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落脚（1 / 1）

重云四合，天地顷刹间阴暗下来。()

我默默凝望着海贝紫消失在翻卷的迷雾中，昙花一现的夕晖令我有种说不出的倦意。海贝紫……她太骄傲，也太容易受伤，不适合在大陆生存。

可圣依尔将她交托于我，我又怎不明白其中的真意呢？

一方面圣依尔希望籍此回访之际正式缔结两族之好，而更主要的还是为人鱼一族进军内陆铺路。人鱼族内像海贝紫这样的后起之秀实在太多了。她们普遍少不更事、骄人一等，未受大战洗礼却是人鱼一族劫后的中坚力量，圣依尔出此之举亦实属无奈。

她总不放心将让这样的族人投身到即将到来的大战中，还是忌讳颇深的陆地。我想圣依尔准是看中了海贝紫在同辈中强大的亲和力。依这小妮子的性子，若真从大陆历练回来，不显摆个干净那才稀奇。

什么轶闻趣事、风土人情，什么茶肆耳语还是街谈巷议，小妮子肯定会煞有介事的絮叨一番，这样很大程度上能够激发族人的兴趣，转从敬畏向往起内陆生活，再加上从我手中讨过来的关于人族的切实情报，圣依尔可谓一举多得。

最最基本和重要的是通过海贝紫，圣依尔可以让这些孩子学会如何在大陆活动及生存。

我默头思量着，身后突然传来二女怯怯的声线。

莉萨：“圣女，人鱼小姐性骄而偏执，短时内恐怕难以受教出海了。”

莉斯：“可内陆迭变不容拖宕，圣女领导的精灵一族频受侵扰……”

莉萨：“不若暂留人鱼小姐于此……”

莉斯：“待安顿好退路，再接人鱼小姐归返圣地也不迟。”

我闻言转身，目光交汇到二女仍显憔悴的面容心中不觉升起一丝歉疚。按照原先的计划，只要‘暗影’和‘双头狼’两大情报组织一交锋，‘月影’便带着从德里萨（多尼亚皇家学院护卫队总队长）那儿得来的宝贵经验即刻脱身，来南大陆与我会合。

然而阴差阳错之下，恰逢我访寻人鱼古迹并因‘深蓝之心’的禁锢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二女手上的信鸦无法感知我的行踪一时很是茫然。但有太多秘密在身的二女没有选择登岸，而是谨慎的徘徊在较有人烟的附近海域，穷尽各种办法打探我的下落。

不久我与深蓝之心灵识接触受到重创，反倒是沉睡期间重新联结了外界，其后这对双生花舟楫海上数月循着我的气息追踪过来，不料却误打误撞的和与人族有着苦大仇深的人鱼对上了。

二女一路艰险的且战且退，极力躲避人鱼的追杀来到深海，好在我及时出现制止了这场误会救下二女，但辛苦培养的一批情报骨干却是保不住了。

实力大损的我无力带着全部幸存下的船丁跨度海洋，转而请求极通人性的海豚护送他们登岸，可我低估了大海的风险，那用飓风所化的愤怒吞噬了他们，侥幸逃脱者也在食物极度匮乏下冻饿至死，成了漂浮的一具具冰冷尸身永远的徇葬大海。()

我在登陆的一天后收到了这份噩耗。对于这件事我无法分清对与错，人鱼因我招来大劫，我也紧随其后付出了痛心的代价。或许我可以冷漠到对这些不闻不顾，只是内心深处存有不多的天真也在那时被我一并抛弃了，那正是我失去的东西。

“圣女……”见我许久不语，二女弱弱的轻唤了声。

我一下从分神中惊醒过来，略带苦涩的抿了下唇角。

老实说，我不是没想过撂下海贝紫这种简单省事儿的法子，不过既然承诺了圣依尔就不能如此敷衍了事。非但如此，海贝紫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要与我共进退了，相信精灵与人族的争斗今后绝对少不了。

“嗯……”念及此，我沉吟着摇摇头，一指浓雾覆盖的海面，又冲二女极有深意的眨眨眼。

柔弱气质越发清丽的二女对视了一眼，冰雪聪明的她们很快便明白我的用意，嗓音也提高了些。

浅滩，彻底黑下来的海中，穆拉朵（海贝紫）无精打采的趴在一块礁石上，半合着眼睑，耷拉着尾巴，嘴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咕嘟着气泡。忽然，风萧海浪声中传来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喁喁私语。

