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辞辛苦出山林(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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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阿哥并没有多少时间感伤,弟弟的铺面就在眼前,因为转了方向,掌柜的,跑堂的,脸上都多了些精干之气,清一色的利落打扮,看着很是有样子。/

几位阿哥不过略坐一坐,便是查账也不过是虚应故事,哪里真用他们扒拉算盘珠子会账?早有耳目聪敏的殷勤人来打理。掌柜的只是把盈余拿给他们看,个个都喜气盈腮,老九自觉面上添了光彩,颇为得意,又想起哥哥昨夜没什么动静,转脸对掌柜的悄悄吩咐了几句,那掌柜的遣了几个伙计自去行事。这边还有要紧的事来告诉主子。

将三位阿哥迎进内室看茶,布了一大桌的茶果,不过是常见的栗粉糕、松酥卷儿、奶油小果儿、吉祥糕、小梅花香饼儿这些,那掌柜的亲自那托盘捧了几盏盖碗出来,布给三位爷:“难得主子今日下降,没什么精贵东西,唯有这是个时令点心,主子不嫌弃就尝一尝!”

八阿哥揭开碗盅一看,果然是稀罕东西,倒不是什么贵重的,不过是西湖初夏的新藕制的藕粉,拿沸水冲了来,扑鼻子的清香,又为了好看,撒了几粒枸杞,鲜红可爱。

八阿哥拿起来喝了一口,满口子的无穷碧意,想起昔年每逢初夏,带着弟弟闲走,看见临河支棚卖河鲜儿的铺子一长排,都是果藕、菱角、鸡头米、莲蓬子这些。

什刹海荷花市场杨五斧的杨记藕局、景四斧的景记藕局、以及卖”灯笼红”大荸荠出名的郑记藕局都说自己卖的是红花莲蓬白花藕,白嫩酥脆,汁水足,入口半点渣子没有。

不但自己爱吃,弟弟们也喜欢,常常买了大嚼一路,还马担车驼运回家分给人,现在京城还没种了这样多的藕,都要从杭州运来,都老了不好吃,唯有藕粉还能留着点清香,不禁笑了:“掌柜的好心思,这样的清福享着,倒叫我们做爷们的羡慕了!”

小九尝了口藕粉,不过一点清甜,不对他的路子,又见八哥爱吃,索性一盅子都推过去,又把小十手上的抢过来,都放在八阿哥面前:“八哥,你喜欢就全吃了吧!掌柜的,你还有多少,都拿出来孝敬八爷!记得让伙计们再带进京来,难得入了你们八爷的眼,还不好生奉承了来?”

八阿哥不禁骇笑,哪里吃得这许多,笑一笑领了弟弟的情,又看着十弟使眼色,老十本是渴着的,老实不客气又拿回来吃,全不顾小九一脸的嫌弃。

那掌柜的忙回话:“本来就是小人一点虔心,好容易讨了好,自然是要带常孝顺的,不过吃个鲜意,还预备下些好进补方子给主子们用,还请主子笑纳!”

小十听见有进补的方子,眼睛一亮:“什么方子?拿来给爷瞧瞧!”

掌柜的从袖子里拿出几张玉版纸,后面的伙计把备好的丸药也呈了上来,拔开塞子,浓郁的药气起来,八阿哥把方子接在手里看,不过是市间验方八珍膏集灵丸之类的东西,记得四哥那时都试过,也不见有什么奇效。

他自然知道十弟是忧心自己的母亲温僖贵妃,眼看炎夏降至,就是好人都苦夏见瘦,贵妃娘娘更是已经卧床不起多日,八阿哥也去看过,不过是挨日子罢了。他心里清楚,秋季多半就要送走十弟的母亲了,不禁暗暗扼腕,自己已经延医用药了,还是来不及,沉疴已久,莫非就注定自己弟弟要失了慈母?

此时看见小十一脸期盼,就连小九都满脸兴奋,他也不想说什么打击弟弟们的信心,轻轻把方子放一边:“难为掌柜的费心把你主子放心上,事事都肯周旋,小九,还不赏人家?”

