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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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大柳树市场”的牌子, 走一截曲里拐弯的小路,才到达市场的大门。

好几个人同时激动地问:“这里不会真有埋没史海的文物吧?”

话音刚落,一个红袖箍保安凑上来笑道:“您放心,咱们这儿现在监管严格, 绝对不会出现非法交易。在这儿买东西:“也真敢编!”

这话不巧声音大了点,让一个叫卖英国女王用过的卷发棒的人听到了。他嘻嘻一笑,居然没发火。

卖家都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买家也知道卖家在胡说八道,卖家知道买家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

玩的就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偶尔也有人凑过来跟佟彤搭讪:“小姐姐,耳环真漂亮!哪个摊位买的?”

佟彤一怔,摸摸自己耳垂。

希孟得意非常地说:“买不到。我请人设计的。”

那女孩居然马上随机应变,问:“工本费、设计费多少钱?我原价买行吗?”

要是在大街上有人这么搭讪,估计会马上遭白眼。但鬼市嘛,自从一脚踏入这个大门,就默认一切皆可买卖。

佟彤余光看着旁边祖宗的脸色。这她敢开价吗?

赶紧笑道:“私人珍藏,不出不出哈。”

女孩礼貌地谢过,叹息着走了。

希孟心情甚佳,一路看一路走,忽然说:“诶这个挺适合挂你卧室的。”

佟彤转头一看,大概是个艺术家之梦破碎的中年大叔,面前一摞油画旧作,旁边摆着个硬纸皮,写着:清库存。

希孟慧眼识珠,从那一叠油画中发现一幅意识流,画技中规中矩,但巧就巧在颜色跟佟彤卧室的床品十分搭调,简直像是定制。

他的眼光肯定没问题。佟彤问多少钱。

那大叔还挺不耐烦:“两百块拿走!”

那她当然不客气,还价还到一百八,欢天喜地转了帐。

……

一个小时后,佟彤和希孟从另一条路跟赵孟頫会合,看他已经提了好几个纸袋。

“都是现代做旧的。”他笑着评论,“但做旧工艺挺别致,我拿回去研究研究。”

那边白老板也满载而归,笑呵呵地捧回一个大纸箱。

“看看!民国的军用望远镜,客家阿姨的绣花荷包,鲍勃迪伦的绝版唱片……我都想好了,消毒擦干净,每个客房里都设一个怀旧角,哪个顾客看上了可以讲价买走,然后我再来这儿补货……”

其他人也都大饱眼福,把红包用得干干净净。到后来佟彤的手机不断收到滴滴滴的扣款短信。

在白老板的畅想未来声音中,大家心满意足,收队回家。

佟彤没想到,今日这次大采购的其中一样东西,没多久就引来了意想不到的后果。

*

佟彤周末照例来到民宿视察,意外发现高茗在场。她身边竖着个小巧的旅行箱,把手上还贴着机场的托运贴条。

“好热闹啊。”她环顾四周,感叹。

光是民宿的外墙就让她惊艳了足足十分钟,以为是哪个不世出的高人前来练手了。进入大门,大堂里被装饰成轻奢中国风,“义工”都是俊男美女,不知从哪儿请来的,一颦一笑都特有文化积淀。随便进到几间没人的客房一看,每间房屋都布置得各有特色,别出心裁地装饰着各种怀旧小物,每一件都独一无二,绝非某宝批发。

壳还是那个壳,但里面的“瓤”焕然一新,而且据说还在继续盈利,让她啧啧称奇。

过去她苦心经营,当局者迷,现在她作为外人,旁观者清。不知是不是距离产生美的原因,她总觉得这个小旅店内在的气场有了种翻天覆地的变化:同样是打文艺风招牌,同样是走精品路线,同样不大肆在平台上打广告,但为什么以前的民宿客流量平平,现在的这个大堂,一进来就让人有想花钱的冲动呢?

几个跟她熟悉的老员工神秘兮兮地告诉她:“高姐你不懂。我们现在这位老板是个风水高人。现在这个厅堂布置吧,这个阵法……嗯,这个阵法……总之它很聚财……”

高茗自然不信,笑道:“你们几个浓眉大眼的怎么也背叛革命了?过去你们朋友圈里不是天天辟谣,跟封建迷信作斗争吗?”

员工有理:“风水就是管用!我家喵星人以前到处拆家,我蒙白老板指点,稍微改换了一下家里猫窝的布置,现在你猜怎么着,它天天乖乖躺在沙发上让我随便撸……”

高茗摇摇头。这白老板不会是搞传销的吧,这么能洗脑。

她看到个斯文年轻人正在对着一幅水彩草稿比划,一点没注意到门口来人。

高茗礼貌上前观看,一看那水平远超业余,忍不住问:“你是新请来的艺术顾问?”