好奇心大起的的穆拉朵一下翘起尾巴，忙屏气敛息的侧起耳朵倾听。

那是一段略显抱怨和赞叹的好听女声。

“圣女，人鱼小姐陆地行走的天赋是极好的，就是不愿努力，白白浪费了大好机缘。”

“是呀，海中虽好却少有领略大陆风情的人鱼，我本打算带着她沿途游历长长见闻，薄尽地主之谊也好，交还人鱼女皇重托也罢，也算不枉此行了。可谁知，唉……”

“依我看不妨事的，人鱼小姐天资聪颖，即使这样半途收网，在余个三五日也能平步生风，只是我们此行时间实在紧凑，如此一来怕是要星夜赶路了。”

“这……说不定人鱼小姐明日就能学会，给我们一个大大的惊喜呢！”

“我呀倒也盼着，可人鱼小姐今日刚闹了脾气，指不准明日不现身呢。”

“圣女，我们就这样继续等下去吗？”

“不，我相信她，穆拉朵可不是爱闹性子的小孩子，她……她……”

风声呼啸，最后一缕话音也淹没在了黑夜中。

起初，穆拉朵一听是夸赞自己立即昂起下巴，微翘着嘴角，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可随着谈话的推移，骄傲的头颅逐渐羞愧的垂下了，眼睑很乖的缓缓微合又立即睁开，睁得大大，俏丽的脸孔浮现出了决然的神情。

于是，在一个浓雾弥漫的夜晚，在一段冰霜冻结的沙滩前，一个纤细的窈窕身影隐在雾气中爬起跌倒，跌倒再爬起，像个初涉世事的孩童蹒跚学步。

翌日，当欢快的阳光冲破障雾洒满海面，‘休息’安好的我带着二女从大石后转了出来。

一道身影，一道背对日出拉出颀长影子的身影在初升的骄阳下格外刺目。

“哦呀！你……”我抬手遮眼，佯作震惊的惊呼出声。

“哼哼！”隔着轻拍的浪花，海贝紫骄傲的一前一后踮着脚尖，以一个十分优雅的姿态楚楚立身在我面前，两条修长的大白腿毫无遮拦的暴露在空气中。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原来你这么有天分！”我嘴里赞叹着，脸却很红。其实，我很想问问少去鱼鳞的她冷不冷，边顺手从空间储蓄中取出几件成套衣裙和掩身斗篷递给海贝紫。

三日后，在遍野金黄的大漠里，一行四人眼前出现了一块面积颇为壮观的绿洲。我看着身边兴致盎然已开始大呼小叫的海贝紫，不由轻笑出声。

这里就是我先前笼络曼达人而施展出的那片绿洲了，也是几人此行的目的地。之所以选此地，原由说起来也很无奈。

一恍几月过去，我已经耽搁了在南大陆发展的最佳时机，而今精灵一族身陷危机四面树敌，也不容我在慢吞吞的稳打奠基，若还将目光放在草木丰茂的乌迪莱斯堡郊外，先不论能否安身立足，单是不甚了解的地理风貌亦让我果断打消了这个念头。

早在对人鱼道出曼达人时我就已作好准备，这些蛮子既然也是百年前冒出的族群就足以证明他们与当下的异变脱不了干系，趁我还能控制，索性将精灵一族大举迁来，看看到底玩得什么把戏。

我倒不担心曼达人这么点儿的人力能对精灵一族够成什么威胁，只是没想到自己一念之间的兴起，如今却成了破除危机的救命稻草，还真是造化弄人呐！

至于乌迪莱斯堡一连串古怪动作背后所隐现的征兆，那毕竟是人族间的尔虞我诈，我早已兴味索然了，就是不知道被我遣去乌迪莱斯堡的贝恩等人现在情形如何，看来有必要向头人打听一下。

我领着二女和坐在落羽背上不停左顾右盼的海贝紫大摇大摆的朝绿洲走去。现今这里的景象和我印象中那片簇现在半截土城的密林大为不同，不过短短几月，头人也学着波佐利亚堡的防御工事在外驻起了围墙。我微蹙起眉头。

