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威(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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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山堂外,春光朗照。

青姈命人开了院门, 才抬步出去, 便险些被陈未霜撞个满怀。那位被府里关了好几天, 想着谢青姈从前跟表哥素未谋面, 却趁着这机会嫁进靖远候府,必定是在来回宿州的途中耍了手段,又是嫉妒又是气恼, 又担心戴庭安的伤情,心急火燎。

听见门扇动静,她抬脚便往里冲。

青姈被撞得身子晃了晃, 好在有徐嬷嬷扶着, 很快站稳。

随即吩咐身后的常嫂和夏嫂, “扶着陈姑娘, 别摔着了。”

“是。”两位仆妇应命。

她们都是妇人,不像护卫有诸多顾忌,左右架住胳膊, 仗着身强力健又有点功夫在身上,拎小鸡似的走了七八步才放下人。这举动突如其来,陈未霜生来便没被人这般粗鲁地对待, 众目睽睽下涨红了脸, 急道:“谢青姈, 你做什么!”

青姈命人从内关门, 缓步走上前。

“将军重伤卧病,院里谁都不敢喧哗打搅他养伤, 陈姑娘这是做什么?”

“我来看望表哥。”

“原来如此。实在对不住,将军昏睡着不宜见客,我代将军谢过陈姑娘关怀。”

青姈说得语气温和,穿着家常的海棠红堆绣春衫,是新婚少妇的打扮,发髻峨峨高挽,衬得身材纤秀修长,珠钗垂落在鬓边轻晃,那张脸沉静端丽,俨然一副少夫人的做派。

这个身份陈未霜渴慕已久,如今却被凭空夺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这个鸠占鹊巢的女人甚至都不让她看看戴庭安。

陈未霜又恨又恼,眼见院门关紧,她却被人扶着动弹不得,情急之下,眼圈儿就红了,“我只想看看表哥,他受了重伤,谁都担心。谢青姈,你是不是没长良心?我只进去看一眼也不行!”

“将军说了,不见任何人。”

青姈瞧着那泛红的眼圈,看得出这是真心担忧,又放软语气,“侯爷已请了郎中照料,夫人也每日过来照顾,姑娘若真担心将军,就请遵从他的意思,等日后病情好转再来吧。像方才那般吵闹,于养病无益。”

“你胡说。”陈未霜不甘心,“松手,我要进去。”

她挣扎得厉害,堂堂贵妃的侄女,侯府的客人,被这么捉着也不是事。

青姈朝常嫂递个眼色,面色微沉,“我是好言相劝,陈姑娘,适可而止!”

陈未霜哪会把冲喜的人放在眼里。

她绕过青姈,怒哼了声往门口走,谁知还没靠近,“呛啷”一声,两把寒光闪闪的刀锋骤然出鞘,叠成个十字,拦在门前。站在门两侧的护卫手执刀刃,面无表情。

陈未霜被这动静吓了一跳。

戴庭安是受封的武将,按例可豢养几名随身护卫,但多是震慑所用,极少拔刀。对待客人更不会如此无礼,也因此她有恃无恐。

谁知此刻竟会摆出这等架势。

陈未霜面色骤变,遽然看向青姈,“你什么意思!”

“陈姑娘若不听劝阻,就只能无礼。将军重病,恕我不能任人打搅,再有不逊,只能命人强闯的罪名拿下。侯爷和大伯母怪罪下来,我自会去领。”青姈的神色不知是何时冰寒起来,双目清冷,缓步走到她跟前,目光暗藏锋芒,“陈姑娘,请回。”

陈未霜未料她竟如此决绝,愣住了。

……

百余步外的松风亭里,原本闲坐看戏的陈氏也是面色微变。

她也没想到青姈竟如此强硬。

陈未霜却是侯府的客人,又是贵妃的内侄女,真闹起来,她这个侯府主母都得给三分薄面。今日周氏出门会客,只有个冲喜来的摆设在院里,原以为能凭陈未霜的鲁莽撕开条缝隙,让她探个究竟,谁知对方竟会亮出刀锋。

陈氏脸上笑容缓缓僵住。

一个冲喜而来的落难孤女,哪有本事使得动仆妇护卫?定是得了戴庭安的默许撑腰。

亦可见对方严防死守的决心。

到这般地步,若闹得更大,可就没法收场了。

陈氏终于起身,扶着丫鬟的手缓缓朝铁山堂走过来。

春光明媚的院门前,青姈薄衫垂落,面色微寒,瞧见远处走来的贵妇,唇边浮起讽笑。

她没理会陈未霜,只瞥向远处。那位察觉后随她看过去,见到陈氏的身影,胆气更壮,只等陈氏走近跟前,便红着眼圈道:“姑姑,你怎么来了?”

“原想去那边沉香榭散心,瞧见这动静就过来看看,是怎么了?”

