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海微澜 二十(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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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的人通话到一半,将电话交给了江岩。

江岩刚说了句“哥到了”就说不下去了, 十音能分辨电话那头哇哇的砸东西骂娘声, 声嘶力竭、椎心泣血。

孟冬听不见, 不然也一定揪心, 云海缝完针应该休息。

但老大不可能有心思睡觉的。杜源提前到沧东是为什么,缺了的功课得即刻补;知道她需要医生,就把江岩弄来了, 但兵荒马乱之际, 身边都是人, 江岩在外再怎么傻白甜的人设,人毕竟是有公职的法医, 戏一定要做足。

门被敲响了。

“我去开。”孟冬说。

江岩半开着门, 手机那端的咆哮声震耳,砸玻璃器皿的哐当之声不减。现在孟冬也可以听见了,云海歇斯底里到了极点。

老大的敬业简直令人心酸,但换作是十音, 此刻大概也不得不继续。

不说什么大义, 一个团队的努力积累到了这个程度,稍微一个疏漏, 都能让它付之东流。没有个体偿付得起代价。

初和好那阵, 十音自觉对不起孟冬, 心里对云海和任务组颇有微词。但令她惭愧的是, 老大自从在南照露了脸,一直倾其所能提供各种便利, 只为让孟冬和她能迅速消弭隔阂。

十音自知,她这些年的不要命,不过是种心理顽疾。相比起来,云海才是肯用生命祭理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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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医生愠怒地瞪了一眼前来开门的发小,脑袋还冲着手机在频频顿首:“哥这就和他谈。兄弟消消气,不要气坏身体,是是是,是绿……气,当然气,当然吐血!这事换谁不吐血?都是哥不好,哥的错,哥不小心,有什么气朝哥撒,好不好?”

那头声音缓下来了。

“兄弟,你就给句话,你是要人,还是要说法?”江岩问。

此刻的话筒内,云海的声音极清晰:“还他妈能要什么?老子就要他姓梁的左手一截小拇指!”

云海这把沙嗓子一声吼,喧嚷得仿佛不是在对江岩说,倒像是在跟全世界说的。

十音简直担心云海头上的伤口绷线,孟冬有些感同身受地锁紧了眉。

江岩一只耳朵几乎要聋,换了只耳朵,颇是为难:“我说海爷……”

那头已经挂了,江岩神情灰溜溜的,醒醒鼻头,手机交还给门口的小伙子,阴沉着脸,返身重重摔门、锁门。

江岩将质询目光钉在孟冬脸上:“你告诉哥,这都是误会,是云海弄错了。”

他发现孟冬的面容竟是那种……饶有兴味的样子。

江岩个头算高,但还是低了孟冬小半头,气势上终究略输。二人眸光相撞,他狠恶的眼神投射去,孟冬只用不卑不亢来睥睨他,上风占尽。

孟冬答得明白了然:“不是误会。”

江岩怒火中烧!

梁孟冬这家伙他从小就熟,脾气硬、冷情冷性,无论对男对女他都没有耐性,恃才傲物,这都可以理解。可梁孟两家毕竟都是江南世家,更有家风家训摆在那里。做下这样的事情,他还觉得自己挺理直气壮的?

看孟冬写了一脸的死不悔改,江岩几乎要炸了毛:“哥当初把十哥当兄弟介绍给你认识的,头天就讲得明明白白,人家是有主的、朋友妻,结果人还没到沧东,就听说你把、把十哥……”他都说不出口。

“她当初还帮了你不少忙!你怎么就下得去手?”

孟冬笑得竟是难得的温和:“余队帮我的忙,我以身相许,两情相悦,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江岩觉得天旋地转,血压……他离去世大概就差一口气。这小子仗着自己的才华皮相,竟是没半点三观?

他乍想起孟冬去年底是聊过与道德相关的话题,当天626队的林鹿也在场,孟冬怎么说的?他“连道德观念都很淡漠”。江岩当时以为与他这个人相符,才子都离经叛道、不循规矩章法,但也不能出离到连窝边草都吃的境界吧!

那时他说恋着一个小胖子,江岩思忖着天冷了,孟冬如此冷感一个人,念旧、也渴望温暖、爱一个球球,情有可原。但追溯回去……小胖子也是有主的。

细思极恐!孟冬这是不良癖好、是病。

“半夜云海怒不可遏给哥来电,说你俩在沧南就度了陈仓,哥理亏啊,连半个屁都不敢放!深夜出发过来前,倒是厉锋提醒了哥几句,哥是越想越觉得在理,你是不是在南照就对十音下了手?”

“嗯。”孟冬坦率点头,纠正,“你话太糙,我俩应该算是情投意合。”

“你……怎么突然一点脸都不要?色迷心窍了?”

