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惊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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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的京城暑热蒸腾, 屋里虽放了冰盆消暑,窗隙里偷偷钻进来的风却是热的, 拂动衣衫,熏得面庞微热。

戴庭安的喉结滚了滚, 目光幽深。

成婚半年, 她不是没跟他说过软话。但从没有哪句话, 听着如这句般动听勾人——大概是那句“夫君”叫得太软, 听在戴庭安耳中,她的话不仅是认输后的羞涩退让、含意深晦,更像是在撒娇。

莫名的情愫悄然蔓延,戴庭安的目光落在她清澈眉眼。

青姈被他看得有点慌乱,微微垂眸。

窗外传来断断续续说话的声音, 徐嬷嬷跟夏嫂说了几句话,便往正屋走来。大抵是不知道戴庭安也在屋里,她也未在门外停顿, 径直要往里走。老人家脚步虽轻, 青姈既已听见说话声,自知她要进来, 脸上一红, 慌忙站起身。

趁着戴庭安没留意,迅速伸手将那小虎抢到手里,而后退了两步。

“物归原主, 可别再耍赖了。”她强作镇定, 将东西藏在袖中, 扭身便往外走。

裙裾轻摇,转身的那瞬间,戴庭安看得分明,她那柔嫩的耳垂涨得泛红,掩袖疾走,一溜烟便跑到了外面。

他自顾自地轻笑了下,修长的腿伸开,径直躺在她绣榻上。

……

徐嬷嬷找青姈是有事商议。

青姈的生父谢冬阳战死沙场后,每年忌辰时,母女俩都会去寺里进香,从无间断。因冯家与谢家交情极深,冯夫人每年也会带冯元娥一道去。如今窦氏已然过世,青姈今晨便遣徐嬷嬷亲自去了趟冯家,问她们何时有空。

徐嬷嬷进屋来,就是想回禀此事。

“冯夫人说她这两日都闲着,少夫人哪天得空,一道去寺里就成。”

“那就十六吧,也是正日子。”青姈理了理鬓发,笑容微敛,遂同徐嬷嬷去厢房准备。

到得那日,她便带两个丫鬟随身,同冯家母女一道去城外的金明寺进香。因是祷祝,打扮得便颇为简素,为免途中招眼,也只乘一辆青帷马车,到得寺里,按例先去拜会方丈,而后到大雄宝殿进香。

金明寺的香火不算旺盛,那方丈却是谢冬阳的旧识,留三人用茶,至日头微偏才辞别。

自青姈嫁入侯府,除了随周氏赴宴外,寻常出府的次数都有点,跟冯元娥碰面的次数更是少得可怜。两人难得聚到一处,瞧着天色尚早,也不急着进城回府,马车拐个弯,朝城西的三里河去散心,找个临河的酒楼坐下,就着四野开阔的景致喝茶谈天。

谁知事不凑巧,临行前竟碰见了个贵人——恭王。

恭王殿下年才十七,因陈贵妃极得盛宠,加之元和帝有意打压嫡长所出的肃王,颇得帝心。陈贵妃为给他添羽翼,寻了个高门贵女当王妃,可惜夫妻俩性情不太合,外头瞧着鸾凤和鸣,实则貌合神离。

恭王风华茂盛的年纪,王府里的正妃侧妃皆是贵妃所赐,他却总没碰到个合心意的人,岂能甘心?

如今迎面碰见青姈,那目光便直直瞥了过来。

美人身姿修长,淡雅半臂下玉白襦裙摇曳,发间只以珠钗点缀,打扮得不算惹眼,那身气质却惹人注目。夏日里衣衫单薄,勾勒出窈窕身段,她的眉眼很漂亮,眉如远山含黛,底下两汪清泉似的桃花眼,顾盼谈笑间眼波勾人。

这般娇丽品貌,若加脂粉点染,得绫罗金玉装饰,怕是能艳丽逼人。

恭王的目光黏上去,便有些挪不开了。

青姈留意到几步外那两道目光,心里不由微沉。

她在陈府时,虽偶尔跟着母亲赴宴见见世面,毕竟随母改嫁、未入族谱的身份摆在那儿,除了顾藏舟因旧日相识而格外留意,她甚少能见贵人。似肃王、恭王这般凤子龙孙,更是无缘得见,也因此安然无事。

但青姈记得清楚,前世在嫁入靖远侯府前,她曾碰见过恭王一次。

也是那次照面,令恭王生了色心,有意纳她入府为妾,顾藏舟盛怒之下亲自赶跑恭王,公然得罪王府。也因此事,镇国公府不好动顾藏舟,便迁怒于她,暗里撺掇着送去冲喜。

此生她早早嫁给戴庭安,赴宴时也有意避开此人。

谁知今日倒霉,竟在这里碰见。

青姈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只当没认出他。谁知那位没放着酒楼门前宽敞的路不走,脚步微转,径直跟到了青姈她们想走的那条甬道。他今日是出城散心,并未带仪仗和王府卫队,只有仆从护卫随侍,却是乌压压的众星拱月。

一群人涌过来,青姈不得不驻足。

跟在恭王身后的随从当即提醒道“见了恭王殿下,还不行礼?”

