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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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未霜是被屋外的呼喝声惊醒的。

她孤身去宿州做客,府里怕出岔子,派了好几位健壮的仆妇和随从保护,且身上藏着令牌,遇事可找官府帮忙。陈未霜也因此有恃无恐,晚间沐浴梳洗,留两个仆妇在屋里值夜,其余随从分守两侧客房。

被吵醒时她身上只穿了寝衣,被仆妇团团守着。那土匪踹门进去,扬着手里的火把横冲直撞,四处搜人,见她寝衣单薄香肩半露,趁机肆意占便宜。

陈未霜何曾受过这般委屈,吓得惊叫连连。

直到底下哨声响起,土匪找到关押蔡隐的儿子和管家的处所,那伙人才蜂拥而去。

剩下陈未霜瘫倒在地,寝衣凌乱,面色惨白。

几道墙外,青姈缩在暗处,紧紧握住窦姨妈的手。

仲冬深夜的冷风呼啸着灌进来,她不敢动,跟窦姨妈依偎着御寒,只盼戴庭安速战速决,能驱走这帮贼人。好在底下的动静愈来愈小,戴庭安跟魏鸣放倒了几十个悍匪,另两位随从和刑部捕役死守着蔡家几人,并未让对方得手。

藏在远处的土匪头子见事情落败,当即纵马飞奔,往宿州城报信。

戴庭安也没追,命人死守疑犯,而后通报官府。

动静消停,陈未霜终于从惊怕中缓过来,裹了披风冲出去,哭得梨花带雨,“戴表哥!”

回应她的是戴庭安的厉斥——

“回去!”

这声斥责不留半点情面,陈未霜吓得噤声,悻悻回屋。

戴庭安冷厉的目光遂扫向她隔壁。

那间屋的门扇原本是敞开的,在他瞥过去时,有道窈窕身影轻轻阖上屋门。昏暗夜色里看不清她的神情,但能看到她衣衫严整,姿态镇定。相较于一群人护着却惊慌无措、尖叫连连的陈未霜,她那儿势单力孤,却始终安静,没出半点岔子。

没看出来她还挺机灵。

戴庭安目光顿了片刻,忽然有个念头浮入脑海。

屋里,透过极窄的门扇缝隙,青姈也正看他。

灯笼昏惨,夜色深浓,男人仗剑站在群匪之间,锦衣浴血,手执利刃,山岳般矗立中庭,森冷目光所及之处,震慑得土匪都噤了哀嚎之声。

那张脸俊美如玉,棱角分明,溅了鲜血后阴鸷森然,不怒而威。

青姈不知浴血修罗是何等模样,也不知当日戴庭安援救戴毅时,是如何斩杀千余残兵,拿着卷刃的刀、披着血透残破的外袍登上城楼的。她只知道,站在院里的男人是蛰伏于渊、深藏金鳞的潜龙,无畏无惧,亦所向披靡。

令人畏,亦令人敬。

……

抢人落败的消息报到宿州城时,蔡府正屋里灯火通明。

听匪首禀报说七八十个彪悍勇武的兄弟皆败在戴庭安剑下,没能抢出管家与公子,蔡隐惊得汗透重衫,双腿发软,摔坐在椅中。

他没法想象,那么个年轻俊秀的人是如何挡住蜂拥群匪的,却清楚地知道,想从戴庭安手里抢回人已是不可能了。

那些山匪盘踞在寨中,比朝廷兵马还凶悍,他们都抢不到人,还有什么法子?

等明日戴庭安走远,离京城越近,他越是难动手。

蔡隐让匪首暂且出去,瘫在椅子里坐了许久,才向罗氏道:“殿下说了,决不能把活口送到刑部手里。咱们能救自然要救,若抢不回来,只能——”他的腮帮轻轻颤抖,咬牙道:“只能灭口。”

“不行!”罗氏围着貂裘,泪水立马滚落下来,“那是咱们的孩子!”

“殿下的权位稳固要紧。”蔡隐咬牙,“若真救不出来,就当他是为殿下尽忠了!”

