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日灼烁发园华(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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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三十六年闰三月十八日,皇帝给顾总管的第十封信到了皇宫

谕顾太监:朕此一举,虽为残贼噶尔但,亦欲西边外。厄鲁特种类甚多,必收之后方为万年之计。出门时纵未明言,自离京后即使人各处宣布。

朕意先已前后归诚者,报过之外,今西海内外所居厄鲁特全部落归顺,已经起身往行在来了。

朕举手加额,喜之不尽。有德而感动天地默佑,一卒不发,收十万之众,实出望外。满营中闻者,无不相庆,以为无疆之喜。因此发报,所以写去,特谕。

读到信的皇太子和皇太后都很高兴,战事顺利意味着皇帝归京的日期近了,皇太子这一次的军粮调度有方,也迫不及待要在自己的皇阿玛面前表表功。

可是他们只看到了康熙粉饰太平的喜悦,西北的春风,素来是卷着黄沙的,定边的蒙古人和汉人之间也是隔着黄沙了,三不五时乏了水草的部落便来边远的村庄劫掠,可是不论是骑着干瘦马匹来行凶的,还是觉着锄头镰刀保卫家产的,都是一脸的菜色。

康熙的军队不过驻扎几日,可是这里人们的日子还要长长久久地过下去,皇帝自认为天下事都不过是帝心一念,此时不免生了些怜悯羞愧。于是就下了恩旨,准许蒙古人在定边、花马池、平罗城三处就近贸易,许汉人与蒙古人在边外一同耕种,各自约束,勿致争斗。

而到了宁夏,境况就更糟糕了,这几年西北战事不断,壮丁都被抽走了,再无人务农为业,荒了田地更生了事端。

原本康熙出来就是赌这口气,不然何至于亲自出征只为了一个穷途末路的贼子?甚至警告诸藩王,只要得了踪迹不上报的就是叛党。

一路行来,康熙心里早生悔意,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心,劳民伤财,却又不肯露出来,康熙也知道,长此以往,宁夏必生祸乱。特地留了整整一旬,召集川陕总督以下大小文武官员,事无巨细地问政。

最后才发了谕文:巡行至此,见沿边地方土瘠民贫,但兵丁非常精锐。各地官员对兵丁应善于抚绥,他们应得的钱粮要如数发给。闻听近来营中虚报兵数,冒领钱粮,陕西尤其厉害。你们官员都有俸禄,衣食不缺,如果克扣虚冒,依律处罚。

皇帝下定了决心,要尽快结束战事,转回京城,春耕已然要开始了,而自己的帝国,也应该开始蒸蒸日上!

京城里的日子依旧是那样的悠游,太平盛世,正是初春时节,处处飞花惹絮,后宫诸人更是忙碌,一双双巧手结出红绿黄紫的绸滑缎枝,紫禁城的御花园里娇花对娇颜,爱煞人也!

太子妃是康熙挑了又挑的贤良人,这几日就守在宁寿宫,除了皇太后身边,是哪儿也不去!自从大阿哥去岁秋天有了嫡子后,皇太子暗地里险些没把自个的槽牙咬碎!嫡子,这是什么概念啊!当年自己要不是皇后所出的嫡子,这毓庆宫轮得到自己来住?

想来宠信李佳氏的皇太子也暗自失悔,石氏样样都好,从出身到教养,虽然模样不是顶好,可是也算得上是一个娇美的好女儿!只是李佳氏更甜美可人,说话做事少了几分恭敬,多了几分爱娇!

皇太子倒没有宠妾灭妻的想法,只是人心都是偏的,不免宿在李佳氏的房里日子多些罢了。况且石氏年纪还小,一时半刻没有身孕也无妨,皇太子自己庶子庶女都有,倒不是很忧心这个。

大阿哥一心要嫡子的时候,皇太子心里也不是很看好,那时大福晋一气生了四个格格,皇太子抱着自己的庶子那是要多得意有多得意!可是等大阿哥的嫡子得了皇阿玛的赐名后,皇太子不由得生了些紧张之意,大阿哥的儿子跟自己的儿子可是一个排行!论起庶嫡来,只怕只要自己还没登基,这怀中爱子倒比大哥家的要低一头!

