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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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氏打死都没想到,青姈竟会不动声色地将那俩人找来, 大惊之下险些背过气去。

后面的事也就简单了很多, 人证俱全, 就只差真凶承认, 而陈绍夫妻虽有害人之心,却都是优渥娇养大的,没吃过苦头, 随便拿个刑具吓唬吓唬,就能吓得屁滚尿流。

案子很快便审问清楚。

是陈绍受了白氏的怂恿,怕窦氏腹中的男胎成了陈文毅的老来子后格外得宠, 抢走原本只属于他的家产, 加之陈文毅过于宠爱续弦的妻子, 陈文毅又时常斥责他年岁渐长却不懂事、没担当, 引得他心中不满,才会在白氏的连连怂恿后痛下杀手。

白氏对此供认不讳。

有骇人的刑具在面前震慑,又有神情阴鸷的戴庭安追根究底, 就连她怂恿陈绍行凶的缘由都问了个清楚——原来是她从前与人有私,被青姈的母亲不慎瞧见,白氏怕她将此事抖露出去, 日夜不安, 竟至于心生歹毒, 欲除之以绝后患。

而陈绍不知就里, 被她怂恿过后,竟真的当了主谋, 白白地害了继母和弟弟性命。

公堂森然威仪,白氏委顿在地,抹着细粉的脸色已是惨白,不敢对视戴庭安那锋锐如剑的目光,只朝着青姈哭道:“是我一时糊涂,做完这事就后悔了,少夫人,我是真的后悔了!”说这话,手脚并用便往跟前爬,待得脚镣轻响。

青姈面色冰寒,将她揪着的裙子扯回手里。

白氏抹着泪还欲再求,斜刺里戴庭安那只黑靴抬来,稍稍用力,便将她踹翻在地。

主审官轻咳了声,示意公堂肃静。

青姈敛袖,只将目光投向陈绍,不言不语,眼底却尽是冷嘲。

陈绍跪在当堂,落难后嗜酒沉迷,微胖的脸上血色尽失,死死盯着白氏,碍着公堂威仪没敢发作,眼底却几乎有血丝迸出——妻子暗里偷人,过后还怂恿他谋了继母的性命,不知此刻,他心里是何感受。

恐怕撕碎白氏的心都有。

青姈神情冷凝,转而朝堂上行礼,“陈绍夫妇居心歹毒,为谋害家母性命,不惜拿满京城的百姓儿戏,引疫区的死鼠入京,罪孽深重。如今罪行昭彰,人证齐全,请大人明断!”话到末尾,声音微微颤抖。

戴庭安的手伸过来,轻轻握住她。

久经风浪,看惯生死,他眉目冷沉,神情如深渊寒雨。

那双手却是暖的,握剑的指尖稍有薄茧,握着她,力道沉稳。

不出意料地,陈绍夫妇被问了死罪,杖责一百。牢狱里湿寒阴冷,两人被打得半身染血,昏迷不醒,离刑部复审死刑,再到秋后处决,还有漫长的时日,够他们在湿冷牢狱里苟延残喘地活受罪。

青姈没再看他们,只在回府后默默上了炷香。

下月中旬是母亲的忌辰,时隔两年,母亲在天有灵,可以瞑目了。

……

青姈没在侯府里张扬这案子。

总归她是冲喜而来,当初孑然一身进了侯府,跟陈绍夫妇几乎断了往来,没半丝牵扯。而陈氏身在高门,自家儿媳妇的亲戚都未必看得入眼,更不会留意她,只有周氏心细,青姈怕万一有人提起,令她措手不及,便简略禀报给婆母。

周氏早知她母亲已死,听得缘故,也只能叹息。

翌日前晌,青姈去了趟泰和巷找窦姨妈。

得知当初的来龙去脉,窦姨妈哭了好半晌,将白氏和陈绍夫妇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也亏审案时她不在场,否则恐怕得当场跟白氏撕打起来。等不及忌辰的日子,姨侄俩骑了马,齐往郊外去扫墓。

青姈出门时带了韩四和常嫂随行,有他俩护送,自是无忧。

才过谷雨,春时将尽,天上阴沉沉的,在众人登山时下起了细如牛毛的雨,沾衣欲湿。待扫墓后回城,那雨渐渐大起来,催得行人匆匆赶路。

青姈回到府里时,衣裳被淋得半湿。

徐嬷嬷催着她换了干净衣衫,又去煮姜汤给她喝。院里满目朦胧烟雨,枝叶被打得青翠欲滴,青姈喝完暖暖的姜汤,坐在窗边发呆。徐嬷嬷知她有心事,也没敢去打搅,只同夏嫂取了熏笼慢慢熏衣裳,将换下的衣衫洗净熨平。