罗氏哪里肯,想拽住他阻拦,却被蔡隐甩开,漏夜出门。

……

客栈之中,青姈后半夜睡得也不安生。

天快亮的时候,她听到门扇上轻响了声,不像是风吹出的动静。她蹑手蹑脚地过去瞧,就见门缝里留了张纸条,上面的字迹很熟悉,应该是戴庭安亲自写的,让她起身后烧了纸条,到楼下地字号打头那间。

青姈叫醒窦姨妈,拿昨晚的残水擦了擦脸,穿好衣裳赶紧出门。

到了地下,廊道里仍残留昨晚厮杀的痕迹,斑驳血印都没洗干净,尚未散尽的血腥味扑入鼻腔。走到尽头,满腔斑驳血迹愈发瘆人。

青姈壮着胆子敲开门,里头窗扇紧闭,帘帐长垂。

她一眼就看到了戴庭安。

迥异于昨晚染血如修罗的模样,他今日穿了件檀色云纹锦衫,蹀躞上悬了短剑,外面罩了貂裘,油光水滑的风毛衬着俊朗如玉的脸,神情清冷,姿态挺拔,那股震慑群寇的狠厉已尽数收敛。只是周遭血迹仍在,令人不敢大意。

青姈敛袖屈膝,垂首施礼,“戴将军。”

戴庭安颔首,目光停在她身上。

天光熹微,她才睡醒没多久,罩着那件淡墨的披风,容貌柔嫩姣然,发髻素净高挽,没用金玉珠翠装饰,却如上等绸缎,漆黑的光泽天然悦目。黛眉之下,那双眼桃花般妖娆,清澈目光带了婉转笑意。

他觑着她,缓声道:“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声音低沉如磁石打磨,脸上有些难为情。

青姈闻言愕然。

她分明记得不久前,这男人曾满不在乎地说用不着她的绵薄之力,自信又自负,哪料自食其言来得这样快?

这种机会自是求之不得,她想都没想,忙温声道:“将军尽管吩咐,万死不辞!”

戴庭安目光微凝,“会有点危险。”

“我不怕。”青姈忙摇头,声音神情皆是笃定。

旁边魏鸣见状,便带两人入帐内,取两套衣裳递过来,道:“委屈两位穿着这衣裳蒙混一日,回京后将军必有重谢。至于姑娘雇的车夫,我会让他帮忙退宿,自行回京。”他手里的衣裳很眼熟,是蔡府管家和公子的。

帘帐内那两人已不见踪影,只剩蔡文远被五花大绑,昏死在角落里。

——想必昨晚混战之后,正主已被暗度陈仓送走了。

青姈没半点迟疑,接了衣服套在外面,窦姨妈亦无二话。

身量不及之处,魏鸣砍了几块案头木材绑在她脚底下,再往腰间垫些东西。

待改装毕,天光渐亮,饭菜也端了进来。

两人吃完后被黑布袋套住头,被刑部捕役扶上马车,没过片刻,蔡文远也被扔了进来,死猪似的昏睡着。青姈想起那晚差点被他打包扛走的事,回想起来仍心惊肉跳,气哼哼用力踹了两脚。

蔡文远显然是被喂了药,毫无还手之力,任由她踹。

马车启程时,陈未霜也匆匆跟了下来。

“表——”她的声音还没出口,便被一道目光堵了回去。

戴庭安眉目冷凝,沉声道:“今日不许尾随。若累及公务,绝不手软!”

说罢出门登车,没留半点余地。

陈未霜见了昨晚那阵仗,哪敢添乱,只讷讷道:“可是谢青姈她还跟着……”

“她早走了,陈姑娘保重。”魏鸣唱了个白脸。

陈未霜眼看车轮滚滚而去,不甘心地问伙计青姈的去向。伙计不记得当时与她同住的“粗鲁女子”是谁,听陈未霜报了房间位置,才道:“那屋里的客人天还没亮就走啦,得有小半个时辰了!”

这样一说,陈未霜心里才算平衡,慢吞吞地去用早饭。

……

州郡官道上,青姈跟姨妈抱膝坐在陈旧的马车里,颠得有点难受。她们乘的这辆车是宿州府衙里囚车改的,颇为逼仄,多了个蜷缩昏睡的蔡文远,更显得拥挤。

有人暗处盯梢,两人不宜露面,午饭都在车厢里吃。

蔡文远一直昏睡,吃饭时被魏鸣掐着人中弄醒,眼神还十分茫然。

瞧见青姈坐在身侧,他居然贼心不死地眼睛发亮,被魏鸣劈手揍了一拳,疼得直吸冷气。吃完饭仍筋骨无力,只那双眼睛不老实,贼兮兮地往青姈脸上瞟。

窦姨妈忿忿地伸着两根指头威胁,“不准看,再看把你眼珠子都挖了!”说着,伸手便往他眼睛上探,吓得蔡文远死死闭眼,连条缝隙都不敢再睁。在窦姨妈拿簪子往他眼皮上吓唬时,甚至含糊求饶起来。

青姈看他那怂样,嗤笑着再踹,将先前积攒的仇怨都给报了。

报完仇,瞧着前面戴庭安的马车,又有些出神。

他说回京后有重谢,会是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就这样上了前夫的船~

谢谢小院子的地雷muaa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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