那时便存了心思,特意让敬事房的内侍过来算了太子妃的小日子,有寻了燕喜嬷嬷给太子妃调养身子,好容易才有了身子,皇太子可高兴坏了,没事就去石氏那里坐坐,端着杯子望着老婆肚子,心里又是紧张又是期盼,浑象是第一次做阿玛那劲儿!

石氏也是世家出身,从来都是被教导着三从四德以夫为天的,哪里好意思受这个?三不知就躲到皇太后这里躲清静!十几岁的姑娘,哪里会不害怕自己夫君灼灼的目光?便是羞也羞得抬不起头来!

王府工程拨款被停止的时候,八阿哥只是哦了一声,微笑的脸上一点别样的神情都没有,让亲自来安抚弟弟的皇太子很是满意。许了弟弟,各地的库银一送来就把款子拨出来,定不会让弟弟吃亏。

八阿哥和煦地表示,这些都是小事,自然百姓为先,万不能为自己的私务误了大事,难为兄长挂心,倒是多余了些!

可是等到四阿哥的嫡子出生的时候,各地的库银依旧是遥遥无期,山西、福建去岁已经歉收,今年更是连种苗都没有办法预备。

两地的巡抚都上了条陈要求朝廷允许他们开公仓赈民,如果可能的话,再拨点库银去接济那些百姓就更好了!

皇太子的眉头几乎要拧成麻花,皇阿玛还在西北用兵,不断的写信回来,捷报频传的时候也让皇太子难受,因为这意味着他要继续保证西北的后勤供应!已经挪用了内务府的银子,还有什么可以动用的

詹事府是太子身边最得力的人马,自然聚集了一大堆有志之士,青年才俊哪个不是摩拳擦掌时刻准备着大展手脚,了却君王眼前事,赢得一星半点名?

于是就有人拿了前朝的汉武帝来说事,当初汉武帝穷兵黩武,国库比如今咱们朝廷更空虚,汉武帝雄才大略,便下令铸造白金币,解决问题。”故白金三品,其一曰重八两,圜之,其文龙,名白撰,直三千;二曰重差小,方之,其文马,直五百;三曰复小,椭之,其文龟,直三百”,并规定:”盗铸诸金钱,罪皆死”。

一时之间,汉武帝的难题就解决了,度过了危机,很快就迎来了另外一个盛世!

若是皇太子也这样依着葫芦画瓢,数月之内,各部各地的周转不成问题,且朝廷也可以充盈国

库,多好?

皇太子不是不通经济的人,可是这法子着实省事,见效也快,无非是费点火耗了,到时候这种金币开始通行,立刻就能把民间积蓄的银两收归国有,且不伤百姓,再加上皇太子求好心切,当时被自己下属忽悠的鸡血就上头了!

当晚就汇集各部尚书、主事来议政,众人纷纷附和,激动地要求皇太子立刻实施,等众人散去后,皇太子又集合了詹事府的个人,一起来合议如何具体实施。

户部尚书马齐摸着脑袋出了紫禁城,立刻骑着马向着裕亲王府驰去。

:“当初武帝用白金币,不过是向藩国敛财,说白了,就是给鸡骨头开光了去哄那些藩王的银子。如今咱们大清朝不兴裂土封侯,天下权柄皆在于皇上一人,弄这白金币,岂不是自毁长城?”

马齐本来就身子重吗,说道激动处,不免满头大汗。

裕亲王多年掌管着内务,这些手腕自然是早有听闻,合上茶碗,裕亲王淡淡地说:“皇太子有什么坏心?不过是国库吃紧,要用银钱的地方太多,逼不得已的权宜之策,你也不用担心,皇上且要回京了,到时候再改弦更张也容易!”

马齐长于计算,口齿却不是很好:“王爷,您这样想可就想左了啊!我是怕有些人乘机敛财,国库本就空虚,到时候可禁不起这样的动荡啊!”

裕亲王眼皮掀起了看着马齐,半晌才说:“我大清朝江山永固,尚书无需担心!来人啊,上茶!”