这些粗糙不堪还飘来干黄气息的城墙不高却十分敦厚，方方正正的两扇巨门紧闭，上修两座骑楼组成偌大的城门，墙头上架着一排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卧式硬弩，几个身着黄衫，绷带缠面，只露出眼睛的沙盗在城垛上走来走去，把守很森严、很正规的样子。

远远的，趋往正门的一行四人就听到城头上一声急促的尖啸，显然对方早发现了我们，现在更是做出来者止步的警示。我叫停队伍，散开神识事先搜索着如今绿洲的面积和熟悉的气息。

兴许是如此具现的敌意令敏感的海贝紫感到危机，她一翻从落羽背上滑下，如只受惊的猫咪一样，攥拳拱身，绷起诡谲的大眼睛，嘴里不住的‘嘶嘶’出声儿。

我有些好笑的拍了下她的肩头，惹得对方一瞬紧张兮兮的望向我。

“故人，只是还不知道我的到来。”我极为平淡的说着，回想起这三日来的旅程不禁有些头痛。

虽说那日经过一晚上的急训，海贝紫总算学会用双脚来走路，却也变得更为得意和不可一世起来。对我递来的衣裳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还扬言绡衣最美的她才不会胡乱套这些皱巴巴的破布条。我和二女一唱一和费了好大力才连劝带哄的让这位大小姐不情愿的换了装束。

然而刚行不多久我便看出了问题，海贝紫走是会走了，可哪有将腰肢扭成尾巴来用的，明眼人一见那夸张的扭摆姿势就能觉出问题，而且顶多半日就要停下来休息。

才许了一番夸赞之言的我和二女自然不好意思在这方面继续挑剔，时间紧迫的我一面唤出落羽让其负着海贝紫继续前行，一面重新叮嘱她行走大陆最基本的注意事项。

这时海贝紫又不满起来，说什么也不肯用大陆语交流。原因很简单，大陆语晦涩难听，还会损害她最爱唱歌的嗓子，好说歹说，一脸严肃的我最终和海贝紫达成共识，在人前不许她说话。

到了晚上，一堆篝火继惹得这位大小姐呲牙咧嘴，大有一口水柱喷上来浇灭的架势。这也难怪，人鱼首次接触火焰还是对上人族时摇摆火把的驱赶，海贝紫对它没有好印象不足为奇。

当众人围坐篝火取暖，海贝紫就躲在不远的大石后，双臂抱膝的仰望星空很寂寥的样子。我遵照约定烤熟了一条肥美时鲜的大鱼递给她，海贝紫先是好奇的用鼻尖凑了凑，尝试咬了一小口，再之后便很没品的狼吞虎咽起来。

她说鱼很好吃，她想家了，然后就抱着我大哭特哭。我有些无措的轻顺着她的发丝，陪她在大漠度过了第一个无海的夜晚。可不知海贝紫是无意还是有欠考虑，竟只随身携带了一些珍爱的贴身衣物，对人鱼行走大陆必备的药品丹丸一粒没带。

第二天一早，海贝紫迎风便流泪，精神极速委顿下来，蜷在落羽背上不停的发抖。没了芙妮亚姐提点，多少有些慌乱的我试着用神力探察了下海贝紫的身体状况，结果人鱼健旺的生命力以一个恐怖的速度飞快流逝。

我当下调起已是半调子的生命法则在海贝紫周身布下了生命结界，又强制性的为海贝紫补充了生命力才勉强稳住了恶化的势头。其后，每隔一段时间，都要为海贝紫补充一次生命力，以维持她的活力，而这也让海贝紫对我很是依赖的乖巧起来。

一阵吱呀作响，厚重的城门在几人奋力拉拽下徐徐打开了，城中一闪，一队骑着影驼的沙盗从漆黑的门洞里快速飞奔出来。我略带冷意的瞧着，漠然扯开兜帽，露出一头飘散开来的白金发丝。

隔老远，为首之人一见是我，带着手下几乎是用滚的从影驼上摔了下来，然后跪膝爬了几步，便俯首叩头的大礼参拜，口中还激动的念念不停。

我在海贝紫讶然注目下款款上前，保持着端庄肃穆的仪态用神力柔和的将身前之人拖起，便被一干众人簇拥着恭迎进了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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