已经连续有好几个路人走进医馆来,来询问他手里的粥是从哪里买来的。

“小哥儿,你们这卖粥吗?”

“卖粥吗?”

“你手里的粥能给我尝一口吗?就一口……”

……

小艽:“……”

这锅粥终究还是在医馆里卖了,毕竟他们家公子熬了挺大的一锅粥,自家吃是吃不完的,然而这份量也确实不多,卖了十来碗就没了。

尝过粥的路人念念不忘的舍不得离开,追着问还有没有粥卖;没能尝到的人亦是心驰神往,连连追问下次什么时候才卖粥。

小艽废了老大的工夫,才把这群难缠的客人送走。

他们这是医馆,来买什么粥啊?

“不过,公子的粥熬得真好。”

在这之后,薛清灵也会煮粥,只是,他煮粥全凭心情,心情来了,便煮一锅粥,盛上一大碗放在桌子上自己盯着发呆,余下的,就让医馆的人顺便帮着卖了。

因此,想到吃到这份粥的客人,可是十分不容易,毕竟,谁也不知道那回春堂,什么时候才有粥卖。

大半个月过去了,薛清灵的煮粥手艺飞涨,他们回春堂卖的粥,居然还被人吹成了临安城的一绝。

第26章 旸川

两岸风景如画,群山连绵笼罩着一层缥缈的白雾,青山绿树颜色苍翠,岸边斜着生长的绿枝垂在水面上,绿叶在清波里荡漾,如同沉浸在水中的翡翠一般,江风轻拂,吹动着划桨人鬓角边的碎发,一叶小舟行于江上。

只听得空中传来一声尖锐的鹰喙声,一只白鹰张开翅膀在水面上划空而过,它抖了抖翅膀,神色炯炯,端的是英武不凡,还顺带吓跑了几只飞燕,最后落在船头白衣人的身边。

小苍叽叽咕咕呀呀呀的一阵乱叫后,催促着裴疏给他喂肉吃。

裴疏手持着竹笛,继续遥看江岸风景,风吹起他的衣摆声猎猎,整个人将“无动于衷”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这让小苍整只鹰感觉到十分的不满意。

于是它贼心一起,决定要给它主人一个教训,先是低伏在船头蓄势待发,接着身体快速腾起就要扑向一旁的白衣人,尖锐的鹰喙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不啄你个满头包,也要把你衣服啄破几个洞。

谁料自家主人轻功身法绝妙,它根本就半点都触碰不到白衣人的衣摆,小苍气急了,在裴疏头顶连声叫着盘旋了几圈,却还是没有逮住丝毫机会接触对方。

连连袭击几次都落空后,小苍终于绝望了。

然而此时的小苍突然很聪明的想起来了,之前投喂了它好几天的小公子似乎是送了一大包肉干在船上,应该就是专门给它吃的。

它直接去翻肉干就行了。

肉干的包装,它一只鹰还认得。

想起了这茬,小苍嗖的一下把裴疏抛去了脑后,整只鹰扑向了船舱,势必要把属于自己的肉干给叼出来。

它整只鹰刚飞进了船舱里,正好就看见了那包肉干,裴疏刚才吃过,还没有包装好,透着浓浓肉香味的肉干们大大咧咧的暴露在空气中。

小苍兴奋坏了,发挥生平最快的速度,饿虎扑食似的朝着肉干奔袭而去——

却不料它刚要触碰到“心上肉干”的时候,一支竹笛横亘在它身前,那支色如白玉的竹笛猛地发出了一阵冰寒刺骨的冷意,让它的翅膀被冻得一僵,然而就在这么的一刹那,那一袋肉干就被白衣男人拎在了背后。

小苍:“!!!!!!”

它的肉干它的肉干它的肉干!!!!