小九正拿着颗丸药闻味道,听见八哥这话,知道是哥哥在给自己搭台子摆威风,有心拉拢心腹,马上接话说:“这可是要大大的赏,想来铺面花红你是不稀罕的,等爷想到了新法子赚钱,就带你一股好了,也让你吃吃干股!”

那掌柜的听得此言,心头大喜,忙跪下磕头谢恩,嘴里还念念有词:“这样大的恩典,奴才不敢当啊!”

小九望望哥哥,正满眼鼓励地看着自己,嘴角扭了扭:“爷赏你接着就是,你若不过意,就给爷把这些好好的襄理着,多给爷省点心就是了!”那掌柜的磕头如捣蒜般。

等他起来才又回话:“奴才近来听说件新闻,少不得告诉主子欢喜欢喜!”

小十拿着方子正高兴,笑着说:“你有什么笑话,左不过是那些荤的,爷们可不爱听这些,你留着跟那些侍卫讲吧!”说完还特意深深看了自己八哥一眼,唯恐自己哥哥想起些不愉快的事情来。

那掌柜的最是精乖,哈哈一笑:“主子可委屈奴才了,八爷正是有小喜事,只是奴才没那个资格恭贺罢了,哪里敢说什么污了主子耳朵?”

八阿哥看他一脸跃跃欲试,笑一笑:“不过是常例,日后等你九爷十爷添人的时候,记得多送些虎鞭鹿茸什么的给他助兴就是了!”

那边小九小十都笑了:“八哥想是自己吃怕这些就来害我们?”

等大家都笑定了,掌柜的亲自给他们续了茶水才说:“奴才依稀记得主子以前提过,想要做粮食生意,最近奴才风闻亢氏的货队被困住了!不知道主子们有没有兴趣?”

八阿哥心中一动,那亢氏是一个大粮商,在京城的粮商中占有重要一席,虽然从事粮食贸易的商人众多,资产在七八百万银两至百万银两的侯、曹、乔、渠、常、刘等数家富商都是做这门生意的,可亢氏以其雄厚的资本既致力于长途贩运,也经营粮店,其铺面主要位于正阳门外,亢氏号称数千万两,实为最钜。

自己记得没错的话,康熙三十五年打西北的时候,亢氏可是承担了大部分的军粮运输,后来还被皇阿玛封为皇商,戴了花翎。此时拉拢他们,百利而无一害。况且小九的生意也的确需要些人脉来支撑!

“那亢氏的米粮在哪里被扣下了?”八阿哥淡淡地问。

那掌柜的忙回话:“回爷的话,在山东,那边的道台今年才上任,想是遇着饥荒,想扣着这笔做赈灾。倒也不是什么坏心!”

八阿哥定神想了一想,笑道:“这世上多的是好心办坏事的前人,就算就做好事,规矩毕竟是要守得。虽说事急从权,若是个个都做事不循常例,到最后吃亏都是守规矩的,这世道就乱了,谁肯安心做人做事?这山东道台还是经的事少了才出这昏招!”

九阿哥看着哥哥说:“那道台也是好心,八哥你想得太严重了吧?”

八阿哥笑笑看着那掌柜的说:“掌柜的,想必铺子也有自己的规矩的吧?”那掌柜的就开始笑了,拱拱手应了是,八阿哥又说:“若是一个伙计靠坏规矩做成了笔大交易赚了大笔,这样的伙计你怎么处理?”

那掌柜的毫不犹豫地说:“自然是好言好语请他年后走路!”

老十奇怪地问:“这个伙计赚了银子为什么要辞退他?”

那掌柜的笑着说:“生意从来都不是只做一次的,他坏了规矩其实就是绝了我们的回头客!”

八阿哥接着说:“铺子里坏点名声倒没什么,官员若是这样就是沽名钓誉,为了自己的一己虚名害了百姓!你想,他为了自己的地方利益就截留正当的生意往来,解了一时之困。日后还有什么商户敢从那里过?遇着饥年必定米价大升,遇着丰年,无人去收他的粮食,谷贱伤农,终是一个死局!”

