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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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寿宴上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老爷子所处的那方位置仿佛和整个大厅都隔绝了开来, 只见他似乎完全忘了此时还在自己的寿宴上, 接下来该走的那些程序一个都还没有走。

他一手攥着那件鲤鱼化龙，一手拉着苏格，脸色红润, 神色表情一时间像个拿到喜爱物件的孩子。

众人目光古怪地看着老爷子，也不敢出声提醒, 只好各自在大厅内低声闲聊等待。都说老小孩老小孩，他们这回算是在老爷子身上看到了一回。

沈老爷子坐在座位上, 侍者给苏格端来了椅子坐在他旁边。

手不住摩挲着苏格送的鲤鱼化龙摆件, 虽然已经八十岁了, 老爷子眼神依旧很好, 离得近了越发看得出雕工的精湛。

种水底色工, 决定一件翡翠价值的五样标准, 这鲤鱼化龙每一样都无可挑剔。

看了好久，他才依依不舍地将摆件放回盒子里，手一抬，站在旁边的沈遇就接过了。

老爷子交代了句看管好了, 一点差错都不能出，沈遇扫了一眼苏格, 看着少年得意的神色点点头。不用老爷子说, 苏格雕的东西，他自然会好好看管。

见沈遇拿着礼物存放好, 沈老爷子收回目光，两只手握住苏格的：“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是哪家的孩子？”

苏格答道：“老爷子，我叫苏格。”

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老爷子点点头，又问道：“这摆件构思巧妙，五种颜色美是美，融合在一起却不容易，你是怎么想到鲤鱼跃龙门的场景来的？”

“我院子里有鱼缸，里头养着几尾鲤鱼，看到它们灵机一动想到的。”苏格实话实说。

有时候灵感来的就是突然又莫名其妙，说不出什么高大上的缘由来。

老爷子笑道：“灵机一动，哈哈，你这孩子实诚。我最看不得现在那些个年轻设计师，讲设计灵感的时候要搬一堆有的没的出来，好家伙跟作诗一样。灵感这东西就是灵机一动来的，别扯有的没的！”

说着，老爷子嘴一抿，紧皱眉头，一脸嫌弃的样。这夸张的表情看的苏格眼角眉梢都带着笑，觉得沈遇爷爷还真挺可爱。

他在妈妈去世后就没怎么跟外公外婆见过面了，祁楠那边爷爷奶奶又过世的早，更是没机会见。苏格少有这种跟爷爷辈的人聊天话家常的经历，不免就对老爷子有些亲近。

老爷子说完话后，拍了拍苏格的手，声音里就带着几分赞叹：“你这样年轻，又有这么好的设计天赋和雕工，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谢谢老爷子。”来自老人家的夸赞，听起来就格外悦耳些，苏格脸上笑意越发浓厚。

被他的笑容感染，老爷子摇摇头也笑道：“旁人听我夸一句，那肯定要接一句‘老爷子您过奖了’这样自谦的话，就你，一点不推脱就应下了。”

苏格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小声嘀咕了句：“事实嘛。”

老爷子听了这话乐得不行，越看苏格越喜欢。半晌，他才感慨一声：“你送的这鲤鱼化龙啊，是我这些年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

他没有压低声音，坐在旁边的几人听见了，都不由默默审视起苏格来。

老爷子活了这么大年纪，心思通透，说话做事处处得体，喜好也向来藏在心中，往年肯定不会公开表示“最喜欢哪件礼物”这种事。这回算是因为苏格破了例。

这苏格到底有什么特别的，能让老爷子这么喜欢？

老爷子看着苏格，目光慈爱。身处这样大的家族中，凡事都不能由心，他对待儿孙向来威严，几个孙子小时候惧怕他，长大后就恭恭敬敬，不像是一家人，更像是职级明确的一个组织。

就算是沈遇这个自己最喜欢的孙子，也是向来恭谨有礼，谈不上亲近。

那种寻常人家儿孙绕膝、欢声笑语的气氛几乎不曾有过，他又是这样大的年纪，对于亲情本就更看重些，到底是有几分遗憾和期待的。

苏格和自家儿孙气质性格全然不同，少了沈家那股子从上到下的老练通达和沉稳，多的是少年人的纯真赤诚。聊了这么一通，倒是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和儿孙相处的乐趣。

老爷子年纪摆在这，阅历眼光常人比不得，目光中自有乾坤。苏格和沈遇在他跟前没怎么说过话，但老爷子还是看出其中态度熟稔，不由问道：“你和小遇认识？”

苏格点点头，岂止是认识。

他不敢跟这年事已高的老爷子说，我和您孙子可是恋人呢，这话一说恐怕老爷子就不是现在这态度了。

“好啊，认识好啊，小遇你过来。”老爷子对一旁默默站着的沈遇招了招手。

沈遇走过来，半蹲在老爷子跟前：“爷爷。”

“苏格这孩子我喜欢，以后多帮衬点。”