裴疏无情的把小苍撵出了船舱,自己立在船头,指缝里夹住三粒药丸,药丸弹指间飞出,击打在水面上,不多一会儿,五条翻着鱼肚白的江鱼落在了床板上。

小苍只好老老实实的在床板上啄鱼吃。

其实它刚刚来找裴疏前就已经私自吃过两条鱼了……只是想过来讨肉干吃。

小苍啄了几口江鱼,转头一看,就发现那个白衣男人居然把那香喷喷的肉干送进了自己的嘴里,小苍整只鹰都不好了,气得炸羽毛。

好气哦!

只不过它敢怒不敢言。

含泪吃鱼的小苍开始怀念曾经在庄子里有人投喂时候的幸福日子。

天际一片暮色之时,裴疏行舟抵达了旸川。

此时红云布满了天际,浩荡的江水之中映照着漫天的晚霞,一波一波的水浪掀起金色的光芒,岸边的芦苇随风摇曳,船夫扔下绳子,行人的影子在渡口边上渐行渐远。

裴疏走进了旸川城,虽然已经临近夜里,城中却还十分热闹着,不少地方都飘着一阵白烟,空气里弥散着一股食物的香气,裴疏循着气味,拐进了一条小街,这条街道上各种木质的招牌错落有致,还有不少粥铺幌子,浓烈的粥香混杂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从哪家店铺里传出来的。

他随意找了一家人多的粥铺里坐下,叫了一碗招牌的“鸡丝粥”。

店家很快就给他把粥端了上来。

裴疏拿起汤勺舀了几下,细腻软糯的米粥中漂浮着银白色的鸡丝,粥的汤汁略微偏黄,似乎是带着点点鸡肉,粥里的米粒煮的十分粘稠细致,看起来就令人食指大动。

他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裴疏随意咀嚼了两下,而后吞咽了下去,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他来的时候,对旸川的粥期待太高,此时尝了一口粥后,他心里却不自觉的浮现出这样的一句话——

味道也不过如此。

还没有小苍的肉干好吃……

裴疏:“……”

他面无表情地快速吃了一碗粥结账,裴疏此时心想,也许得去品尝当地的名粥,才能领略到那书中粥的极致美味。

到了夜里,裴疏找了一家客栈歇息。

这是一家还不错的客栈,房间里打扫的极为干净,角落里也没有灰尘,床上的被子显然也是刚晒过的,带着一股春日阳光的气息,裴疏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的时候,四周明明静幽幽的,他的耳边却好像听到一阵又一阵的杂声,让他心绪杂乱,升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好生奇怪,明明露宿野外也无所谓的裴疏,却突然觉得身下的床被让他感觉到一阵不适应。

裴疏只好在心里默念起了清心诀,凝神静心,抛却一切杂念,沿照身体的惯性,还是在固定的时辰里进入了睡梦之中。

他随身携带的笛子放在枕头边上,红色的笛穗缠绕在笛身周围,一条条流苏散开。在这样的深夜里,依稀感觉到周围有一股熟悉的暖甜香气。

当天夜里,裴疏睡得并不好,做了一连串让他记不清楚的梦,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还有些神思恍惚,昨天夜里陡然生出来的烦躁延伸到了今早,也依旧没有消散。

裴疏系上笛子,走出了客栈。

此时他胃里空空,却意外的并没有什么食欲,于是裴疏正好找人打听了一下当地最出名的几家粥铺,便决定去许多人都推荐的玉粥斋吃上一碗香甜的热粥。

裴疏寻到了玉粥斋,这家粥铺果然十分有名,一大清早的便已经排满了长队,都等着喝上一碗新鲜的早粥来暖暖肠胃。

他在这家粥铺里排了一会儿长队,看着周围的人端着那一碗碗的热粥,裴疏有些莫名的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太多吃粥的食欲。

就算是在脑海里不断的背诵那日所看过的旸川游记里关于粥的鲜美描述,他的肠胃也依旧麻木的无动于衷。

甚至越背越麻木。

裴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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