旁边的掌柜心里却是啧啧称奇,他本是世代商贾出身,姓范,名贵山,跟山西的范百万是不出三服的嫡亲从兄弟。只是自己是庶出,族里不肯分家产分薄了财运,只是分了年息花红而已。只是他不肯在家闲闲坐着,就奔了京城,也颇走了些路子,好歹最后投了八旗大姓的缘,管着好几分产业。

偏偏主子要讨好皇子就派了自己来帮手,刚开始做些人参鹿茸,完全不对路子,倒是后来不知如何九皇子想通了买茶山、做海运,他才觉着有些意思。

这些日子皇子阿哥们也常常过来看视,他虽是小心奉承了,到底心里有些瞧不上他们,不过是占着出身的光,哪里有什么真本事!

直到今天听见八皇子一席话,他才正经地打量下自己的主子,不过十几岁大小,听说昨日房里才放了人,居然有这般见识,难怪得着人心。

此时范掌柜忙说话:“主子想得深远,可不是这道理?可笑这样的人还得个为民请命的名头!”

八阿哥嗤笑一声:“亡羊补牢也能记功果然是笑话,那道台这马后炮放得倒响!”低头思索半晌才说:“这是咱们不好插手,师出无名,没得叫让道台乘机给自己涂脂抹粉,回去求大哥快刀斩乱麻办了!”

说着也不肯多坐,就带着弟弟们走了,临去前特地吩咐范掌柜别在人前露口风,那范掌柜满口答应了。

大阿哥正坐在自己院子里看着小女儿射草人,八阿哥进去的时候就看见一身骑装的小格格拉着张小羊筋弓,左一箭右一箭就是没有一箭射中了。

不觉大笑,也不跟大阿哥请安,悄没声息摸到侄女背后,伸手帮她拉开弓弦瞄准草人,刷地正中红心!那小格格一回头看见是八叔,不依不饶就撒娇,说是八叔害她失了准头,八阿哥抱着侄女转了几圈,许了糖果风筝各样贡品才放了他。

大阿哥看着自己弟弟逗着女儿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取乐,大娃娃哄小娃娃,着实可乐,倒把他心里的积郁去了好多。想着太子的侧福晋又有了好几个月身子,谁知道这个留不留得住?倒比不上自己千金绕膝,别有乐趣!

拉过弟弟坐在身边,还没来得及说今日的喜事,八阿哥就把事情和盘托出,大阿哥更是大喜,谁不知道山东道台是太子门人出身,抓住这个把柄,参他个把持财政,不怕皇阿玛不生气?心里更是认定弟弟是自己的福星。

:“八弟,你总是做事不够大气,这样胡乱施政可怎么好?明天我就递话给御史,非要杀鸡儆猴才行,免得这些人老忘了皇阿玛才是这天下之主!”

一面又把康熙打算让弟弟们跟着办差的主意告诉了他,八阿哥心里长嘘一口气,他早腻了每日读些自己读过的文章了,得了这个机会可不正好?只是弟弟们现在就办差会不会太早?虽说可以多得些经验,就怕他们太早丢了书本,身边人爱奉承,最后办事失了分寸倒是不美。

仔细想想,八阿哥还是觉得要多看着弟弟一点,免得小人坏了弟弟的性情,就赔笑着说:“大哥果然是一心为弟弟们着想,弟弟代表老九老十先谢过了!”

话音刚落,大阿哥一脸不以为然的说:“我可没想到他们,皇阿玛那么多儿子,我都想着哪想得过来?别胡乱攀扯,爷不稀罕那些外四路的弟弟!爷就把你一个放心坎里疼着!”

说着就把八阿哥往自己怀里揽:“你别成天不着四六的混日子,你多自己盘算盘算!赚那么多银子,都是给别人做嫁衣裳!老九有宜妃娘娘保着,老十是贵妃娘娘的宝贝疙瘩,都比你强,还用你惦记着他们?”

