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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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

他朝弟弟平和地笑了笑:“我打回去了。”

荼婴咬着牙:“又是那群不学无术的混蛋?!”

荼氏的大公子是未来大魔头的事情早就传遍了整座蓬莱岛,大人不会去欺负他,顶多是无视,而年纪尚小的孩童们却不懂事,将他想象成明霄剑主的死对头鸣雪魔尊,一个个欺负他欺负得天经地义,就差举着大旗要摆出讨伐魔族的架势了。

这对双生子境遇截然不同,但或许是因为双生子的天性,关系倒是非常的好,荼婴不能正大光明为哥哥出头,怕给哥哥惹来祸事,只能借着学堂比试的机会狠狠打回去给哥哥出气,但比试的机会到底是少,平日里只能靠荼兆自己顶着。

——是的,荼兆,这是双生子在母腹中时定下的名字,取自《道德经》“我魄未兆,若婴儿未孩”一语,兄长名为荼兆,弟弟名为荼婴。

只是这个名字到底没有记录在族谱上,只是私下里被早逝的母亲告知给了兄弟二人。

荼婴咬着牙:“等我筑基了,便去太素仙宗拜师,到时候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荼兆不言不语,好半天才点点头:“你天资聪颖,修行速度快,应该是能拜得明霄剑主为师的。”

他在提及“明霄剑主”的时候,眼里不由得出现了一丝压抑极深的渴望和憧憬。

一力镇压魔族,恢复修真界和平的明霄剑主是所有修真者的梦想,哪怕是荼兆因为那个与之有关的预言落魄到这等地步,都没能抹去他心中对于那个高高在上支撑起修真界的人的向往。

荼婴看出了他眼里的神色,抹了把脸,将脸扭过去,低着头用脚碾了碾地面。

和他房里水磨青砖铺就的地面不同,这里的地面只是用泥土草草压成的,被他一碾就碾出了细细的沙。

黄泥黏在绸缎的鞋尖上,荼婴将腰间的储物袋摘下来,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掏出来,放在缺了个角的桌子上:“这是我偷偷攒下来的伤药,都是上好的,你记得用。还有这些灵石,我和别人换的,这回上面没有荼氏的标记,不会再被认出来了……”

他絮絮叨叨说着,把袋子里最后一样东西拿出来,望着堆满了的桌子,手里捏着袋子,忽然感到无限的酸楚。

他们明明是双生兄弟,可是却被迫分离,甚至不能正大光明地见面……

荼婴站了一会儿,低低说:“我先走了,下午师傅还要考核功课。”

荼兆沉默着点点头。

他没有资格进入学堂,至今仍未开脉,还是个凡人,而他的弟弟已经炼气七层,是众所周知的天才——和明霄剑主一样的天才。

想起那个名字,荼兆的眼神又暗了下去。

他一辈子也不可能踏入修真一途,只要那个预言还存在,只要他身上还背负着那个“魔头”的名号。

让他活着老死,已经是人们最大的仁慈。

荼兆爬下床,将桌上的东西一一收敛,这些东西不能被人看见,否则会给荼婴惹来麻烦,也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把东西塞进一个藤编的旧箱子里,再将箱子推到床底下藏好,荼兆走出屋子,看了看园中的水缸。

这是他一日的用水,每天清晨从荼宅旁十里外的山上挑回来,饮水洗浴都得用这些。

今日本来是够的,但是……

荼兆摸了摸自己的肩背,脸上的神色略有变化。

荼婴来去匆忙,没有注意到他一直是面对着自己的,早上出门时他和那些纨绔子弟撞了个照面,又被找茬打了一顿,尽管荼兆奋力反抗,但未开脉的凡人哪里打得过已开脉的修者,他的肋骨被踢的直到现在还在发痛,应该是有了裂痕。

