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之辈张择端(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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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道狭窄却干净。等佟彤钻出来, 两人已身处白矾楼外的大街上。再一路小跑,藏回了王员外家客栈。

然后佟彤才喘匀了气,难以置信地问:“那里怎么会有密道……不对,你——你怎么知道……”

看不出来, 这人除了会画画,还是个深藏不露的大侠啊!

希孟打盆水,洗掉手上的灰尘。

“很意外么?”他抿嘴笑, 藏住得意之色, “教我界画入门的那位工匠师傅,当年是负责白矾楼施工的总监事。白矾楼的构造图是我的入门范本,我早就看熟了。”

佟彤半天才合上下巴:“我有眼不识泰山。”

她又明白了什么:“难怪当时人家都在砸门了, 你一点也不慌。”

他将双手洗干净,巾子上擦干, 嘴角微微翘。

“应该说, 难怪我一身是胆地跟你去白矾楼蹭饭。你就算真是人贩子我也不怕。”

佟彤轻轻微笑。他虽然绝话。

她摸摸自己半斜的小银簪,心想:发型是tony王老师的作品,当然符合他自己的审美,他爱屋及乌,随口说一句漂亮……

嗯,没错,肯定指的是发型。

至少能证明,初来《清明上河图》之际,她换装完毕,队友孟那一句“还可以”不是蒙她玩儿的。

她清清嗓子,抿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那我说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先问:“对了,你多久能见一次官家?”

“一旬一次,”希孟认真听完了她的要求,立刻理解了她的意思,“听说官家大概两个月上一次朝。但三五天就来一次画院。”

说来讽刺,古往今来也就这么一个造作的皇帝,朝廷大员要跟他谈点正事难如登天,一个小小的白身画工倒能跟他定期切磋,雷打不动。

希孟答了她这一句,若有所思。

“我知道了。那些收购房产的外乡人财大气粗,又买通了层层官府,对他们压价收地的行径睁只眼闭只眼。官家身在大内,多半还对此一无所知,也没人跟他上奏。

“你想让我去直接跟官家进言,让他重视那些人的不法行径,不能任由他们胡作非为。我猜得对吗?”

佟彤点了点头。一点不差。她就是这么想的。

她也只是想死马当活马医。乾隆把持了城里所有的进言通道,她也只能想到希孟这一个突破口。

希孟垂目,睫毛闪了两下,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的门禁木牌。

“官家明日不来画院,但听说会参加一场蹴鞠比赛。我有门禁牌,可以去找他说两句。但——可不保证成功。”

“当然。你只要将话带到,便是帮我大忙了。”

她舒一口气。进入画中这么久,一直被boss打压,这会总算有了点进展。

她推开窗,从二楼往下看。街上寂静如常。

谢天谢地,乾隆和他的小弟们还没有发现她的藏身之处。

一天折腾下来,天色渐暗,街头的牌楼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佟姑娘,”希孟似乎猜到了她心中的念头,在她身后幽幽开口,“你今晚上不会还没地方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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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彤关上窗,有些不好意思,打开背包取钱。

“我……我出房钱成吗?”

别的客店她不敢乱去啊!万一撞进乾隆势力范围内的产业了呢?

希孟气得眉梢一抖,转身就收拾东西。

“这年头姑娘家都学会欺负人了,”他冷冷地抱怨,“我住画院宿舍去,你请便——别动我的画稿。”

“等等!”佟彤忽然闪念,“你也不能轻易出门。那些外乡人说不定也盯上你了。”

队友孟已经暴露在了反派的眼皮底下,而且在他们眼皮底下来了个大变活人。幸而当时情势混乱,乾隆他们估计以为这个小帅哥是个轻功高明的奸细,趁乱逃跑不留痕。

本土孟万一出门遇上乾隆,多半会立刻被他们算计上。

但对于本土孟来说,“外乡人盯上你”这个理由还略显薄弱。他怀疑地看了佟彤一眼。

又要在他这里“借宿”,又不许他出去另找住处……

轮到他脸上红潮暗生,僵硬地别过头,目光飘忽不定地扫来扫去,小声质问:“你干嘛非得跟我挤啊……”

佟彤没法跟他解释。解释就等于掉马,就等于任务失败。

她只得捻着袖口,娇羞低头,轻声告诉他:“周围危机四伏,我一人独处暗室,我……害怕。”

本土孟活了这一十八年,大约从来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姑娘。

“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不安好心!”他忽然恼羞成怒,在屋子里暴走,“我也不是那种色令智昏任人摆布的糊涂蛋!”

