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将黄绶比青毡(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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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禟相貌本就像他母妃宜妃娘娘郭络罗氏,偏于清秀,此时捂在狼皮披风里久了,白糯糯的脸蛋上春意十足,眼睛里满是水色,此时含嗔带怒地瞪着人,别有一番姿态。太子看了心底微微起意,却也知是自己亲生弟弟,胤礽轻咳一声,故作可亲地去给小九理了理乱发,顺手捏了捏他的腮帮子:“就说没看见你,原来躲在后面淘气。”

旁边的小十已经不耐烦地啧着嘴,一旁的胤禩早把他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心里泛起了愤怒,对着自己的亲弟弟还能这幅色迷心窍的德行,说他是畜生都是抬举他了。赶紧上前把披风重新搭在弟弟头上,望着太子笑笑:“小九一贯爱娇,这不就躲懒了,今儿天晚了,改日再教训他吧。”

太子倒也知机,只是轻轻捞起几丝头发把玩了下就撂下了:“这些小淘气是该收了,今儿也都累了,明儿有空多到本宫那坐坐。”

胤禟还没做声,小十就接了话:“可不是不疯了,跑你那边去?又不是只有哥哥你堪为楷模?我们这些没时运的弟弟有皇阿玛一个人约束着就够了,还不劳太子殿下费心。”

胤礽素知这个弟弟的,也不跟他计较,冲着胤禩点了点头就带着人转身走了。

胤禩这才松了口气,赶忙带着人进去。本来在侍卫身上还时不时叨咕几句的胤禟却开始沉默了。

胤禩知道他心里不高兴,挥退了宫人,自己亲自服侍他解衣脱鞋,好容易把弟弟往寝宫里的床上安放好了,胤禩带着小十就要离开,偏偏胤禟一副呆呆的模样,他又有些不放心。

到底经了水,自己为了省事也没传太医来看看,左右也是漏了风的,不如去传个院判来给弟弟把个脉吧。

心里正思量着,小九忽然扯起了锦被把自己整个埋了进去,胤禩看着眼前华丽的五彩大蚕蛹,突然就很想笑。

试试去掀开被子,不曾想小九抓的死死的,胤禩也不敢很用力,只得放低声音哄他,软话说尽了也没反应。

倒是一直没有做声的小十闷闷地开了口了:“九哥,我知道你为什么不痛快,那个下作行子,不会让他白讨了便宜的。”

小九突地就坐了起来,已经满脸通红,一脸婆娑的都是泪痕,胤禩万没想到他藏在辈子下面闷不吭声的伤心。

还来不及把他拉到怀里好好的安慰,小九已经踢翻了被子,把床上的枕头、靠枕、迎枕统统丢了出来,砸在地上几声闷响。

服侍的宫人们低头只是收拾,胤礻我几脚踢翻了好几个:“拿着东西都给爷滚,怎么伺候的?还不下去?换了机灵的来?”

胤礻我自拿了帕子倾了些温茶水上面,小心地将小九脸上的泪水擦干净,又把被子重新给他盖上:“我知道哥哥你委屈,那样的浑人也配得当兄长?皇阿玛怕是眼睛被屎糊住了,见天儿的要我们跟着他,跟着他能学着什么好的?尽干些恶心人的事。”

小九越发是嚎啕起来了:“那个混蛋,他把爷当什么了?暗门子的?去他娘的!”

胤禩心里暗自恨上了太子,禽兽不如的东西,这笔帐总有天要讨回来。

那边厢,小十已经搂着哥哥絮叨半天

:“我额娘早就说过他品性不端,御茶房的亚涛,御厨房的德珠,还不都是他的首尾?纵着那些哈哈珠子要人的强,哼,不过是侥幸生在了前头,也配在我们面前摆谱?”

