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眠之夜 三十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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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前, 梁孟冬遥在欧洲,比赛夺了首奖,封闭终于解除, 可以打电话了。

孟冬用一贯漫不经心的语气, 为她讲述赛场和对手、风土和见闻。孟冬不诉思念, 但之前提及某国某地的名胜,他常会说:“没什么意思, 你又不在,懒得耽误时间, 下次我们单独去。”

那天, 梁孟冬打了好多次, 才终于拨通十音电话, 问她去了哪儿,她也不说。十音这天话特别少,他比赛夺冠,她只说了一句很官方的祝福语,反而衬得他的话格外多, 这不合常理。

他问:“梁言教授刚才来电话质问我, 怪我给了你太大压力,什么情况?”

梁言教授是孟冬的小姑姑,s音院钢琴系教授。

他看不到, 十音在落泪。

“她夸你, 居然还问我她能不能收你。我倒被骂得很冤,暴三弹到泪流满面, 那么投入?”

“孟冬,你安全么,有没有遇上……什么事?”十音没有答他的问话,声音在颤。

“你指什么?”他问。

“比如车祸之类。”

她等着他训她,骂她一派胡言,好好的出什么车祸。

但孟冬静默了一瞬,答的是:“在哭?尹嘉陵说什么了,不算车祸,蹭掉块皮。”

“右手臂?”十音继续确认。

孟冬很不高兴:“让他不要说。”

嘉陵争取到了决赛观摩的机会,他在现场目睹了孟冬夺冠的全程,孟冬一出关,二人就取得了联系。

然而孟冬不知道,十音并没有找过嘉陵,车祸的事,她根本不是从嘉陵那里获知的。

“中午的时候,对么?”十音确认。

居然连时间都说那么确切,梁孟冬气不打一处来:“他是不是想死,什么都向你汇报?”

“……我知道了。”

孟冬不解:“怎么了?”

“你能早点回来么?”十音问,“孟冬,我有重要的事,想和你商量。”

“回来我也有事要说,特别重要。”他压低嗓子,“想我?想我就跑步、去我的琴房练琴。小东西……我也在熬。”

他声音像在耳语,像他弓下的弦音碾过她的耳朵,熨帖着心。

要在往常,十音必定早就被他说得满脸羞红,但今天没有。

十音带了哭腔:“孟冬你现在就回来好么?”

“突然胡闹,还有好几场专场演出,怎么能中途离开?一周左右就回了,究竟有什么事,或者你现在说。”

十音忽然哭得凶了:“孟冬,我要和你分手。”

他骂她皮痒,是不是被夸昏了头。

十音抹抹泪,努力让声音平静:“孟冬,对不起,我是深思熟虑的,我们分手。我知道特别对不起你,但我们……就这样吧。”

电话那端陷入长久的沉默,十音舍不得挂,她知道每一句,都有可能是这辈子最后的交谈。心上如有钝刃在磨,一刀一刀,比凌迟更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加加,”隔了许久,她听见孟冬的声音,“是不是太累了?无论如何,你等我回来。”

十音没说话。

**

此刻,梁孟冬弹完了暴二最末的那个低音。

孟冬的琴好,细微泛音久久在话筒间回荡。

“暴三弹那么投入,为什么说自己没练琴?”他在电话那头低哼,“小骗子。”

她身上有他安的监听装置?

没这种可能。孟冬不做暗事,何况十音对细微音频的敏感度近乎变态,身上被安了这种东西,不可能没觉察。

“对别人的妹妹那么好,”梁孟冬似在挑拨,“哼,转头就把你卖了。”

原来是云旗,十音又惊又喜:“江岩厉害了,说服云旗加了你微信?这孩子怎么这样啊,她偷录了发给你的?”

“我骗来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别欺负她。”

“我爱盯着一个人欺负,”他低笑,“对欺负别人没兴趣。”

十音问:“云旗自己的演奏发你了么?视频还是录音?”

“发来挨骂?”他哼笑,又客观说,“发了录音,是可以教,不过还是得重头来。谁给启的蒙?”