“我想看看表哥,她不让,还让人拔刀吓唬我。”陈未霜忿忿指着青姈,积攒许久的不满涌起来,目光就跟刀子似的,“姑姑你评评理,世上哪有这样待客的。”

陈氏扶着她肩膀微笑,缓声道:“谢氏,这可有失待客之道。”

“伯母恕罪。”青姈屈膝为礼。

陈氏便劝和,“霜儿也是关心情切,她诚心来探望,看一眼都不成?这样拔刀相向,叫人看见,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府里多霸道呢。都到门前了,你便请她进去坐坐又何妨,以怨报德可不是好事。先把刀兵收了。”

她说得温和,华贵锦衣之上,那张脸神情却颇严厉,暗藏责备。

青姈迎视她目光,也摆出委屈的姿态来。

“京城里关心将军伤情的总能有百来人,若谁都以此为由在门前胡闹,还如何养病?开门于将军无益,不开门则难免得罪亲友,不如咱们以身作则,旁人便无话可说。倘若将军日后好转,再探视也不迟,何必在此关头吵嚷添乱。您说是不是?”

她说得客气,却丝毫没有命人收刀的意思,眼底是浓浓的担忧。

陈氏半信半疑,却也只强闯无用,稍作权衡后,勉强扯出宽慰的笑容,“是这个道理。你也别太担心,会好起来的。”

“多谢伯母体谅。”

陈未霜还欲再说,被陈氏轻扯了扯衣袖,扭头就见姑母目光严厉,似有警告。她毕竟害怕长辈,就算满脸的不高兴,也只好悻悻地闭嘴,被陈氏扯着,不情不愿地走远,一步三回头。

……

姑侄俩走得老远,青姈仍站在门前。

正月将尽,这两日天气暖和,柔媚春光下有木棉渐放,迎春吐蕊。她在院里闷了待个前晌,想着戴庭安那屋里药气太重,闷坐对养病无益,便叫人取了剪子来,到附近折早开的花枝,给他床头添点颜色。

木棉太高,她够不着,得让护卫出手。

迎春倒是好办,她往假山旁走,隐约瞧见交错横斜的花枝后面有一角檀色的衣裳,混在纸条间几乎看不出来,不由低声道:“是谁在那里?”

花枝晃了晃,探出个小脑袋。

“婶婶。”四岁的小男孩长得白净清秀,手里攥着枝条,笑得腼腆。

是长房的嫡长孙戴谦。

这孩子生得清秀,性情却顽皮,混熟后捣蛋起来,能给人气得头秃。他却也很暖人,青姈前世有次怀念爹娘,背着人默默垂泪,小家伙不知是从哪里窜出来的,捏着快化黏了的糖给她,跟温暖的小太阳似的。

青姈不由跟着笑了,上前蹲在他身旁,伸开手臂。

小家伙有点迟疑,瞧着漂亮柔婉的脸蛋,却仍靠了过来,任由青姈圈在怀里。

“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呀?”青姈问。

戴谦看她胸口绣着蝴蝶,伸手摸了摸,“真好看,婶婶也好看。”

这小嘴儿甜得,青姈微露笑意,“跟你的嬷嬷呢?”

“她们以为我睡觉呢!”小家伙笑得得意,“我看祖母出来,还以为有好玩的。跟她捉迷藏,她都没瞧见。路上还看到这个。”他藏在背后的手伸出来,攥着几朵早开的野花,献宝似的送到青姈面前。

青姈笑着接了,小家伙便提条件——

“婶婶别告诉祖母,她知道我没睡觉,要生气的。”

“好,那谦儿得早点回去,免得嬷嬷找不到担心你。”

“嗯!”小家伙答得倒爽快,“叔叔呢,还没好吗?”

“叔叔病着,得养好一阵子呢,等他痊愈了,便带谦儿去见他,好不好?”

“嗯,谦儿乖乖等着,等叔叔好了我再骑大马!婶婶别伤心,我叔叔厉害着呢,不会有事。”戴谦人小鬼大,安慰完青姈,朝身后的徐嬷嬷做个鬼脸,一溜烟跑了。

青姈看他兔子般蹦蹦跳跳,头顶是湛蓝碧空,身旁是才抽了嫩芽的新绿柳枝,想着寒冬后春天悄然而至,再沉厚的冰雪终将消融,心里忽然生出种生机盎然的轻快。

陈家出事之后,她心里已很久没这么轻快过了。

剪好花枝,进屋里插瓶时,连戴庭安都瞧见了她的笑容。

“捡到宝贝啦?”他躺在床上,似乎百无聊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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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姈摇着脑袋,“没有啊,就是碰见了谦儿。”

“那小家伙。”戴庭安低语,唇角也散漫挑起。

青姈专心插花,白净纤细的手指几乎与乳白的瓷瓶同色,嫣红盛开的木棉衬着她脸颊,无端在眉眼点染出几许春意。柔嫩的唇边微微勾起,难得见她露出这样轻快的神色,眉眼专注暗藏期待,整个人都鲜活生动起来。