佟彤:“我、我还会做饭,识得几样幽州那边流行的外邦菜……”

“算了吧,王员外要是在厨房看见你,得把我手撕了。”他平复了一下情绪,冷冷道,“我再找床被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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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彤心中有事,半夜醒两次,听到隔壁那个打地铺的辗转反侧,似乎一直没睡着。

作为一个北宋时期的本地土著,他能收留她已经很是离经叛道。大半夜的佟彤不敢再去跟他搭话。倒不是怕什么男女大防——更有可能的是把他惹毛了报官,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她只好枕着双手仰面躺着,心想:队友孟啥时候能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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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佟彤醒来,还没睁眼,便觉外面已是天光大亮。

她拉了拉被子,伸个懒腰,忽然全身微微一抖,竖起几根汗毛。

直觉觉得,房间里不止她一个人。

她一骨碌坐起来,马上看见对面桌案前坐了个人!

他随随便便舒着两条腿,靠着椅背,正在摆弄希孟的那些画稿。

街上静悄悄,一缕阳光越过对街小楼的屋檐,曲曲折折地照在他半边脸上,照出明灭不定的笑意。

“住手!”佟彤一时间竟忘了有人擅闯民宅,第一反应是:“别动那些稿子!”

摆弄画稿的人转过身来,看着她,忍俊不禁地弯眸一笑。

佟彤哑了声,半天才说:“……你终于回来了啊……外头没人吧?”

再听听隔壁,没声音。想必已经早早起床,躲到画院去了。队友孟这才有机会重新现身。

他消失两次,佟彤逐渐摸出了玄学规律。每当本土孟离开超过一段距离,比如去画院之后,队友孟才会重新出现。而他消失时离她多远,重新出现时也会在那个距离附近。

队友孟放下手里的画稿,嫌弃地微微撇着嘴。

”我怎么不记得绘过这么粗劣的稿子。肯定是张择端画图时偷懒了。”

佟彤服了他了:“您老人家别纠结这些细枝末节的了。对了,你这一天一夜还好吧?”

“已经一天一夜了?”他微微惊诧,“我无妨。你怎么样?”

佟彤没心思问他这一天一夜又上哪儿了,赶紧长话短说,把从昨天到现在的种种变故给他老人家更新一下——她拉着本土孟解围,跑去白矾楼躲着,不料撞上了土豪乾隆现场收购地产,两人费尽周折才溜回客栈……

当然依旧是“选择性报道”。有些暧昧的事就让它随风而去吧,不用让眼前这人知道……

希孟自然又是不信,眼睛睁得晶亮:“你是说,我——不,他又让你在这间屋子白住了?”

佟彤耸肩膀:“谁让你——不,他,人美心善,急公好义,是整幅画里最靓的仔。”

希孟脸色微微胀红,咬牙切齿提醒她:“那是npc!”

“我知道我知道,但你别忘了咱们此行的任务。敌暗我明,任何一个友好npc都不能慢待呀。”

他大概也只是要佟彤一个表态,她一“你听我解释”,他也就不追究了。

转而问:“他干什么去了?”