十音顿了顿:“……她哥。”

“还行。”梁孟冬居然这么评价,“声音比我料想的要好,想象力是优点,有些处理出人意料,总体不错。”

十音感激得想哭:“真的么。”

“不过我告诉江岩,让她先做好被骂哭一千次的准备。”

“好的,好的。”十音应着,“微信上,她敢问问题,也敢和你交谈,是不是?你能不能多鼓励她,这孩子最大的缺点,就是缺自信,我先谢谢梁老师!”

他不大高兴:“为谁谢我?”

“为云旗。我自己十多岁时,也有过那种心境,想遇良师。但很不同,在南照,这种机会特别难求;我只是过得去,而云旗是你这种……天才。”

他倒不解了:“那么欣赏这小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嗯,你回来用心听一次她的现场,不仅会觉得不错,还会生出那种明珠蒙尘的慨叹。”

他声音有些冷:“会不会有些爱屋及乌?”

“最多算是知恩图报。不过对云旗,我是从心底里喜欢,这小孩真太好了,特别贴心。她小一些的时候,我和她哥要出任务去,她不担心她哥,说她哥有分寸,就担心我这人无法无天,非抱着我哭,有本事哭得人心都化了。我只好告诉自己,这趟不可以不惜命。”

梁孟冬若有所思:“抱着哭?下次试试。”

十音大笑:“为什么有点期待,梁老师有泪腺?”

他冷哼:“你又知道了。”

十音千叮万嘱:“梁老师,云旗要是有机会接受好的教育,一定耀眼夺目,请千万替我珍惜!”

“知道了。”他说,“不过,某人其实更可教,不只是过得去,技术退步得厉害,要是肯练……白老师听了,说是个好学生,可分明懒,心到手不到,缺练、缺揍。”

十音听了半天发现是在说她,低声怨:“八年没弹的曲子,你给小白听什么。”

她高中时专业和小白不相上下,进入大学之后,选择方向不同,自是渐行渐远……

“炫耀。”他哼笑。

“小白跟前炫耀得着么……你欺负人。”

“就欺负。”

他听起来心情很不错。

“梁老师,您现在怎么弹那么好,直直往心上打的。”十音真心赞叹。

“这就打到了?”他低声问,嗓音微烫,“难道弹得不克制?”

十音又想起那一年。

考前十多天前,孟冬比赛尚未封闭,十音还抱着电话撒娇。说你真会选,暴三听起来是暴风骤雨,里头的每一句都是暗涌,那种情绪的克制……一爆发就破音,太难弹了。而且小调的压抑无边无际,简直是最佳致郁系。

孟冬在电话里坏笑,说我不在你爆发什么?学克制很难么?学我。

十音失笑:“坏蛋。”

旁人都以为孟冬是禁欲系,他人前不苟言笑,其实私底下,多少风流话。

这许多年,十音没有勇气去碰这组曲子。怕一触键,就会陷入那个暴雨夜……那个漩涡,无可自拔。

他今夜的确弹得克制,十音却忽然有些心酸,漩涡或许会卷走一切,可有的人,是磐石。

她只好说:“孟冬,你的琴泛音真好听,还是原来那架?”

“闹半天在夸琴。”他自嘲,告诉她,“是我从小用的那架。江岩说你的琴卖了?”

“对。刚到南照时,买过架二手琴。”十音低声说,“大前年,云旗患血液病,骨髓急性衰竭,做了移植术,我说过的吧?”

“说过。”

“运气好,匹配到了骨髓捐赠人。手术费用很高,大家砸锅卖铁凑钱,江岩卖了当时的车,我也……凑了些。当时怕术后还需要用钱,顺手把琴卖了。”

“哦。”

“近半年云队人不在南照,财政上暂时有点小麻烦,云旗现在的老师在本地还算不错,加课费用非常高,我还得帮着负担一阵子,琴行有琴弹,工作一忙我就没顾上买……别误会,我纯粹是喜欢云旗,无关她哥。再说她哥肯定会还,云队是很有分寸的人。”

梁孟冬默了会儿,嗯了声:“听江岩说过。”