“这么说也不是不行。”

“行个屁!我跟你说,现在事情闹大了。十音本来木呆呆的像个小子,根本就不怎开窍。对,她长得好看。但你也不能逮着一个好看的就下手吧!”

“没有都,我就对余队动过心。”

孟冬是真心实意在答,十音听得有趣,然而江岩还在门前,好像压根没注意到她。

江岩眯起眼睛,想细看看眼前这人恬不知耻的嘴脸……居然还装得十分诚恳。

“啧,瞎话怎么可以张嘴就来,你那小胖子呢?抛诸脑后了?本来你是个毒舌,为了泡妞嘴都甜了,被你这样的勾引,怪不得十哥受不住。谁能受得住!”

孟冬唇角撇了撇,实在忍不住了:“承蒙夸奖。”

“老子是在夸你?!”江岩怒目恨不能立时剁了孟冬,廉耻呢?他真瞎了狗眼。

“嗤,我爱谁就是勾引,”孟冬声音是冷,道的却是委屈。“没见你数落她别的花草。”

“爱?这个字从你嘴里出来真从头到尾都透着诡异,我一直以为你的血是冰的……讲真,这字哥都没听云海说过。”江岩摇着头,“现在根本就不是这事,朋友妻,朋友的朋友的妻,也是朋友妻!你说怎么办?”

“妻?结了?”孟冬引着江岩往里,“进来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岩总算看见十音了:“擦!你整晚都在这儿?”

十音点点头。

江岩周身血凉了半截,万没想到是这局面,十音也着魔了。

怪不得云海冷了心肠,要发那样的脾气、说那些狠话。他俩多少年的感情?说血浓于水都不过分,这是天塌了啊。

云海一个铁血硬汉,虽不说怎么疼媳妇吧,对别的女人更是不带正眼瞧。战斗和任务,他流血流汗眼都不眨;身为一线缉毒人员,他见惯生死,常有一颗慈悲心,对无辜弱小从来最体恤。

能提这种血腥过激的要求,说要孟冬的一截小手指头……海爷怒到极处了。

江岩缓了缓,点了支烟,苦涩极了,都是自己造的孽。就不该私心想和付钧一起给狗狗动手术,狗咬孟冬,疫苗由他亲自陪去医院,萌芽都未必会生。

世上本无万全法,事已至此,他得看看还有没有挽回的可能。

“孟冬,说说你的打算。”他看向孟冬。

“打算结婚。”孟冬说得理所当然,给江岩看戒指,又向十音投去一眼,“她答应了。”

“我擦、我擦!你来真的?”江岩心里一空,无可挽回了?

孟冬拔走江岩手里的烟,直接摁进烟缸:“别抽了,这是禁烟房。她不喜欢烟味。”

江岩五雷轰顶!上下扫视十音,警觉道:“你怀了?”

“没有,不过在备孕,”孟冬说,“喝什么?给你倒。”

“不喝!喝什么都上头。”

备孕……江岩揉着脑门,几乎是半倒在沙发上,生无可恋。

他在想对策,现在云海的怒意冲破天际,孟冬办事再不地道,让他断了指,云海触犯法律、孟冬再无缘提琴……两人不光结束职业生涯,还得断送人生。

别说江岩怕这结局,老江第一个饶不了他这始作俑者。

十音的态度才是突破口,十哥这人重义气、念旧情,但愿是鬼迷心窍。

十音在电脑前轻声唤他:“江医生,你有活干,给你看些资料。”

杜源到底会对孟冬做什么?所有的分析都源于推测,谜还等着江岩帮着解,演到这格局暂时可以了。

然而演员还没出戏,或者说,江医生压根不知自己就在戏中,脑袋一偏:“干什么活?没力气,元气大伤。你们毁了哥的三观,哥还得替孟冬想办法,他少一根汗毛,老江都没法跟他爹妈交代。”

“江岩,这话你真说对了,快来,我们要说的就是这事。手指头的事,回头我和云海好好说。”

十音在想云海为什么放这狠话,一为演来逼真,目的之二,想必他是意在杜源。为引起杜源的担忧?

毕竟从杜源的动机上,他不会愿意孟冬犯险,如果他认为孟冬存在危险,会不会更容易露出狐狸尾巴?

可惜云海不在跟前,现在他那头打电话都不方便,无法探讨了。不过她有把握,判断方向不会失误。

江岩想的却是,二货还是天真了:“你真不了解男人,再苦再累可以忍,惟独头上这点绿、夺妻之恨……怎么忍?”

“怪我不好,没早说让你伤心了,对不住你,到头还得你多费心。”十音强忍笑,歉意倒是真的。

江岩以为十音的态度有转圜:“你这二货,这是对不住我的事?你们厉害了,孟冬生性严谨,你又有卧底经验,瞒天过海……你俩但凡露一点苗头,哪里瞒得过哥的火眼金睛!”