叶雨时吓一跳:“我我,我是大堂经理。”

紧接着马上说:“外墙的彩绘不是我画的。是老板的朋友。”

每天都有那不上网、不明真相的游客,以为民宿里所有的艺术布置都是出自这个美院毕业生之手,经常起哄让他露一手。

叶雨时以前在学校也是小有名气的高材生,现在却颇有自知之明,很低调地表示这些作者另有高人,就差在自己领子上插个牌子,写上“我只是个打工的”。

高茗也吓一跳。这白老板雇了一帮什么人啊?

“白先生呢?”高茗问。

回地库睡觉去了。然而叶雨时不知道,耸耸肩,无所谓地说:“老板也就两三天来一次,现在大概在鬼市淘换东西呢吧。”

高茗再次:“……”

对待生意的态度如此随便,这还能赚钱,天理难容啊!

这时候佟彤闻讯赶来,朝她打招呼:“高姐,回国了?”

“官司赢了,”对方轻描淡写地微笑,“正在办手续。”

几个民宿的老员工起立鼓掌:“高姐是有城堡的女人了!”

大家问出城堡的名字,兴高采烈地上网搜照片,然后就是此起彼伏的羡慕嫉妒恨。

“哇,这占地得有几百平米吧?”

“这大厅!我在这儿跳舞能遇见王子吗?”

“外头还带一片树林呢!高姐可以骑马进去打猎。”

“还有葡萄园!哇哇,看这酒窖,还能酿酒呢!”

“查查商标,看看一瓶卖多少钱……”

“高姐,下次跟我们带点法国葡萄酒!”

高茗真的打开托运箱子,里面齐刷刷一排,十几瓶法国波尔多aoc级干红。

“以后大伙的葡萄酒我包了!”

……

一阵喜大普奔的欢呼声中,佟彤想起白老板来:“那民宿……”

高茗淡淡一笑:“打理城堡还需要不少时间精力,民宿我真管不了了,不如转让给你们得了。”

四合院改建的民宿虽然也是份不菲的产业,但跟城堡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

高茗这次就是回来看看,见民宿被打理得生机勃勃,惊喜之余,心存感激。

这是她青春热血的一段创业时光。要是没有那个突然跳出来的白先生,这院子恐怕得闲置不少时间,不知有多少东西都荒废掉。

“其实照白先生现在这个经营方式,民宿的名字也可以换换了,不必叫外文名了……嗯,这个可以再商量……”

她漫步走廊和客房,忽然在某个多宝格上,发现了一个老式的铜望远镜,只有巴掌大小,擦得干干净净,摆在丝绒的托盘上,旁边一个小纸牌,写着众多文物大佬们的鉴定结果:

纯铜镀铬手持式双筒望远镜,产地:法国,民国早期,购于北京大柳树市场。

旁边配着星空背景的油画。这间房的主题就是“星汉灿烂”。

高茗托起那望远镜,眼角的笑意定格,眉梢肌肉跳了两跳。

*

“你的意思是,这望远镜……是你家祖传的东西?”

佟彤难以置信地问高茗。

高茗点点头,拉开镜筒,指着里面用小刀刻出的两个字母。

“是我太爷爷的物品。我见过他手持这副望远镜的照片。这两个字母,是他姓名的缩写。”

她在手机中翻了一会儿,竟然真的找出一张扫描过的黑白褪色照。

照片上,一个五官十分欧化的帅气军官笔挺站立,冲着镜头微笑。背景是有些残破的紫禁城神武门。

他肩上挎着的,正是一副小巧精致的黄铜望远镜,镜筒上的两个字母依稀可见。

佟彤当即把大堂里的“义工”都叫来。

“故宫,”希孟迅速认了出来,“根据城楼的修补情况,应该是在1928-1933年之间。你看后面那个牌匾,是故宫博物院首任院长易培基的题字。”

高茗万分惊讶地看着这个疑似明星的小帅哥,“你怎么知道?我家里人谁都不知道这照片的拍摄时间。”

佟彤赶紧转移话题:“望远镜是我们在旧货市场淘到的。中间发生什么了?”

*

高茗的家族史,就是个几百万字的民国豪门小说。

她家是名门望族,祖先有些欧洲血统。民国时期种花大地命运多舛,那个拥有葡萄酒庄的表爷爷留在法国酿葡萄酒,而她的太爷爷选择回到祖国,和华夏命运共呼吸。

“可他在日军侵华期间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当时他与我太奶奶新婚燕尔,我爷爷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

高茗叹口气,神情伤感:“我们对他所知的一切,就是他曾是个优秀的军人。他给我们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就是这个。”

她轻声说:“我太奶奶一百岁了,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她的新婚丈夫。”

高茗把手机递给佟彤,相册中一个皱纹满脸的老奶奶,面前的大蛋糕上燃满蜡烛,身边围着一圈欢笑的家族成员。

她轻声说:“佟小姐,你和你的朋友们是在哪儿买到这个望远镜的?若是能打听出我太爷爷的下落,我……我可以把民宿剩余的股份全都出让。”

佟彤看着那老奶奶照片,有点鼻酸。

“先别谈报酬,”她说,“举手之劳,我们抽空去旧货市场看一眼,问问那卖家。”

*

佟彤下班之前请武英殿里的文物传话,当天就把在地库里睡大觉的《清明上河图》叫起来。

张择端揉揉眼,迷迷糊糊问:“有人要算命?”