“去画院,说是今天约见了皇帝。我请他向皇帝进一言,把乾隆搞破坏这事儿细细说一说,也许能让朝廷重视起来……”

希孟的脸色渐暗,眉尖蹙成一道凝重的纹。

佟彤心微微一沉,不由自主放轻了声音:“当时你不在,我没跟你商量……怎么,有什么不妥吗?我……我觉得胖佶挺平易近人的……”

“是平易近人,”他冷笑,“在除了政治之外的每一件事上都挺好说话的。”

佟彤:“……”

“上一个没眼力见、用政事打断他踢蹴鞠的老糊涂,眼下大概还在流放途中吃土呢。”

佟彤:“……”

“你在这里别动,我去捞我自己。”他毫不客气地翻本土孟的衣柜,扯出一件比较正式的圆领袍,往身上一披,“放心,我会低调上街。”

佟彤脸上发热,觉得自己特像小说里的脑残穿越女。

“我……我没想那么多……‘他’不会倒霉吧?抱歉……”

希孟倒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只是淡淡一笑,眸子里满是无可奈何。

“你啊,在社会主义阳光下沐浴得太久了,没尝过封建□□的铁拳。”

他快步出门,甩下一句自语:“可是我记得我以前没这么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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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本土孟风风火火地回到客店,往竹椅上一坐,闭眼休息,胸膛起伏,似乎是经历了什么不寻常之事,难以平复心情。

半晌,他睁开眼,才看到佟彤就在旁边,包裹都打好了,放在她脚边。

他吃了一惊:“你要走?要去哪儿?”

佟彤反问:“方才在画院……怎么样?”

“别提了,莫名其妙。”他嗤笑,“我到了蹴鞠场,看到官家正在场上玩。听旁人说官家因师师姑娘搬出了东京城,许久未见她,最近心情一直不太好……”

佟彤简直能预料到他将要经历的暴风骤雨,赶紧马后炮地说:“那、那就别跟他多说话……”

希孟看她一眼,正色道:“答应别人的事,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呢?再说了,那些大官们,家大业大,人脉关系盘根错节,这才天天怕说错话。我自己白身一个,就算惹官家生一顿气又如何?难道还能把我砍了不成?”

佟彤心情复杂地看着他。十八岁的王希孟有着过人才气,受到官家赏识,画院里资历最深的老画师都让他三分。

他潜心美术创作,未曾经历什么官场龃龉。也属于没怎么尝过“封建□□的铁拳”的那种人。

而他那个活在画儿里的下辈子,冷眼旁观了胖佶多年的昏庸做派,自然有更加敏锐的直觉,知道冒然进谏没什么好下场。

她听得身临其境,寒毛直竖,似乎能看到接下来的悲惨结局。

赶紧问:“然后呢?”

“没说上话。”希孟意犹未尽地朝着大内的方向看了看,“就在我想上前谒见的时候,画院待诏刘师傅带了几个人,气冲冲的要来捉我,说我目无尊长横行霸道,刚刚在西角楼下跟人吵架,把画院上下大伙的作品都贬损个遍……”

佟彤激动了:“待诏刘师傅?”

那个为老不尊的洗稿专家?

希孟点头,“官家被打断了蹴鞠比赛,正在气头上,这刘师傅以前跟我有过不愉快,官家也知道,于是没全听他的,派人去查,才发现那时候我正在作坊里调颜料呢——也不知是哪个长得像我的家伙溜进画院捣乱。还好马上就给我平反昭雪了。官家把那个刘师傅骂了一顿,说他眼瞎。”

希孟一口气说完,依然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毕竟画院的人跟他抬头不见低头见,刘师傅就算跟他有梁子,就算再眼瘸,能把别人认成他?

佟彤却知道,那准是队友孟去捣的乱,目的就是引发混乱,不让本土孟有跟皇帝深谈的机会。

而队友孟“舍己为人”,大概已经又一次消失了。

果然,希孟又说:“……但这么一闹,官家彻底没心情,就此回宫了。佟姑娘,不是我胆小怕事,下次面君的时候,我再帮你说……”

佟彤慌忙制止:“不,不必了。先前是我没考虑周全,不该让你打断官家踢球,还好他把火撒在别人身上了……”

虽然身处画中世界,也知道这些天发生的事并非真实历史,但佟彤还是没法把这个世界当成游戏试验田。画中的人,活生生的站在她眼前。画中的王希孟,脾气性格跟真实的那个如出一辙。

有时候佟彤不禁想,这个画中的世界,会不会是哪个平行宇宙,一样的人,一样的风景,只是做出了不同的选择,演化出了不一样的历史?