到了这地步,青姈如何还能明知身份却视而不见?只好冯家母女一道,恭恭敬敬地行礼拜见,而后避让在侧。

恭王却不急着过去,锦衣摇动,走到她跟前,“你是哪家的?”

与前世全然相同的语调,令青姈脊背微绷。

不过那时她落难后孤苦无依,如今却有戴庭安的庇护,无需太过顾忌。遂垂首为礼,端然道“民妇谢氏,拜见殿下。”

这让恭王有些意外。

不过美人在前,容貌气度皆合乎口味,看她打扮简素,随从不多,想必虽是富贵之家,却非金堆玉砌的高门贵户。以他的身份,若是强娶来做个侍妾,也未尝不可。遂问道“嫁了谁?”

“外子是靖远侯府的戴庭安。”

清冷的声音,语调没半分波动,却让恭王眉头微皱。他当然知道戴庭安是谁,靖远侯府的养子,在沙场上混了几年,战功不知有多少,威风却不小。听闻年初他被肃王刺杀,险些丧命,娶了个罪臣之女去冲喜,却原来竟是她么?

论起来,戴家那几个儿子跟他也算表亲,可靖远候老奸巨猾,不肯在朝堂上为他效力,也是个可恶的人。戴庭安一个侯府养子,区区刑部主事,怎就张狂至此?

他心中暗哂,自知戴家毕竟有侯位在身,不宜招惹,却又舍不得可心的容貌。

犹豫之间,青姈行礼告辞,匆匆离开。

恭王站在原处,看着他走远,终是没能按捺住色心,命随从找个靠得住的人,暗里盯着,瞧瞧她是否说了谎,若真是戴庭安的妻子,在侯府处境如何等等。

随从当即应命安排。

……

因这场意外,青姈回城后并没再去别处,在岔路口跟冯家母女分开,各自回府。

至于恭王安排的事,她自是没察觉的。

这种眼线却瞒不住戴庭安。

在元和帝的眼皮子底下谋事,十数年的经营后,京城内外都有他的眼线,虽不像皇城司那般惹眼,却也是颇为严密。上回肃王狗急跳墙,安排人行刺,险些伤他性命,这等教训过后岂能疏忽?是以青姈和周氏每回出门,都有暗卫不远不近地护着。

恭王派人盯梢,一路跟到侯府附近,轻易被暗卫察觉。

不过贸然去捉人,未免暴露侯府外的防卫,暗卫没敢打草惊蛇,只偷偷上报给魏鸣。魏鸣遂入府回禀,戴庭安听得事涉青姈,便命捉进来审问。

这事自然容易,魏鸣假作有事出门,途中察觉有人鬼鬼祟祟,径直拿下,将贼人堂而皇之地捉紧府里审问。这一问,才知今日青姈出城,已不慎被恭王盯上,听那意思,恭王是贼心未死,仍暗里打着主意呢!

戴庭安闻言,沉眉冷笑。

当晚将人扣在府里,次日清晨将人五花大绑地捆了,扔在马车后面,亲自拜访恭王府。

直到派出去的眼线被丢到跟前,恭王才知昨日随手安排的事泄露,当着戴庭安的面,脸色十分难看。戴庭安的神情也没好到那里去,冷得跟腊月寒冰似的,敲打了一番,按死了恭王那颗觊觎臣妻的心,才沉着脸出门。

恭王府里闹了个不愉快,外头动静闹得也不小。

那眼线被戴庭安绑在马车后面,巡街似的招摇一路,最后停到恭王府跟前,早已引得百姓猜测纷纭。后来不知是谁说,那人是失礼于靖远侯府的少夫人,触动了戴庭安的脾气,这位爷本就离经叛道,直接找上恭王府算账去了。

其中真假无人知晓,但戴将军护妻之名,却就此传开。

靖远侯府里的青姈对此一无所知,留意戴庭安的人,却都听到了些风声。

譬如徐相。

徐相虽长了个肥胖松软的身体,为人也和气,在朝堂似乎无力与梁勋相争,却绝不是真的平庸——自元和帝即位后,梁勋的相位坐了多久,他的相位有多久。底下的朝臣们换来换去,顷刻翻覆者不在少数,他却能屹立不倒,稳稳站在梁勋身后,本事决不可小觑。

自当年被戴毅招揽,他韬光养晦十余年,在戴庭安进京后,更是殚精竭虑。

便是倾心于戴庭安的亲孙女被婉拒,也不曾有半分动摇。

先前听闻戴庭安娶妻冲喜时,他特地问过魏鸣,得知是娶来应付访客,往后会送出京城,便不曾过问。谁知今日,戴庭安会为一介女流闹到恭王府里去?

徐相思来想去,也没明白这般动静于大计有何益处,却知道此刻跟恭王府交恶,对戴庭安绝无益处。斟酌了许久,次日抽了点空暇,寻由头进了靖远侯府,直奔戴庭安的书房去——打算在这事儿上劝劝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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