“找白老板。”

白老板旋即出现,满口抱怨。

“哎,怎么跟以前做生意一样,天天连轴转,没得休息时间……”

“望远镜?记得记得,我带你去。”

*

佟彤心焦地等到了周末。刚收拾好东西出门,回头一看:“希孟,你也来啊。”

希孟理所当然地回答:“上次没逛够。”

他原本是无家可归,被迫跻身书房,说好了半年,眼下已经熬过了一半时光。

附近能吃到的美食已经吃差不多了,现代生活的方方面面也已经体验了个遍。他最近颇有些百无聊赖,一听佟彤要去再次造访大柳树市场,也不放过这个找乐的机会。

还知道给她省钱,“不打车,就坐地铁。”

佟彤见他穿着汉服准备出门,赶紧拦住。

“麻烦换身低调点的衣服。您这副模样下地铁,还是晚高峰,我怕围观人群引起地铁瘫痪。”

他眼角不易察觉的一笑,依言换了普通风衣。

依旧是傍晚时分来到市场,顺着白老板的指点,马上就看到了当初那个黄铜望远镜的摊位——

佟彤:“!?”

上次没注意,今天才发现:摆摊卖东西那位,怎么有点眼熟啊?

希孟也有点错愕,朝她使个眼色,手机里翻翻,翻出一张年代久远的动图。

手持灭火器的马尾少女,朝着一张吞云吐雾的大脸疯狂扫射。

佟彤哀嚎:“你还存这图?”

当初那个在午门上吸烟屡教不改、被她喷了一头干粉的游客,是个油腻中年男,穿个金龙马甲,戴个玉貔貅,还留了一头滋滋冒油的长发,全身上下恨不得写满“文化”俩字儿。

希孟抬头,端详一下远处那卖家,轻声问:“我怎么觉得是一个人啊?”

佟彤点头:“对,你看那包浆手串。”

当初那个自称是专业鉴定古董、非要拿强光手电照射古画的拽哥,原来是个摆地摊卖破烂的……

当初他拿着个聚光手电筒,非要“鉴定”千里江山图。虽然没对画作造成什么永久性损伤,但希孟想起来依旧浑身不舒坦。

“这儿允许抽烟吗?”他指着那人手里的烟,非常有教唆性地问。

“露天场所,可以。”佟彤悲哀地回答。

他叹口气,“他或许还认得你。我去问吧。”

走上两步,又回头,面带得意,“你瞧,带我来对了吧。”

手串男坐在一个小马扎上,屁股两边的肉挂在马扎边缘,稳如泰山地坐镇地摊中央,一边吞云吐雾,一边仰着脸,打量过往的顾客。

“古字画古陶瓷……名人题押……纯看眼缘……捡漏价甩卖……”

他小声嘟囔,好像真的怀揣稀世珍宝,不得不低调行事一样。

旁边几个摊主不时跟他交头接耳,管他叫“马老师”。

这年头谁还不是个老师呢……

希孟走过去,把那个黄铜望远镜给他看。

“卖家,这东西……”

“是我这儿出去的,”马老师一看就认了出来,吐一口烟圈,“怎么了,东西售出,一概不退不换。”

“可否请问,此物您从何处收来?”

希孟问得很有礼貌。马老师虽然跟他有仇,但佟彤早已帮他大仇得报,他后来在网上找了当时的视频看,全程翘着嘴角,觉得马老师:“不如咱再想办法……”

马老师看出希孟不是来淘东西的,毫不客气下逐客令:“要是不买东西就走开点儿,我这儿的都是拍卖行级古董,碰碎一个够你赔得倾家荡产!挪开挪开!”

希孟冷笑着走开两步,站在他旁边两米开外,静静观察他摊子上的“宝贝”。

马老师自然浑身不舒坦,把那包浆手串焦躁地盘得啪啪响,左摇摇右晃晃,想用后背挡住自己那些“展品”。

但他刚一挪动,希孟随便一转身,抱着胳膊,又出现在他身后。

这下好了,路过的游客本来都被他那些琳琅满目的古董零碎所吸引,现在全都目光冲上,不错眼珠子地看着这个遗世独立的美少年。

不少人轻声嘟囔:“他卖什么的啊?咱过去瞧瞧。”

马老师气坏了,站起来赶人:“走走走!这儿不许站人!踩坏了东西你赔得起吗!”

希孟挑挑眉,走了。

马老师坐回马扎,还没喘完两口气,他又回来了,而且手上拎着一个同款小马扎。

他在旁边找了个空地,打开马扎,坐下了。

马老师一脸警惕:“你干什么?”

希孟不理他,转头轻声对佟彤说:“去帮我买杯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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