马齐愤愤不平的从裕亲王府出来,喉咙里呼哧呼哧的,一阵痰气上涌,忙让亲随去茶肆买了碗热茶尽力灌下去才好些。

刚刚到家下马的马齐大人,缰绳递给大门的小事,便有人来禀告说是来了客人,管事把名帖递了过来,马齐一看,原来是明珠家的小儿子。

纳兰揆方带了了大阿哥的消息,说是大阿哥为马齐大人深感忧虑,皇太子的轻率举动定然后患无穷,大阿哥很愿意在明日与马齐大人同进退。

马齐虽然心急,可是一贯谨慎的他从来不是冲动的人,求之于裕亲王,尚可解释是为主分忧,谋之于大阿哥,只怕皇帝回来自己就跟当年的明珠一般下场!马齐虚与委蛇了一番,到底没吐口应了纳兰揆方,纳兰揆方也没有不虞之色,笑笑告辞了,只说明日大阿哥一定有些想法,还望马齐大人务必成全!

明珠府上,纳兰揆叙一直等着弟弟的消息,今日该他在皇宫值夜,大阿哥还等着他的消息,可是拿着这样的回话,大阿哥不知会如何恼怒!

叹了口气,看着不安的弟弟说:“你且不必着急,成事在人,谋事在天,主子的事我们尽心尽意罢了,主子仁德,定不会怪我们的!”

晚上,大阿哥合眼歪着椅子上盘算着,明日朝堂之上,自己首先发难,直斥太子虑事不周,再然后新任的礼部尚书再引经据典一番,户部尚书再提提实际执行的困难,大阿哥都等不及要看皇太子的尴尬摸样了!

睁开眼,吩咐到:“去把八阿哥给爷请来!”

纳兰揆叙到了的时候,正遇上八阿哥,行了礼,便把甬路让给八阿哥,自己只走在旁边,大阿哥看见弟弟,站起来不让他行礼,携了他的手让他坐自己下手,八阿哥斜签着身子坐了,纳兰才向着二位行礼。

听了纳兰揆叙的回话,大阿哥不觉怒气难平,明明就是糟糕的决议,那马齐个奸猾小人,竟然敢明哲保身?难道只有裕亲王靠得住?

八阿哥在旁转身向着大阿哥说:“大哥不必置气,只怕是好事呢!”

大阿哥说:“那家伙这样胡乱作为,难道还有理啦?”

八阿哥望了纳兰揆叙一眼,随意地说:“这白金币也不是武帝一人做过,那新汉的王莽不也做过?一刀平五千的老故事了,端看是谁做!皇太子无非是想解了眼前的燃眉之急,可是这国家大事,总是如烹小鲜一般,顾头不顾腚的事,下面的官吏可以,皇太子可不能这样做!”

大阿哥怒气难平地说:“难道我不是这样想的?他经年在皇宫里,何尝到过民间,哪里知道老百姓的苦楚!”

八阿哥听大阿哥一副为民请命的忿忿状,心里不觉好笑,自己几个哥哥虽然是宫外养大的,可是有几个不是千娇万宠的被宠溺着,谁敢半点慢待?哪里就敢说自己认识了人间的疾苦?

现在这样子不过是摆着好看的,可八阿哥脸上却不能流出来:“皇太子自然不知道,可我想,皇阿玛定然是知道的!”

八阿哥可没忘记,康熙三十六年,可谓是对皇阿玛打击最大的一年,等他那很没面子的大捷归来之后,五月山西、福建接连大乱,几乎动摇国本,皇阿玛还动了罪己的念头,险些禅位给皇太子,还是群臣力劝才罢休。

现在由得皇太子去听信人言,倒行逆施,过后皇阿玛自然有处置,何必让大哥出头多此一举?

大阿哥却不肯,难得有机会让自己这个讨厌的弟弟出丑,自己为什么不抢先一步,等皇阿玛回京,自然是要给自己记上一功,便是群臣也好见识下自己的魄力!到时候立长立贤自己都占全了,难道还怕皇阿玛不动心?

