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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好了吗?”

“万事俱备,待君入瓮。”

“好!”禹皇大笑三声,脸色比先前红润不少。笑过之后,他特意嘱咐道:“把人护好,不准出半点差池。”

“谨遵陛下之命。”

出了主帐,姜槐寻了处风景秀美的地方吹风。

陛下身边有人相护,这是她一早知道的,方才那人也在。祸起凤倾山,看陛下的反应,称得上有恃无恐……

她轻揉眉心,心底那股危机感越发重了。

两日后,深夜,八千兵马空降凤倾山,彻底验证了星象预警。

夜色里,为首那人一身银白铠甲,手握长剑,凛声道:“诛皇者,赏黄金万两!赐王侯身!”

兵荒马乱中,禹皇从大帐走出,待看清马上那人,眉间迅速染上怒火:“逆子!朕早料你图谋不轨,今夜再容你不得!”

年轻的太子一脸轻狂,他嗤了声:“父皇,众子之中,唯那妖妃生的儿子才是你眼里最好的血脉,孤算什么?孤做了十年太子,父皇不死,难道儿还要一直等下去?父死子继,今夜,就让孩儿送您入黄泉!”

他猛地一声喝道:“姜槐!你当真不降?”

姜槐冷眉冷眼地缓缓抽出长剑,脚步迈开坚定地挡在禹皇身前,月色下,她一字一句道:“弑父者,天地不容。”

“天地不容?好个天地不容!”

太子笑得眼泪淌了下来,怒指禹皇:“他心里眼里唯有那祸国妖妃,他算哪门子父!好,既你不降,孤也懒得同你废话,今夜,就让你们明君良将一同命丧黄泉!”

“——杀!”

森凉嗜杀的字眼从齿缝蹦出来,寒风起,血腥充斥整座凤倾山,兵戈相交的声音混乱嘈杂,天边残月不知何时凝成一弯血月。

禹皇振臂一呼,埋伏在暗地的三千精兵齐齐出动,三千精兵,每一个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

他冷眼望着在血海厮杀的太子,怒斥一声:“当真有其母必有其子!你母后暗害朕的阿陵,如今你竟要弑父!”

太子腾空而起一剑斩断兵将手臂,面目狰狞道:“有你这样的父皇,谁稀罕当太子?!孤继位实为名正言顺,你娇纵十二,信赖景阳,孤在你心里一文不值,为何不能反你!”

“好,好!到现在你还执迷不悟……”禹皇扬声道:“拿弓箭来!朕要亲手了结这逆子!”

一句话,气得太子火冒三丈,他反手夺刀一刀收割人头,神情近乎疯狂:“来啊!你敢杀我,我就敢杀你爱妃,你不是爱那个女人爱得发狂吗?我就逼你发疯,逼你发狂!看你该如何当这皇帝!”

箭在弦上,禹皇抬手弃掉弓箭:“逆子!你到底做了什么!”

“父皇,你是要江山,还是要美人?”

太子一身是血,左手执刀,右手以剑撑地,他笑如鬼魅:“你爱什么,儿就毁什么,儿得不到父皇的爱,那就毁了父皇!曾几何时儿也是父皇掌心最疼爱的儿子,可自从有了十二,一切就变了…一切就变了!孤要那女人死,孤就是死也要拉上她垫背!”

八千兵马呈溃败之势,苦心孤诣设下今日圈套,眼看要到收割胜利之时,禹皇怒声道:“停手,都给朕停手!”

他一步步往战局行去,目色疯狂汹涌,他轻声道:“儿,告诉父皇,你把朕的爱妃怎么了?”

“哈哈哈哈……”太子猖狂大笑,伤口处鲜血肆流他竟浑然不觉:“父皇,您也会怕吗?当年母后死的时候,当年十二降生的时候,儿也在怕,怕这一辈子都会失去父皇宠爱,可今日,失去就失去,儿不再怕了,儿要那女人死!”

姜槐眸光迸射出一缕冷寒,她身形变幻,脚下轻功运到极致,游刃有余地穿梭在血海之中,一柄长剑毫无预兆地抵在太子喉咙,她问:“贵妃在哪?”

太子被她眼里浓重的杀气震得蓦地吐出一口血,舌尖舔舐过唇边血渍,他忽然大笑起来:“姜槐,你看到西边升起的火光没有?你看到孤手里的玉佩没有?”

白鱼玉佩,宣贵妃贴身之物!

姜槐抬眸,西边火光肆虐,她心口重颤,长剑顿时在她手里碎成三截!

血雨腥风遮人眼,等禹皇再去看时,哪还找得到她的影?

没了姜槐,没了心爱的女人,禹皇气极反笑,他撑着病弱的身子,字字泣血:“给朕杀!一个不留!”