戴庭安查她底细时,听过她娇丽冠绝的名声。

先前只觉她眉眼极美,但性子沉静柔韧,气韵内敛,缺几分这年龄应有的娇憨。而今看来,是她彼时的满腹苦楚,遮住了少女神采。

戴庭安半睁着眼睛,等她端花瓶走过来时,才不动声色地收敛目光。

“我不喜欢这些。”他嫌弃。

青姈枉顾反对,将木棉和迎春错落摆开,耐心解释道:“这屋里全是药味,没病都能熏出几分不适,摆点花进来有好处的。等过两日再暖和点,我多开窗户透透风,没准儿将军能恢复得快一些。”

啧,心绪变好,顶嘴都顺溜起来了。

戴庭安肆意驰骋惯了,听她这么一说,还真觉得屋里颇为憋闷。

遂抬抬眼皮,“这会儿就开,不冷。”

青姈便将锦被给他盖好,给屋里透气。

开窗扇时想起戴谦来,不由偷瞄床上躺着的那位——倒是没看出来,这位脾气阴晴不定的皇太孙居然还会给侄儿骑大马?

……

自从对陈未霜拔刀相向后,铁山堂门前清净了很多。

陈氏纵时常关怀,也只是照例派仆妇来问问,不到院里打搅。青姈偶尔会亲自接待东院的管事嬷嬷,却仍守着禁令,不越门槛半步。老侯爷知道这场刺杀涉及肃王和朝堂重案,放任戴庭安如此,陈氏更无话可说。

关于戴庭安的病情状况,便悉数由青姈的嘴传出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戴庭安对此颇为满意。

魏鸣办事回来后,仍十分忙碌,于是照顾戴庭安起居的事便都落到了青姈身上。

换药擦洗有郎中和随从,她除了照顾用饭,便是夜里偶尔倒点茶水。

入了二月莺飞草长,甬道旁和墙根渐渐生了新绿,戴庭安的伤势却似乎没什么起色——除了偶尔起来吃饭,余下的时间他多半闭门躺着,也不许人进去打搅。不过气色却比青姈刚进门时好了很多,说话也没最初那么虚弱。

老侯爷虽担忧孙儿身子骨,却也以身作则,从不来打搅,只召青姈去问话。

青姈不太捏得准对他该如何禀报,总是每日清晨去给周氏请安后,或问问周氏的意思,或由周氏亲自带着过去,一切安稳无虞。

这天晚上有点热,戴庭安要了热水擦洗身子。

照常是随从抬进浴房,他自己动手,最后剩满地水渍,青姈带着刘嫂收拾。

气温渐暖,干活儿也累,青姈忙活完时出了层细汗,只好回厢房沐浴。刘嫂心里过意不去,便说她学过按摩筋骨的手法,可帮青姈舒缓疲累。主仆相处一阵后渐渐熟络,青姈没客气,套上中衣趴在榻上,任由刘嫂揉了两炷香的功夫,浑身松快。

她满身惬意,到正屋的次间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得沉酣,醒来时满屋安静。

天光还很暗,也不知是什么时辰,青姈睁着眼睛躺了好半天都没半点睡意,怕翻来覆去的磨蹭锦被会吵到戴庭安,也不敢动弹——那人久在军旅,便是在自家床榻上也睡得不深,自是少吵他得好。

青姈仰面朝天,假装自己是木头人。

好半晌,仍然睡不着,腿脚都躺得有点僵硬,索性披了中衣,到夜半通风的那扇窗户跟前看星星。

窗户开在堂屋门边上,混着草香味道的夜风送进来,吹到两边次间,不会冻着人,也不至于憋闷。青姈探头往里瞧了一眼,隔着长垂的帘帐,看到戴庭安睡得香甜。

她趿着珠鞋,没敢发出半点动静,趴在窗槛,看漆黑天幕里的星辰,屋檐下树影摇动。夜风有点清寒,却能提神醒脑,她裹紧披风想着心事,不知站了多久,忽然听见东次间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像是猫走在房梁,却又深浅不同。

青姈心中诧异,探头看向里面。

一看之下,心中大惊——

戴庭安竟下地了!

身材挺拔的男人只穿着件素色寝衣,不知是何时起身下地,正一瘸一拐地往内室走。

青姈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手臂收紧时,蹭在门板轻响。

原本瘸着走路的男人骤然顿住,循声看过来。

次间外乌漆墨黑,隔在堂屋与次间的纱屏上绘着锦绣山河,有颗脑袋从纱屏后探出来,披散的青丝被窗口的风撩动,只露出清丽如春日桃花的眉眼。她不知是何时站到那里的,鬼魅般没半点动静生息,忽然探出脑袋,令人猝不及防。

四目相对,青姈满目惊愕,戴庭安清冷峻漠。

有片刻安静,青姈不自觉地抬起手,轻轻捂住能吞下鹌鹑蛋的嘴巴。

戴庭安僵硬的身体动了动,就势靠在柜旁,沉声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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