应该洗个澡然后上点药,否则过几日会很难熬。

已经颇有经验的荼兆想着,又看了看水缸。

这样的话水就不够用了。

他捡起一旁的水桶,低着头推开破旧的院门,沿着墙根往外走。

走出了没几步,一团阴影就拦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

荼兆慢慢抬起头,果然又看到了那群纨绔的脸。

“唷,这不是荼家的那个谁吗,早上还见过的……害,看我这记性,这是谁来着?”为首的少年笑嘻嘻地说。

“未来仙尊的哥哥嘛,魔族的大魔头啊——”有人会意,立即拉长了声音跟上。

几名少年登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他们欺负荼兆,同时也对荼婴感到不满,荼婴无论在哪儿都压他们一头,还总在学堂比试里下狠手,他们打不过荼婴,打打和荼婴长得一模一样的荼兆也能出出气。

荼兆一言不发,冷冷看着他们,见他们笑的嚣张,忽然将手中水桶往他们头上用力扣去,闷声不语地就冲了上去一拳狠狠擂在为首的那个少年脸上。

反正只要遇到他们就肯定要打一架,先出手还能捞回点本儿。

猝不及防被一拳打在脸上的少年都震惊了,两眼里冒出火气,将手一合,一道浅金色绳索从袖中滑出,瞬间缠上荼兆的身体,把他捆得结结实实。

“敢打我?!果然是不要脸的魔物!给我打!”他当先一脚踢上了荼兆的胸口。

被踢到肋骨的荼兆面色一白,咬着牙闷声不吭,蜷缩着身体忍受着拳打脚踢。

愤怒的喝骂与雨点似的拳脚仿佛永无止境,这样的痛苦从他有意识以来就没有停止过,他是不应该出生的罪孽,是天生的魔物,是邪恶,是坏……

可是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只因为一个预言,就决定了他未来的一生吗?他不想做什么魔尊的,但是没有人听他说话,没有人问他愿不愿意反抗这个预言,所有人都防备他、忌惮他……

这样的生活,是不是死掉会比较好?

荼兆的意识渐渐模糊,在已麻木了的疼痛里,骤然有了片刻的寂静。

那些拳脚和骂声骤然止歇,有幽幽的冷香将他包裹,余光里一袭素白似雪的大袖拢住他的视线,他听见头顶传来一个冷淡无波澜的声音,带着长久高居人上所形成的威势和无情无欲的清寒:“仗着略有修为,欺凌凡人,这便是如今的修行之道吗?”

第28章 双生(二)

天道隐匿了身形, 在坊市间走了一圈,大概算是弄明白了荼氏这一对双生子的境况,不由得感到了些许无奈。

且不说明霄剑主的那个预言里水分有多大——明明就是他分出的不同化身,为了合理化存在才编造出的预言, 本身就缺乏真实性, 怎么能拿来作为衡量后来人的标尺?

唯一说不通的就是那个天生异象……

天道蹙着眉, 拉出这方小天地的时间轴,往前推拉了一段时间, 定位到十五年前,仔细审视了一番那些异象, 神情变幻不定。

——这异象, 是人为的。

抬袖散掉虚空中扭动流淌的时间轴, 天道也有些发愁。

预言本来是假的。

但在这对气运之子即将被他收为弟子的境况下, 这个预言居然误打误撞成了真。

他琢磨着这件事儿往前走, 就听见了前方路口传来少年呼喝叱骂的声音, 夹杂着拳打脚踢的闷响,似乎是一群人在欺负一个人。

天道不高兴地看过去, 在一堆晃动的身躯里,看见地上有个蜷缩着身体的少年,一头长发脏乱地落在地上, 衣服凌乱破旧, 紧闭双眼,神情木然。

“就是他!”法则适时在他耳边出声,“好机会!快上去抱抱他, 看看他是走什么道的!”

救人,这对于仙道魁首来说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半步登仙境的大能身形一动,倏忽间就已出现在近百米开外,在一群施暴者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抄起地上的少年揽在怀里,大袖一飘退出数米远,摆出剑修惯用的冷淡神情,斥责道:“仗着略有修为,欺凌凡人,这便是如今的修行之道吗?”