嘴上却连连称是:“老八说的对,一动不如一静,现成看热闹的事,我自然不会多话!”

转头跟纳兰揆叙说:“你也辛苦了,去吧,跟你弟弟道恼,日后爷还要大用他,别气馁!”纳兰口里连称不敢,退下去的时候倒偷偷多看了八阿哥两眼。

大阿哥换了副喜洽和气的面孔对着八阿哥:“这几日可让你躲了懒,几时滚回来搭把手帮忙?”

八阿哥嘻嘻一笑:“大哥,弟弟躲着不就是在帮你?如今皇阿玛在外,唯有皇太子能得着消息,咱们动作太大岂不是现成被收拾?”

大阿哥冷哼一声:“皇阿玛正春秋健旺呢,老二只怕想太多了!”

八阿哥一笑,并不接话,大阿哥也不再啰嗦:“你明年就要大婚分府了,不管金窝银窝草窝的,你也上点心,多去催着点,难不成你要到时候搬进还漏雨的屋子里去?”

八阿哥低头抚平衣摆上的折痕:“能怎么办?还劳累大哥替我出头了,只是皇太子他打着赈灾的大义,咱们还能怎么说?说不得皇阿玛回来了是要给个说法了,又不是我一个人要出来?难不成哥哥们就没点意见?”

大阿哥一晒:“本来是好事,但是他说出来,哥哥我就特别不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八阿哥看着哥哥一脸的无赖摸样,不觉笑了:“大哥真是的!”

大阿哥笑着唤人把自己的小阿哥抱出来给弟弟看,又命人整治宴席,要跟弟弟把酒言欢,八阿哥抱着粉雕玉琢的小侄儿,看他笑得跟弥勒佛爷一样,除了会流口水以外,跟庙里供着的小童子一般无二!

大阿哥一脸有子万事足的憨厚笑容,八阿哥也肯逗趣,二人这顿酒足足喝了两个时辰,八阿哥几乎起不了身,都说醉了的人身子重,几个内侍才把八阿哥半抬半扶的护送回去。

皇帝不在宫中,各人都有所松懈,八阿哥一觉香甜,醒来时已经是天大亮了,等内侍进来服侍洗漱,喝完了醒酒汤,掀开毡帘早已错过了读书的时辰。八阿哥正要动怒,白哥忙上前低声说:“大殿下昨儿就说了,今儿学里就不用过去了,且轮不到那么多,要让爷多歇息下!”

八阿哥虽然宿醉未醒,可是再迟钝也醒过几分味道来,索性又歪在榻上,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心里盘算:“让纳兰揆叙过来,爷有话问他!”

纳兰揆叙虽然跟了八阿哥,可是也没得着什么大用,倒是跟着大阿哥的哥哥时常吩咐些细务跑跑腿。八阿哥对待他也不坏,只是这倒是第一次被八阿哥特意叫过去!

等八阿哥有胃口吃早饭的时候,已经快晌午了,八阿哥的猜测果然没错,最糟糕的结果出现了,早朝的时候,皇太子刚提出自己的财政改革,大阿哥就一马当先开始逐条反驳!然后朝堂上就乱成了一锅粥。

让人诧异的是四阿哥冲了出来跟大阿哥一边,而一贯梗直的户部尚书却在当中和稀泥,最后皇太子和索额图一同力排众议强行推行新政。大阿哥冷笑数声,拂袖而去,皇太子气得对着不敢退朝的马齐痛斥不已。

八阿哥听完了觉得自己的头更痛了,连眼眶子都抽动着不安,可是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办法呢?料得大阿哥是心意已决,就连二人再相遇,他也不曾多说什么。

皇太子大怒之后,却发现自大哥称病不上朝了,心内着实得意了一些时候,携着詹事府的人痛快宴饮了好几日,又安插许多人手到户部推行新政,没几日,户部尚书马齐也称病了。皇太子只觉

得自己从未如此痛快,除了等待康熙回来表功之外,再无别的心思。

所以当皇太子接到消息,说是内务府修建的王府又动工了的时候,几乎要气炸了肺,这也是人之常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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