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海微澜 三十二(1 / 1)

加入书签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书包网]

www.wwwshubao .com最快更新!最清爽!

孟冬护着十音冲出暗室时,看见那个打火机丢落在那处地面, 火苗已自地板上的某一处升腾起来了。

杜源提着灭火器冲在了副厅的逃生通道门前, 灭火器栓落了, 居然是个年久失修的样子货!

那道安全门是紧闭的, 他发狂似地晃动那门,又搬起灭火器砸门,可惜那门岿然不动, 灭火器倒被砸瘪了一个坑。

杜源弄出的响动巨大, 柯语微也尚没有留意身后人。

她犹在诉衷肠:“远图, 起先有那么几年,我思念成灾, 好想再见你。后来我慢慢想, 你走了也好,免得我总担心失去你。也免你再受这人间苦,它待你又不公平。”

十音不解,柯不是口口声声要送任远图单独走?怎么根本是同归于尽的玩法?

杜源没理会她, 他从门边奔去狂按那个广播对讲器。

他满口德语, 孟冬听出来那是在让手术室的所有人都停止手术,说这里着火了, 让他们找人来救他, 顺便, 他说:“给我看住那个受伤的警察。”

看住警察, 他指云海?

他慌乱不已,连句法都凌乱。话筒那边的人似乎没理他, 一言不发挂断了。

杜源徒劳地回到门边,他接着猛推,那门自然是不回应他。

同室的老妇却很从容、巍然不动,她的身材保持良好,从背影看,不过只是个中年妇人。她站立的姿态优雅,一身白色套装,白得无暇又晃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的发际已生了白发,她不像杜源那样不服老而将头发染黑,倒是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有很自然的光泽和卷曲度。

隔着些微火光,十音望着那个背影,柯女士整个轮廓都透着无害,只有那头半银的发,才将人衬出那么一丝威严。

见她神情怔忡,孟冬声音发紧,率先脱了西服悬在臂弯:“加加你跟紧我,不要冲上去。”

“嗯。”

“手抓紧我。”

“好。”

孟冬小声嘱咐,十音也很小声地应着。

然而没有用。孟冬一只手绝不肯松开她,还在担心她鲁莽不要命:“你想着我。”

十音此刻其实非常清醒:“我明白的,我想着你。”

他还在叮嘱、不断叮嘱,十音低笑:“怎么婆婆妈妈的,我真明白的。”

杜源务实得很,他可没空陪柯语微叨逼叨,还在侍弄那扇门,焦头烂额。

柯语微从容立着,仿佛这个老头的丑态都能让她赏心悦目。

地毯是很好的助燃物,柯身后那片已经着透,火势漫开去,火焰正顺着地板上的酒迹蜿蜒,火舌长曳。

孟冬护着十音走到杜源酒柜旁的水吧,将他的西服丢入水槽。净水器的水势极小,流速慢得惹人心焦,但它是这间屋子里唯一的水源。

欲将西服浸湿,恐怕需要时间。

柯语微听见动静,望过来了,她目光落在孟冬身上时仿佛瞬时雪亮,火光映在里头,她一双眼睛都燃了起来。但她口中喃喃的却是:“任学长……”

那蚊子般的嘤嘤声细微如小女生,柯怕不是闪回到了她与任远图初遇的年月?十音强忍恶心,不容自己去想那个场面。

孟冬何其无辜、何其无辜!

不过那两团火很快从她眼睛里熄隐下去,柯语微与十音目光交汇时没有闪避,但那眸中光亮,荡然无存了。

“你们?”柯语微片刻错愕,撇一撇唇,笑得惨淡:“也好、知道也好。远图,是人都有执念,我也有。那就成全你,让你死得其所,多个小丫头陪葬。你的小念念。”

孟冬冷笑一声,低嗤:“做梦。”

柯语微目光又停在他身上了,这次换了尤为陌生的样子。

杜源也看到他俩了,他根本没空分神去思量刚才的因果,孟冬为什么没在手术室、十音为什么还在这间屋子里、他们听到了什么,此刻他全没工夫分辨了。

他燃起的全是求生欲:“孟冬、小鱼,快来帮忙!我们合力撞开这扇门,这女人说的每一句都是疯话,你们不用理她。”

孟冬浸泡的西服总算湿了一大片,火舌已经瞬间蹿至了天花板。天花的饰板着了,浓烟漫卷,此起彼伏的毕剥声……

十音听见云海的声音了,他在唤她。

“十音!余十音!余二货!小胖子!”

我擦,这绰号他也知道!