沈遇听着老爷子的话，目光在苏格脸上停了停，看到少年不好意思的样子心里有几分好笑。

他当然是要好好“帮衬”的。

“爷爷，放心吧。”沈遇刚说完，就看到老爷子朝自己伸出枯树枝一样的手，迟疑了下，他握住了老爷子的手。

老爷子手干瘦却很有力，他反握着沈遇的手，拉过来放在了苏格手背上。

这一幕让苏格和沈遇都怔了怔。

充满仪式感的动作让他们对视一眼，目光有些波动。

虽然知道老爷子不是那个意思，但两人心中都不由自主生出了个念头：就好像，恋情得到了爷爷的承认和祝福一般。

苏格感受着手背上沈遇手心的温度，觉得心底有什么流淌过。

“以后啊，这个世界都是你们这些小辈的。”老爷子望了望两人，“老头子看着你们就好。”

拍了拍两人的手，他收敛了那顽童一样的神情，渐渐恢复了这样一个庞大家族家主应有的沉稳：“扶我起来吧。”

知道老爷子接下来要说些什么重要的事了，苏格自觉他不是沈家人，不应该腆着脸站在老爷子身旁。正要默默走开，没想到老爷子摆了摆手，朝自己伸出了胳膊。

“老爷子？”

“没事。”他和蔼地笑了笑。

苏格迟疑地扶上老爷子胳膊，另一边沈遇也扶上了，两人一左一右站在老爷子身旁。

老爷子站起来，周围宾客见状，纷纷安静下来。

看到旁边站着的苏格时，不少人眉头一跳，想不通为什么他还能站在这里。老爷子身边的位置，什么时候，不是沈家人也可以站了？

没等疑惑的人思考清楚是怎么回事，老爷子缓缓开口了：“今天，是我老头子的八十岁寿辰，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

听到老爷子这么说，周围宾客忙开口：“老爷子福气大着呢，这话说出去可没人信的！”

“是啊，我看您可不像八十岁，说六七十都有人信！”

老爷子摆了摆手，淡淡笑道：“就不说这些沉重的话题了，你们年轻人也不爱听。总之老头子我，从今天开始就什么也不管，过安逸日子去了。”

宴会厅内，安静得仿佛落针可闻。谁都知道老爷子这话什么意思，也猜出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不由都紧张起来。

果然，老爷子顿了顿，看了看身旁的沈遇：“我这个孙子沈遇，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很能干，沈家以后交给他，我很放心。”

这话语气平平淡淡，但背后的含义、所带来的影响都将是巨大的。

人群早有预料，但此时听到老爷子亲口宣布沈遇是未来沈家的接班人，还是激起了不小的浪潮。

权力、财富，一瞬间落下了定音锤，交接顺理成章。

宴会厅瞬间恢复了热闹，各种声音夹杂在一起，人们看向沈遇的目光开始变得不同，跃跃欲动想要上前搭话。

但考虑到这毕竟还是老爷子的寿宴，虽说以后老爷子退居幕后了，话语权还是在的，声望摆在那里，谁敢不给他面子？

想到这，宾客们硬生生忍住了在第一时间恭喜沈遇、和他打好关系的冲动，纷纷朝老爷子贺喜。

“老爷子眼光好啊，沈公子才能卓著，我们都看在眼里，有沈公子在以后沈家您就放心吧！”

“是啊！”

“老爷子以后得养好身体，沈家您可还是主心骨！”

“行了行了。”老爷子笑笑，推了推沈遇，“去招待客人们吧。”

沈遇顿了顿，才点点头走到人群中，留下苏格搀着自己爷爷。他脸上看不出什么喜色来，冷淡疏离，但那股子清冷并没有打击到宾客的热情。

从这一刻起，和沈遇打好关系，便意味着和他背后偌大的沈家打好关系，这种机遇谁都想把握住。

宾客们嘴上说着贺寿的话，可明显宴会的主角已经变成了沈遇。

老爷子身边自然不缺伺候的人，侍者往来照顾周到，但是看到原本老爷子身旁围着的人一下全到了沈遇跟前，对比之下这边多少显得冷清起来。苏格蹙了蹙眉，觉得这一幕未免太过凉薄了些。

生意人，趋利避害是本性，利益是永远不变的话题。

转头看老爷子，他目光里没有什么不满，仿佛早就料到了现在的场景。

感受到苏格的目光，老爷子转过头，看着他蹙着的眉，心里有几分熨帖，面上笑道：“你也去吧，年轻人就爱热闹，陪着我这老头子有什么意思。”

苏格摇了摇头，他要和沈遇说话，什么时候不能说，何必赶着现在。

“我陪您说说话吧。”

老爷子没有拒绝：“也好，陪我走走吧。”

苏格“嗯”了一声，扶着老爷子往内厅走去。

进门前，苏格回头望了一眼，隔着人群看到沈遇的目光看了过来。在人群的簇拥下，他显得矜贵、冷淡。

看得出沈遇虽然应付自如，但是是不喜欢这种场面的。

苏格笑了笑，觉得这一幕用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就是，用电脑作图时，沈遇和周围人群并不在同一个图层里。

是两个图层的人，是两个世界的人。轻点图层前的小眼睛图标，周围人群便被隐藏了，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么一个人。

那自己和他是一个图层的吗？苏格转过身去，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