戴庭安进院时,入目唯有安谧。

厢房的窗扇半敞,隔着雨幕,她靠在窗畔,发髻松挽,一只手伸出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探向窗口的海棠树枝,似在出神。他忽然想起来,今晨吃饭时,她曾提过一句,说要出城去给母亲扫墓,他因魏鸣有急事禀报,没陪她去。

看这神情,恐怕是扫墓后想念故去的亲人了。

戴庭安的脚跨在门槛,有点进退两难。

活了二十年,她没有哄姑娘的经验,这事儿要换成魏鸣他们,过去拍个膀子就算安慰了,可青姈不行。他还记得在宿州时,她拿着母亲遗物,默默蹲在雪地里的模样。

不言不语地,让人心疼。

戴庭安迟疑了下,收回跨进门槛的那只脚,转身往周氏的猗竹居走。

院里夏嫂她们各自忙活,没人留意他一闪而过的身影,直到半炷香的功夫后,庭中人影微晃,伞下的男人颀长挺拔,行走间扫动树枝。雨中天光昏昧,他在廊下弃了伞,抬步进屋,浑身雨气潮润。

青姈匆忙回过神,想起身去迎他,那位已经走了进来。

檀色长衫被斜雨浸润得半湿,他行至案边,仗着双腿修长,懒散半坐上去,随手拈了枚蜜饯塞进嘴里,“看书呢,还是出神?茶都凉了也没人换。”

“她们都忙,我忘添了。将军换身衣裳吧?”

青姈说着话,就想绕过他去箱柜里取干净衣裳,却被戴庭安伸臂拦住。

她疑惑地抬眉,看到他似笑了笑,藏在背后的右臂伸出来,宽袖垂落,瞧着鼓鼓囊囊的。那里头似装着活物,蹬得衣袖微颤,他倾身靠近,朝她勾了勾手指。

青姈不知他要做什么,满头雾水地将两只手伸出去。

戴庭安遂抬臂,揪着的衣袖松开,里面窜出一团雪白的毛茸茸的东西。那身影青姈当然认识,是周氏屋里养着的雪奴,被他藏在袖中闷了一路,窜到青姈怀里,死死揪着她衣裳,喵呜叫了声,抬爪去挠她胸口的盘扣,柔软又乖巧。

青姈原本沉静的心潭,霎时被化成一池温热的春水。

她下意识将小家伙抱紧,顺着它温软的猫,抬眼时,尽是欣喜之色,“将军怎么把它带来了,是母亲又要出门吗?”感伤消弭殆尽,她的眸底有亮色浮起,似春光盈盈。

戴庭安忍不住笑了笑,“带来给你玩。”

说着又瞥了雪奴一眼,“看着胆小,挠起人来倒挺狠。”

青姈神色微紧,“伤到将军了吗?”见他摇头,遂轻笑道:“无缘无故被装进袖里,它当然会害怕,可不能这样欺负它。将军衣裳都湿了,快换一身吧,我去拿碗姜汤来驱寒。”

“不用。”戴庭安摆摆手,自去里间换了衣裳。

青姈抱着雪奴作伴,待傍晚雨停时,心绪也已好转。

将雪奴送回猗竹居时,婆媳俩说了会儿话,周氏又叫出两个丫鬟来,向青姈道:“庭安身边的情形你知道,这阵子不好轻易添人,只是他自小摔打着粗糙惯了,你身边却不能没人伺候。这两人你先领回去用着,等往后处境好些了,再把你从前用的人带进来。”

说着,又拍拍她手,靠近身旁温声笑道:“若用得顺手就留着,不顺手再找。”

这便是宽心的意思了。

青姈自然知道周氏这是好意,忙起身笑道:“母亲费心找了她们,青姈感激还来不及呢。既是母亲挑的,想必都很好,回去请常嫂带着,院里也多个帮手。”说着面露赧然,低声道:“做媳妇的疏忽,还劳烦母亲费心,实在惭愧。”

周氏拍拍她手,“这事还是庭安提的,怕他的媳妇吃苦受委屈。”

语气里藏几分打趣,颇为亲近。

青姈听见“媳妇”两个字,心里微微一跳,抬眸时恰对上婆母含笑的目光,意味深长。

回去的路上,青姈心里有点乱。

她确实没想到戴庭安还会留意这些事。当初冲喜成婚前,他曾说得明白,娶她只是为应付访客,过了难关后会送她出去——那是没打算拿她当妻子的意思。

可如今周氏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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