所以她不敢拿本土孟的前程性命开玩笑。好说歹说,打消了他再次进谏的念头。

“哎,”她叹气,“不是我悲观。其实就算你说服了官家,也未必有用。”

乾隆的地产收割计划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东京城内已经完全成为乾隆的天下。

如果让乾隆得逞,买尽东京城四分之一的营业商铺,就会形成垄断,消灭自由市场竞争。

百姓们将生活在垄断资本家掌控的阴影下,变成一棵棵任人宰割的韭菜。

清明上河图里那一派繁荣富足的自由景象就化为泡影。

要阻止乾隆收购,让城内资本正常运营……

希孟是画中人,不能乱冒险;但她现在想明白了,就算胖佶真的洗心革面,虚心纳谏,整治奸商——那也是治标不治本的手段。

乾隆也是当过皇帝的男人,而且论治国,论谋略,甩胖佶十条街。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艺术修为上,胖佶可以把乾隆按在地上摩擦;而在政治觉悟上,乾隆可以将胖佶全线碾压。

就算她能把胖佶也变成队友,在这件事上,也未必是乾隆的对手。

多半只是多了一个猪队友而已。

没帮上她忙,希孟不太甘心,自嘲一笑。

“不过你也莫要过虑。这些外乡人不过是借了梁山好汉攻城的威胁,趁机压价购地。哪日梁山好汉真的杀过来,他们不就一亏到底,所有的钱财付诸东流?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你等着就是了。”

佟彤无奈笑道:“但愿吧。”

想得美,可梁山好汉根本不存在于这个地图里啊。

谁让张择端绘画的时候,没想着水泊梁山呢……

她总不能把张择端从历史里拽出来,让他往创作层里添砖加瓦吧!

清明的雨淅淅沥沥,下了好几天,总算停了。

窗外,她好像看到了雨后一道彩虹。一束柔光,点亮了她心中一个深埋的灵感。

“希孟,”佟彤忽然有了个不得了的想法,猛地站起来,“你在画院,认不认得一个叫张择端的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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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员外不在客店,说是出去串门了。佟彤默默下楼,打算做点饭吃。

京酱肉丝,葱爆羊肉,四喜丸子,手擀面。

并非米其林大厨手艺,但胜在新颖别致。

马上把其他土著都吸引来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叫住她:“姑娘在哪家帮厨,这做的是什么菜!当真好香!”

佟彤转头一看,客店里来了个算命先生,“阴阳五行、指点迷津”的纸招儿支在桌边,正羡慕地看她往桌上摆盘。

佟彤看到那算命的,全身寒毛直竖。

这不是最初在地图初始,她还没来得及换装时,碰上的那位么!

当时她和队友孟一身现代打扮,把这算命先生吓得够呛,还好希孟躲在后头信口胡诌了几句,勉强诓了过去,没让世界崩坏。

但那算命先生笑吟吟地看着她,显然并没有认出她来。

……也难怪。佟彤现在衣裳、发型、妆容全都入乡随俗,跟当时的形象判若两人。这算命先生当时也没敢仔细看,自然认不出来。

她松一口气,淡淡一笑,解释:“见笑了。这是幽州那边流行的外邦菜,随便做做而已……”

幽州就是现代的北京,当时还不在大宋境内。她这话要是考据起来,也不能算瞎说。

这时候希孟来了,跟她打招呼。

“喏,人给你找来了——这位便是张先生。你们何时认识的?”

佟彤一愣:“……什么张先生?”

希孟反倒奇怪,笑了:“你让我去找的画院张先生啊!正好他就在附近摆摊算卦,我一叫他就过来了。”

说着看到了佟彤摆在桌上的一堆菜,心花怒放。

“给我做的?多谢!张先生,一起吃?”

佟彤石化当处,眼看着那算命先生推辞两句,笑呵呵地落座。

“在下张择端,琅琊人,”他自我介绍,“敢问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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