血海翻腾,人间仙境凤倾山,眨眼成为夺魂死地。

彼时,被掳西山的宣贵妃奋力挣断麻绳,一声冷笑:“凭你们还想算计本宫?本宫剑游四方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给哪儿吃盐巴呢!”

她手中执剑,与她对阵的八名黑衣人蓦然抬头,眼里生出骇然:“起火了,起火了!”

机不可失,宣陵身形忽动,一剑从黑衣人脖子抹去!

待其他人彻底消化‘太子要他们葬身火海’的事实后,为首那黑衣人苦笑一声,叹道:“吾等为太子驱使,既是太子所愿,死便死了,不能让这女人逃出去!”

火海连绵,姜槐不顾身后人拦阻,义无反顾冲进去。

禹皇怒意惊天,景阳连夜带兵赶来时被他那一双血眸看得毛骨悚然:“父…父皇?”

禹皇无情地看她一眼,没问景阳为何会来。他的脸色发白,嘴唇不住颤抖:“铲平西山,把人给朕救出来,记住!一个都不能少,都把人给朕救出来!”

豆大的眼泪从他眼眶滴落,泪湿衣襟。景阳骤然踏出一步,惊声道:“父皇!!”

“宣陵?”

“宣陵!”

“宣陵你在哪儿?”

火势蔓延,整座西山都被烟火笼罩,姜槐咬紧牙关往前闯,大声喊道:“宣陵!宣陵!”

呼声回荡山谷,无人应。火光映照中,她脸色惊变:“不,宣陵,你不能死……我不准你死!”

她稍微振作,五识外放到极限,一缕血腥随风从远处飘来,正是火海最为热烈之地!想也没想,再次冲了过去。

宣陵从血水里爬起来,重重咳嗽两声,喉咙里再次呕出血来,周身火浪灼热,她弃了手里断剑,默然坐在那无力动弹。

火海难逃,四围之中,已无生路。她嘲讽地扯了扯唇角,艳丽泛着水光的眸子勾起迷人的笑。

“可惜了。”她道。

还有许多没有做完的事,还有好多心里话没有说,就这样死了,当真荒唐。她低喘几声,撑起断剑就要再觅生机,却在此时听到熟悉的呼喊。

“宣陵?宣陵你在哪里?!”

被火势包围着的宣陵下意识张了张嘴,克制着没将声音发出来。她看了眼即将漫过来的火光,心道:何必再将无辜之人扯进来呢?

且那人是姜槐,她就更不能将人带入险地。

思及此,她安静地闭上眼,从容赴死。

一刹,冰寒剑气裹起凛然之意霸道地中断火势,姜槐飞速冲进去:“跟我走!”

宣陵无力地被她带起,唇边染笑,泪从眼角而出:“你这孩子……”

她缓缓地合上眼,腹部涌出来的血水浸湿姜槐衣袍,血与火不停在蔓延。

姜槐唇色发白,哀求道:“别睡……”

“你不该来……”

“别睡…求你了……”

三息过后,宣陵双手终是垂落下去,姜槐双臂发颤,崩溃道:“别睡…别睡!求你了,求你了母妃……别睡!”

火海漫天,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悲极痛极之际,数十道冰寒剑气凝成实质顷刻爆发!

章节目录 080

西山火海连绵, 星罗道飘起了雪,云瓷倦然起身:“承让。”

漫漫长道,已过半山腰。她捏了捏微倦的眉心,只觉心湖难平,忐忑地厉害。

从白日战至深夜,夜色浓重, 棋道山点亮了火把, 云瓷被最近的那道火光闪了眼,心口便是一跳。

对面那人见她脸色不大好, 以为她累极, 轻声道:“你可要认输?”

认输?云瓷秀眉轻挑, 那股精神气又回来了,她淡声道:“继续。”

一连三日,星罗道上对战的人越来越少,上空飘荡着淡淡血腥味, 竞道之争难如登天, 想要从漫长的星罗道一路绵延至山巅,不仅要有傲人的智谋,还得有相当不错的身体素养。

心神损耗,常有人吐血晕厥, 甚至心力交瘁而亡。

战到如今, 已然距离分出生死不远矣。

天边星辰点缀,棋道山蒙了层薄薄飞雪,天地素裹, 那股寒飘进人心坎,云瓷打了个寒颤,忍不住搓了搓指尖,直到对手倒地不起被道童送入山脚下的医馆,她怅然地吐出一口气。

那股难受劲再次冒上来,她担忧地看向头顶的苍穹,对姜槐的思念攀至巅峰。

也不知,阿兄此时在做什么?