八阿哥没想到对出来大哥这样一番话,一时呐呐接不上话,看着大哥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才想起来说:“我担心什么,不是有大哥保着我?”大阿哥听见这话,心里如蜜样甜,嘴里还是不肯放松,又揶揄了好几句才放过他。

依着八阿哥的意思,差事也办,书房也去,两不耽误,大阿哥沉吟了一番,也答应了去说项,反正皇阿玛喜欢儿子们好学,绝不会拦着,这种人情何苦不做?

辞别了大阿哥,八阿哥满意地回了自己院子,刚进院门,就看见两位格格已经换了发髻装束,在院子里侯着自己,一时愣了,看着两张隐隐带着期盼的娇嫩脸庞,八阿哥开始头痛了。

按理说昨日歇在尚格格的屋子里,今日就该歇在那他他拉家格格屋子里,可是八阿哥心里清楚,昨夜自己可什么都没干,想来尚格格在内务府那也没得着好脸,若是今夜那他他拉家格格的喜帕见了红,明日尚格格的脸面就全没了!

想来想去,八阿哥叹口气,拉过白哥,悄悄嘱咐她把前些日子兄弟们送来的助兴药物找出来,挑着药力浅的送来!

一晚上,八阿哥勤扒苦做,好容易眯了两个时辰,天就亮了,内务府的嬷嬷早守在外面了,白哥把两间屋子里的喜帕一起交给内务府的,那嬷嬷完了命去了,八阿哥恨不得就此睡死过去,可惜天不从人愿,一堆事情等着他呢!

亢氏的当家人今年已经不惑了,大风大浪也经着一些,山东被截留的粮食虽不是他的命根子,却也关系很大。各式门路都托了,那道台偏偏软硬不吃,亢氏都已经打算梗着脖子把这苦水吞了的时候,好消息终于传来了,那边放商队出山东了!

亢氏的当家人还来不及快活,另外一个消息就传来了,是京城的大人物出面摆平的!亢氏不由得奇怪,自己不过是商贾之流,托的也不过是普通门路,几时入了大人物的眼?世上是有出门遇贵人这回事,可是亢氏近百年不是靠着运气吃饭的,凡事有得必有失,他很明白!

没几日,消息就打听来了,是京城的皇长子发的话,亢氏心里一惊,自己跟皇子从未有交情,怎么就得了他的力?

晚上,亢夫人瞧着院子里一明一灭的烟杆子闪了一夜,她知道自家夫君愁坏了,她也不敢睡,披衣斜靠在炕上,唯恐他一个人孤单。

第二日,亢氏的当家就召集族里的合计,决定亲自把亢氏的股份送二成给皇长子,以酬谢他的拔刀相助!

亢夫人很是不解:“当家的,那皇子是帮了咱们,可也不值得二成股份啊!”亢氏的当家在炕沿敲敲烟袋,喷一口烟说:“妇道人家懂什么,人家肯不肯收这股份都是说不准的,眼皮子浅!”

第二日,打扮的整整齐齐的亢氏当家果然被客客气气请回来,那股份大阿哥也不要,回来后的亢氏当家更是愁眉不展。他夫人看不下去,劝他说:“咱们又没求上门去,皇子自己要帮咱们,虽说咱们是生意人,没什么补报的,可也算尽心了。他瞧不上眼不收也是有的,你愁什么啊?”

那亢氏的当家把水烟袋抽的呼噜呼噜响,半天才说:“你也知道人家是皇子阿哥,他缺什么啊?他什么都不缺,这天下都是他家的,他当然不稀罕咱们的孝敬!他们的人情是好欠的,我今日去,皇长子亲自出来见我,我这心慌的啊!”

亢夫人奇怪地问:“他亲自见你,你慌什么啊?又不是要打你杀你!”

亢氏的当家说:“哼,他要打我杀我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就怕他今日卖个人情给我,日后我被打杀也还不起!他不肯要这股份,肯定是留着咱们日后效力!你想想,皇子要咱们效力的肯定不是小事!算了,事情也这样了,只好骑驴看唱本,且走着瞧吧!”

话说康熙放出风来,要让小阿哥们办差,后宫早传遍了,宜妃娘娘大为高兴,这边四阿哥也高兴,心心念念就想着要去求皇阿玛让弟弟跟着自己去户部,完全没想过,八阿哥自己想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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