十音居然有点想笑。她没回应云海,她辨得出位置,云队离得尚远,她就算喊了他暂时也听不见。

浓烟已经漫开,她得节省呼吸和体力。

天花板上落了一片饰板下来,险些砸到柯语微。她躲了两步,避开了。她步履丝毫不乱。

孟冬将半湿的西服兜在十音脑袋上,攥紧她:“跟住我。”

十音眼前骤暗,想要取下西服与他一起披,被他恶狠狠摁住了:“你听话。”

孟冬不容她动弹,他找了杯子接水。

十音低声说:“云海找对地方了,在赶过来。”云海的声音愈来愈近了。

孟冬低低嗯了声,他还在努力,竭力欲将十音浑身都泼湿。

十音去帮忙找杯具,也往他身上淋:“你也泼,你自己多泼一点。”

“好。”

杜源还在努力破门。

“撞不开的。”柯语微冷冷地。

“你让人在外把门封了?”杜源声音益发惊恐,他往那道门上狠命踹了一脚。那门应该是有相当的自重,材质也是极尽考究,杜源的脚吃痛,一时间扭曲的脸更扭曲了。狼狈无所遁形。

“对,我见不得你多受一天的苦,就用当年的方法送别你。”

“你自己不也得死?”

“我不会。”

杜源不再理她,他不顾疼痛又踹了两脚门,有些绝望了。他在哀求:“阿九,我爱你,我真是爱你。我不知道我杀了的孩子是我们自己,我是真的不知道!”

“如果那两个孩子只是我俩的结晶,就还是不配活,就死有余辜,是不是?”

杜源声音里带着哭腔了:“阿九,我们还有机会的,你救救我。你的试验,啊?我们还有很多很多机会的。”

“你真以为造个人,和造个老鼠,是一样简单的?老鼠几个月就是一辈子了!任远图,要按老鼠的一生来算,你亏欠我的是上百辈子!”柯语微语调悲戚,“就不能从容一点赴死?是不是非得自我证明,我爱的是个怂包、是个王八蛋?”

十音想,这两个人,亏欠来亏欠去,她爱的真是个怂包王八蛋。到了,她自己却还不肯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十音隔着孟冬衣缝向外看,柯语微的手往腰间摸了摸,十音屏住呼吸,她要拔枪!

杜源照着门缝高喊“救命!”“来人!”“help!”“hilfe!”

他声嘶力竭,他只要有人听见他,只要有人可以施救。

十音暗松了一口气,她认得柯语微手中的是麻醉.枪。二十五年前,在古城医学院的那个火场,难道柯语微正是麻醉了任远图,才使得他遭了厄运的?

杜源剧烈地咳嗽起来,不是因为他肺部的疾病。

罅隙极小的门缝中钻进白烟,十音猛然意识到,门外也有火,柯语微大概命人在音乐厅的其他角落也纵了火。杜源疯癫了,他大口喘息着,跑来抢夺水杯,胡乱地往身上淋。

烟中有红焰,红焰里也裹着烟,它们寻不到出路,就在密闭的副厅之中肆意地窜、燃,现在它已经蔓延到那架古钢琴了。

杜源心疼他的藏品,水淋到一半放弃了,又想去救他的钢琴。他穿的只是西装背心,脱了背心就去奋力扑救。这自然于事无补,钢琴脚吱吱地,少顷,那一处的木材就发出爆裂的绝望声响。

“这是巴洛克中期的,中期的钢琴,昂贵之极!”杜源在哀嚎,但没有人理。

“十音!”“余队!”厉锋、小苗的唤声也近了,他俩是从入口处的方向过来。

根本不用十音答话,杜源是头一个响应的,他咳着声嘶力竭地吼:“这里!我们在这里!”

柯语微举枪瞄准杜源肩头,出枪极是利落。杜源像一只笨拙的猎物,身子剧晃几下,应声伏倒在了地面。

天花板上的火舌徘徊而下,火舌和火舌联结起来,有更多的焦灰的饰板无情砸落。杜源的右臂上已经落了一小块残片,衣裳烧焦起了一片,幸好那处他刚刚泼了些水,没能燃烧起来。

十音心一紧,杜源最好先不要死!

柯语微身上也被砸到几颗火星,她四两拨千斤地……居然逐一拂掉了!

要不是因为闪避及时,孟冬肩头也差点就被砸到小块,十音听见了,不由分说往他脑袋上罩西装。

孟冬阻止了:“我身上几乎都湿了,没事的。”

十音想去把杜源挪到相对安全的地方,身子却被猛地一拨、一转……她正要哀唤孟冬动作太大,几乎弄痛了她,只听“扑”地一声,是孟冬背部衣物破开的声音。

柯女士凄厉地唤了一声,孟冬微打了一个踉跄,站稳了。

十音意识到,那是柯语微打来的麻醉.枪,冲她来的,孟冬给挡了。

十音转身急问:“要紧么?”