他的气场实在强大,尽管已经收敛了威压,依旧让那群纨绔子弟腿脚发软,两股战战,怀里被救下的少年身体僵硬,似乎没有想到自己也会被人保护,颤巍巍地抬起头去看救下自己的人的模样。

一看之下,他就怔住了。

明霄剑主的容貌早就随着无数的留影石传遍了大江南北,凡是修者,手中必然会有一块这样的留影石,记录的是千年前明霄剑主于论道会上坐而论道的一段影像。

影像里那位太素宗主白衣胜雪,广袖如云,眉心一道浅蓝剑纹,整个人端方肃穆,容颜俊美,坐在论道台上的模样似是玉人有了灵骨,言语不多,却字字珠玑。不少女修对其一见倾心,碍于对方仙人之姿不敢亵渎,只能在心里偷偷仰慕他。

荼兆也有一块这样的留影石,是弟弟偷偷带给他的,被他看过了无数遍,耗尽了灵力后影像都有些模糊了。

但是这样的风姿,这样的容貌……

看见过的人都不会忘记的,没有人能模仿出其风骨的万分之一。

荼兆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他呆呆地看着这张离他极近的脸,整个人都像是被迎面打了一棍,他甚至在心中怀疑是不是自己被那群纨绔给打过头了,以至于自己出现了幻觉。

——否则,否则……若不是幻觉,他怎么能看见那位高居云端的太素宗主,那位至高无上的仙道剑主,会就这样出现在他面前?

他这厢心里受到了冲击,抱着他的仙道魁首也在心里尖叫:“法则!法则!不是说他是走魔道的吗?!”

法则与他感知相通,正为接收到的信息惊讶,闻听此言毫不犹豫地反驳:“我没有说他是走魔道的,你是听那些坊间传言听多了吧。”

天道震惊之下这才反应过来,也顾不得其他:“可他明明是走仙道的资质啊!”

——荼兆,支撑仙道的气运之子,下一任的仙道魁首。

根本不是那个破预言里说的那样!

“……再摸摸他弟弟吧,我忽然有种奇妙的预感……”法则慢吞吞地说。

天道琢磨一下,又开心起来:“说不定他弟弟真的是走魔道的,一口气找到两个,这下可省事多了,对了,要不先把魔尊那具化身拎出来准备着吧?”

法则长长地嗯了一声,有点犹豫:“找到人了是好事,可是……”

天道莫名其妙:“什么可是?”

法则委婉地提醒:“可是有那个预言啊,荼家这两个,应该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吧?”

天道想了想,大概明白了它的意思,无所谓道:“没关系,事实就是事实,他们就算不接受,也不能改变什么。”

这话说的实在冷酷无情,法则也不说话了,看着自家的天道开始发挥演技。

白衣广袖的仙人垂眸看着自己怀里的少年,声音平淡好听,说出的话却直击人心:“我观你资质上乘,随我入道可好?”

那群纨绔还战战兢兢不敢说话,听见了这句话却忽然来了劲,七嘴八舌地开始揭荼兆的短:“前辈!您不能收他!他就是个魔头!”

“对!要不是他没有开脉,早就已经入魔了……”

“早就有预言说过,他是和鸣雪大魔头一样的魔物!”

荼兆眼里的亮光只亮了一分,就随着他们的话慢慢黯淡下去,依旧闭着嘴一言不发。

荼兆到现在还是不敢肯定这位大能的身份,但无论他是不是自己仰慕的那位剑主,就凭着这句充满善意的话,他也不愿害了对方——所有人都说他是魔物,和他走得近的人都会遭难,他名声如此,还是不要去拖累他人了。

面容俊秀的仙人却像是没有听见那些嘈杂的话语,只是垂着眼看荼兆,好似耳边刮过的都是不足为道的清风:“你可愿意?”

他又问了一遍。

荼兆握紧了拳头。

修道……

他愿意,他当然愿意,谁会没有一个证道长生的梦想!

可是……

他艰难地张嘴,声音细若蚊吟:“我……我不能……”

“你不愿?”那张冰雪一样好看的脸露出了些许疑惑神情,他大概从来没有这样被人拒绝过,脸上的茫然有些天真无措,想了想,他大概是觉得荼兆看不上他的身份,于是认真地自报家门,“本君道号明霄,执掌太素剑宗五千三百一十四年,擅剑道,修为已至半步登仙,你随我修道,可证无上道法,为何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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