十音赔着笑,点头称是。

“既然你觉得我说得对,我就问问你,云海这些年都怎么待你的,你还记不记得,还有没有破镜重圆的可能……他其实心软得很。”

十音在喝水,一急就呛到了,江岩怎么就在这事上过不去了?云海知道要急死了。

孟冬忙着拿来纸巾,替她弄干前襟、擦嘴,拍着背数落她:“喝那么急?”

江岩观测到二人一举一动的默契、眼神交汇时的情意,肝肠寸断。昔日铁三角……

十音正考虑,要不要拿云海短信给江岩,又怕乱了步署。江之源的来电救了十音。

江岩挂了电话,总算恢复了一点精神:“老头让我先别追究了,听你的安排,开工。”

“那好。”十音抱了电脑给他。

江岩在问:“老头好像知道你和孟冬的事?”

“嗯,他可能知道一点,”十音说,“你需要帮忙浏览一批试验报告和论文。”

江岩又替十音担心起来。

“十哥,厉锋不是有阵子监听你?可能是他告诉我爸的。怪不得他好像洞悉一切,居然不告诉哥!这种行为不好,他明天就到,我和他一个房间,替你俩看着他点儿。”江岩叹口气,“你们这样,哥从良心上是谴责的,但在朋友角度又有些感动,人海茫茫,找到真爱不容易。夜长梦多,真心相爱回去就结吧,云海那里,哥替你俩去认罪。”

十音发现他这一席话……居然有些催泪。

江岩的确很惆怅。这就是人生了,再铁的三角……人生的无数岔路口,总要有人先离开,总要物是人非。

“看什么资料?”江岩揉了揉眼睛。

进入工作状态的江医生很有效率。

大致看完那个试验报告文件夹,由十音指点着又开了一个pdf文件,那文件也设了密码,十音输入654345,同样打开了,那是一个论文界面,江岩浏览完颇震惊:“太大胆了。这篇署名余北溟的论文,通俗解释是,面容dna修改技术的相关讨论,这怎么可能?”

十音觉得呼吸艰难,尽管一直在往这个方向思考,但听到这个名字、以及这个课题时,她的感受是不同的。

孟冬来找到她的手,捉在手里捏了才放心,他问江岩:“具体的讨论深度?”

“非常深。但论文中的有些名词,感觉比较……我的意思是有些提法很古老。撇开这不谈,这篇文章真的太过大胆了,我还用白话讲,这个余北溟假设了一组案例,就是将一个成年人的面容基因,通过复制手段,修改到一个胚胎上。”

江岩说,整个探讨详细到了操作层面,万一有什么别有用心的人,还别说真有可操作性。但基因编辑实验的后果,根本就不可控。

“不是复制、粘贴那么简单,因为不只是贴个独立参数,是整个基因组,涉及到千千万万个关联参数,牵一发动全身。但这个余北溟考虑得非常精细,逻辑太缜密了,叹为观止、太可怕了,毛骨悚然!幸好这文章没有发,但愿这只是科学幻想,止于讨论。”

“没有发?”十音问。

“发不了。人类面容基因修改……这种耸人听闻的讨论,就算只是异想天开,伦理委员会这关也不可能过,就算打擦边球发了,业界必定早就炸开了,但哥连听都没听过。文章不是你用密码开的么?”

十音低着头,手在孟冬的手心里:“哦,也许是……后来加的。”

江岩接着分析:“我也没找到文献标识号和文章编号,你看结语,这个余北溟医师自己不也特别标明了,本文仅用作他个人的整理及探讨,严禁作其他用途。他个人整理知识体系用的,倒也合理,白鼠试验他也做了无数次,不能实践,脑洞开在那里多难受?技术本身没有罪恶与否之说,光是写下来,好像也不能算有问题?应该没有发过,希望是没有。”

但江岩发现自己的手心都有点出汗。

十音又开了一篇,江岩看完,这次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我怎么觉得,这个试验,他们也许做了呢?”

十音已经不大吃惊了,心中一片冰凉,应该……是做了吧。

“难道脑洞整理完,这位余北溟医师还在继续作假设推理?这篇是类似那种,维修维护的角度你懂吧?”江岩一边思忖,一边指着屏幕一处,“这个地方表明,他前文假设中的这个男性胚胎,已经培育成功十多年了。这是什么概念,十多岁的一个基因编辑孩?”

江岩将每一篇试验报告细细翻阅完,近乎冷汗满头。眼看窗外天色已由青转灰,天到底还是亮了。

十音和孟冬一直执手而坐,根本就分不开,江岩苦笑着扫了眼这两只紧握的手,避一避他不行?也太……算了。

他摇头舒了口气:“应该不会。”

十音追问:“不会,这怎么讲?”

“其实我也不希望找到,所以我通篇过目翻找,足足两遍都没找到这项试验报告。那么重要的报告没有收录,所以应该没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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