“没事。”孟冬不在意地拔走了那根麻醉针,他在计算出去的办法,应该是云海那头,撤离的路程最短。

耳畔是破空之声……柯语微又照着十音射来一枪,十音一闪,那麻醉针落了地。

都不及细想,那声音紧接又起,孟冬伸臂,用右臂替她再挡到一支。

孟冬再次拔了那针,冷眼望向那个老妇:“让你的人打开门。”

“没问题,孟冬,”柯语微说:“不过,你把手里这针推给这小姑娘。我的人即刻就会来,我俩都可以活。非常简单。”

孟冬将针掷在地上,眼神像在看个疯子。

有人在剧烈地砸安全门:“是这儿么?”这边的是云海!

“是这儿!”室内开始升温,十音想要回应云海,室内浓烟滚滚,烟还不算烫,但它压着她的喉,出来的声音太轻了。

孟冬竭力喊了声:“云海!”

“哥?我这就来。”云海听见了,另一边的苗辉也听见了,“是梁先生,他在里头!”

柯语微“啊”了两声,声音凄怆,像是发生了没有料想到的事情。

十音在猜测,柯的人很大概率上已经被云海弄走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云海是什么本事的人?柯语微是太轻视他们队了。

电线的焦糊气,副厅的吊灯“哐当”了一声,歪斜了半盏,就那么垂落着。灯暗下来,屋内断电了。

借着屋内饰板的毕剥声、火焰燃烧的霍霍声……十音低声在说:“我怕她出幺蛾子,你往身上弄水,我去制服她,顺便再救一下杜源。”

救杜源?

孟冬现在不敢放开她了,他尚且无暇说她胡来,门外起了啪啪两声枪响。十音忽听轰然一声巨响,心知坏了!是烈焰瞬间爆裂的巨响。

苗辉在那头高喊:“彭朗!退!你给老子拼命退!这门他妈的淋过汽油!”

厉锋在说:“小苗你再问消防和边防几时赶到,我去找梯子来撞门。”

“好!”

云海那端速度更快一些,他找到梯子了,已经在撞门。门晃动了一下,还是好端端的,没有将被破开的迹象。

然而云海那边火势不小,十音听见云海在暗骂:“擦,烫!孟冬,你得帮老子,这门平常是朝外开的,内侧收到。

十音身子晃了晃,头晕。

刚才柯语微的麻醉针滑到她的小臂了,情急没发现,此刻才察觉那里火辣辣的,一道伤口还不算浅。

十音试图起身,已经做不到了,孟冬在唤她,“加加!加加?”

“被麻醉.针划了,你别喊,浓烟对嗓子不好……”十音竭力睁开眼,嘱咐到了后来,就字不成句了,“救……活口……杜、柯……不能便宜……审判……”

孟冬哼了声。刚才吓死了,加加没事。

十音神志还是有的,她在心里笑,笑他大概和自己一样意气用事。

不可以意气用事,坏人暂时应该活着。不能放任柯、任二人就这么一命呜呼,太便宜他俩了。

不说这二人身后那些待破毒窟和悬案,只说他们在毒之外的犯下的桩桩件件,他们罪不容诛。必须接受审判!

其实十音只是被麻得有些晕,真扶墙走,估计也不是不行,但孟冬执意背起她。

她迷迷糊糊听见云海在笑:“还怪操心的,知道了二货,我断后清场,孟冬你带她出去。”

孟冬背她走了一段,起初,天花板上还有火星砸在孟冬的湿西服上,慢慢地,周遭通道里的烟气渐渐散了,环境温度变低。

十音忽而听见孟冬:“你真想着我了?不知道还要被你骗多少次。”他长叹了一声。

十音噙着泪,又有一点想笑。她想要告诉他,她状态真的还可以,她最后醒了的,她没有做任何不可收拾的事情。

可她哽咽得说不出话,鼻腔发酸。

孟冬是什么人?是她的中天月、天边星。

他在患得患失。全是她给的,她埋的根。

与爸妈的相聚短如s市的春天,明晃晃地,一生匆匆就这么过去。还有什么值得珍惜?便只有眼前的这个人了。

她搂紧他,泪水濡湿他颈后的皮肤,再顺着那里淌落。

“后悔了?”孟冬在问。

十音总算攒了一点力气,能说句子了:“悔了、悔了,梁老师原谅我好么?”

“哼,下不为例。”

十音再醒来的时候,周围白茫茫一片,有消毒药水的气味,滚轮的声音,伴着玻璃瓶的晃荡声。是医院病房的手推车。

孟冬在冷笑,在对什么人说:“开什么玩笑?”

“你先把自己浅二度烧伤的事,想好怎么给伯父伯母交代,他们晚上就到沧东,”说话的是云海,他声音很郑重,“我不开玩笑,除了纵火,我们暂时找不到柯语微任何其他犯罪证据。她现在对二货提出投诉,控告她在执法过程中滥用职权。”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