竞道之争,这条路她会一直走下去,想到今后的光景,她接过道童递来的补汤,哪怕汤的滋味不好,她依旧一滴未剩。

她答应过姜槐,要拿下这棋道山送给她。

她可以做到。

云瓷休息片刻,一粒棋子再次从她指间掷出:“大禹国柳云瓷,邀南国无杏公子对战!”

如此,又是三天。

大火烧了六天六夜,西山成了一片废墟。

禹皇自醒后,不顾众人反对跑来西山痛哭哀嚎,直哭得身后的景阳也跟着哭。

太子伏诛,八千兵马尽斩刀下,即便如此,宣贵妃依旧没能从火海里逃生,不光是她,身为大将军的姜槐也消失无踪。

没人敢劝,上一个劝说陛下回宫的大臣已经被皇帝砍了。

禹皇哭得喉咙嘶哑,他的眼里隐着旁人看不懂的癫狂:“回宫?回哪门子宫?朕的爱妃还没回来,朕哪也不去!派人,再派人,哪怕人一只脚到了阴曹地府,你们也得给朕把人抢回来!”

他大口喘着粗气,本就羸弱的身子这次彻底伤了本元,想起姜槐提前禀明的那些话,顿时悔不当初。

早知如此他就该听姜槐的,为何要冒险行事?影卫都是一群废物!是他害了阿陵,是他害了阿陵!

暴虐疯狂的情绪从心底涌出来,景阳一声惊呼:“父皇!”

仅有的理智被她唤回来,他颓唐地倒在地上:“去把朕的女人和爱将带回来,景阳,去啊……”

温声细语里满了细碎的崩溃,景阳眼泪径直砸在地上,望着被烧成灰烬的西山,不知从何寻起。

哪怕寻到了,还能辨认出尸骨吗?

凤倾山出了此等大事,大冷的天,将领们彻夜不休地带兵寻人,能做的都做了,能找的地方也都找了。

最后,无果。

禹皇再度昏死过去。

景阳临危受命,为了父皇龙体考虑,擅自做主将人连夜送回禹州城,由她来镇守此地继续寻人。

其中所冒的风险,不言而喻。若寻不到人,若禹皇从深宫醒来得知爱女擅作主张,雷霆之怒自然免不了。

可她仍然这样做了。

不为别的,就为了天家父女之情,她也不能看父皇悲痛至死。

随着禹皇昏迷不醒被送回城,凤倾山形势一下子严峻起来。

景阳身为殿下,天家正统,以身作则带兵寻人,下达的命令很明确——掘地三尺也得把人找回来!不论生死!

凤倾山形势严峻,棋道山亦如此。

云瓷撑着手里的竹杖通向山巅,山巅处,已有人等候多时。

对博之战的最后一场,她赢得艰难,心思浮动,身为棋手甚至屡次犯了行棋大忌,赢得惊险可谓九死一生。

到了此时,站在山巅有资格与棋圣对弈的共有三人。

除了云瓷,还有行云岛天才少女,以及从未与云瓷正面交锋的西海剑客。

棋圣元洗一身星辰袍饶有趣味的打量三人,赞叹道:“不错。”

他问:“你们谁先来?”

到了此时,已是最后之争。

与元洗竞道风险之大,谁也不愿做那出头鸟,保存体力养精蓄锐方为上道。

云瓷从袖口抖出一粒骰子:“比大小来定次序,大者为后,小者当先,如何?”

孟璃点头:“我没意见。”

左右她连元洗的关门弟子都斗不赢,此次竞道输给元洗的可能更大。好在她年轻,并不觉得输了有多沮丧。

西海剑客是个身材极其削瘦,脸色极其苍白的少年。若非他好端端站在太阳底下,八成会被人当做暗夜里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鬼魂。

少年剑客病歪歪地咳嗽两声,前一场竞道他伤了心脉,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他不假思索道:“可。”

竞道有先后,谁也想当那个后来者。

做工精致的骰子被交给道童检查,检查无误后由云瓷先掷。

想到那些年阿兄教过的技巧,她闭上眼,随手一抛——六点。

行云岛少女脸色一时变得相当古怪,问:“你没出老千吧?”

云瓷见她目露疑惑,当即重抛,依旧是六点。

“……”孟璃不信邪:“我来!”

她也学着云瓷方才的样子,随手一抛:“三点。”

云瓷道:“你可以再试一次。”

孟璃咬牙,再试:“一点。”

还不如之前呢!她暗恼地瞪了云瓷一眼:“就知道碰上你没好事!”

骰子被递到少年剑客掌心,剑客手指轻动:“六点。”

不等人开口,紧接着他再试,却是五点。一点之差,极有可能影响的是胜负之差。

云瓷疲惫地坐回观棋位,喉咙里血气激荡,她端起一杯冷透了的茶水,轻轻咽下,面色着实不好。

不过到了此时,谁的脸色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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