他听过一些,更清楚为了云旗的病,十音并不是“凑了些”以及卖了琴那么简单。江岩知道十音在家乡有栋祖宅,当年被她父亲抵押在外,十音早年求着经办律师,帮着争取到了优先赎回权,还约定了赎回期限和价格。

云家从前有不少私产,十音与云家私交好,跟着云父投钱入股山林开发,盈利可观,一度凑够了赎回祖宅的钱。为了云旗的病,她放弃自己那份到手的收益,错失了约定的赎回期限。

至于那祖宅,她从此再也无权过问了。

江岩描述的时候,当成真爱无敌的典范来说的,十音有多无畏,云海就有多愧疚。梁孟冬自然很不痛快,就算和别人无感情瓜葛,她这么毫无保留,也未免意气用事。那又不仅是她家祖宅……

十音没料到孟冬知道那么多,只好与他诉说,干他们这行收入是不高,当然也没到所谓的视金钱如粪土。

“别说那钱是云旗他爸帮我挣的,我的命都是他给的。见多生死,知道人命脆弱,钱要能拿来救命真比什么都值。江岩光会说我,成天嚷着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是谁?再说云旗那么好的小孩,江岩、吴狄他们,谁不是勒紧裤腰带在帮?”

听她如此坦荡,他倒有几分释怀。

“移植很成功,云旗恢复得很好,医生说现在和健康人没两样,所以她特别珍惜,练琴很刻苦,你体谅她,一定多些耐心好么?”

“知道了,反复唠叨,我看你对那小孩比对我还好。喜欢女孩?以后自己生。”

“……”

“医生一小时前离开的,方案已经定了,春节之后手术。我明天下午回。”

十音压抑着暗喜:“我以为还得过几天。”

她想见他。

“嫌快?地下情,不方便一起跨年?”

“……”

“一起跨年。”这算是通知。

“好。”

“有什么想吃的?”

“不用的,这里都买得到。”

“是不是傻?”

爱心小零食!十音心一暖,赶紧说了几种:“没有的话,你随便买就好,我就没有不爱吃的。”

梁孟冬一一应了:“馋猫。白天忙不忙?你要睡了我就拉琴。”

“还好,”她说,“照片一早就发出去了,也给了那边同行,现在我们需要耐心等。我会天天汇报,想着明晚就能见你,心里特别踏实。”

“哼。”他实在没忍住要问,“今天好像说句句都是人话,怎么回事,考虑明白了?”

十音在笑:“嗯嗯,是的,深刻反省过了。”

“小混蛋,”梁孟冬竭力让声音维持原状,“发生了什么事?”

“是一桩旧案……有了些进展。进展不算大,但我觉得应该和你聊聊,好几件事情,都想见面和你说。”十音说。

“不怕违纪?”

十音略一斟酌,告诉他:“孟冬,我说旧案,指的不是工作。我想好了,应该告诉你。”

“早不说。”她似乎听到敲击电脑键盘的声音,他一直没再说话。

十音问:“你怎么了?”

“改签机票,”他说,“不是有话要说?快去睡,早上见。”

“你疯了……”

他将思念说得隐晦:“辛苦一下,天不亮得来接我,我六点到。”

“不辛苦,可孟冬你不明白,说来话长,不急在这一时的。”

十音着了急,年末的最后一天,本就是事务成堆。十二月一过,意味着进入了运毒高峰周期,下午她还有步署准备会议。

一天都没工夫讲故事,会让他失望。

“我很明白。”他说,“八年前我就该这样做。现在挂电话,去睡觉。”

十音想,孟冬的确不是那个少年人了,她也不再是那个惊惶无措的少女。

现在的他坚不可摧,她也是。

**

年末的最后一天,清晨的机场比平日里繁忙。

十音刚到接机口,遇上位熟识的机场特警队长,二人随意寒暄两句,十音正想人怎么还没出来,梁孟冬从地库打来电话:“车门没上锁,人呢?”

“不可能。”十音大惊,“我肯定锁了车。你怎么下去了,不要靠近,走远些,越远越好。注意周围的人,我马上带人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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