小九早已止了哭泣,只是脸上的恨恨不减,他母亲是皇帝最喜欢的妃子,圣眷最隆,平日好强惯了,血统的尊贵早已刻骨铭心,今晚却平白无故被太子羞辱,这口气他无论如何咽不下。

胤禩看他们两人依偎着,默不作声出去,将寝宫里服侍的内侍宫人都召集起来

:“今儿是宫里的大节气,你们服侍了一整天也受累了,你们九爷受了寒凉,小心服侍着,自然有你们的好,爷心里有数不会忘记。别胡乱琢磨主子的心思,口里胡浸,不然就等着吃教训。”

那些内侍宫人都是精乖人,早听见了门口几位爷有争执,都是主子,怎么地都不会如何,做奴才的想要活命,天聋地哑最是安全,都低声应了是。

俗话说: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做主子的要恩威并施才得人心,胤禩也没忘记让自己的长随拿出银钱来打赏,虽说不多也是个意思。

等到胤禩安了外,再进去看那两小孩已经不哭了,正神采奕奕算计着怎么报复回去呢,见他进来忙停了口,胤禩也不说破,只是开口催促:“小九,天不早了,早点休息,养足了精神明日再说。”

小九却从床那边蹭过来抱住了他的腰:“八哥,我心里难受你陪着我吧。”

说着就拿脸颊磨蹭着胤禩的侧腰,一副软绵绵的爱娇模样,像极了老太后怀里抱着的那只白猫金豆儿,胤禩搂着温呼呼的肉团子,简直是老怀大慰,当年自己的儿子弘旺也是喜欢自己陪他。

这边兄弟相亲,那边的小十可就不乐意了,明明是自己哄着的九哥哥怎么见到八哥就把自己抛到后脑袋了?

一个扑腾就压在了哥哥的身上:“那我也要留下来,我也心里难受。”一边说着一边拧着小九的屁股,不让他乱动。

最后的结果是三个阿哥仿照唐玄宗李隆基登基兄弟几个同寝一榻大被同眠,只不过唐玄宗此举不过是鉴于先祖唐太宗玄武门之变,避免外人说他们兄弟不和。

他们三不过是挤在一处更觉亲密。唯一遗憾的是小九这少了陈蕃之榻,三个阿哥身长不足五尺,正好共着一个枕头。

小九恨着小十强留下来分了自己的宠,催着胤禩睡在靠墙的那一面,回身抱着他,连脑袋都埋进他怀里,只留个大脊背给弟弟。

胤礻我几次三番拨弄他也得不到反应,待要使蛮力又恐触怒了哥哥,只好努力把自己的手围在哥哥的腰间,脑袋卡在他的肩膀上,呼吸着熟悉的味道,很快大家都睡熟了。

等到胤禩被热醒的时候,已是晓星渐陈,后背贴着墙,半边身子已经木了,身上八爪鱼一样巴着的弟弟也一身是汗,却仍是熟睡,舍不得扰了弟弟们的美梦,他只是把被子略略掀开些,也就由得他们去了。

等到太监们的公鸭嗓子开始叫起时,新的一天开始了。

这几日太子很郁闷,都说日子不顺是冲撞了什么,他是真龙血脉,鬼神回避,自然是不会有什么不开眼的殿神啊、井妖啊、花精啊缠上他,可是当其他的真龙血脉处心积虑跟他过不去的时候,他也只能忍了。

太子妃瓜尔佳氏猜到自己的丈夫肯定知道了些什么,只是一个贤惠的太子妃最早学会的就是装聋作哑,她估摸着自家的丈夫肯定得罪了兄弟。

不然,一贯鲁莽的十弟怎么就那么好巧不巧就把整杯热茶泼在自己最心爱的石青五爪金龙八团八宝寿山水浪江牙立水纹的吉服褂上?

不然怎么宜妃娘娘最近看着自己满脸的不乐意,连自己带的宫人都被埋汰?

温僖贵妃娘娘虽说态度没变,可语气里的疏离有增无减。御花园里遇见九弟的时候,一贯乖巧的他只是行个礼问个安就走开了,全没有平日里的亲厚。

太子也知那日是自己失了分寸,想着弟弟们不过是出口邪火,本打算都忍了的。直到自己心爱的侍童哭着来投说被九爷十爷无故打了一顿,看着自己喜欢的白玉似的肌肤上横青竖紫的斑驳痕迹,太子终于火了。

当下消息就传到了康熙皇帝的耳中,康熙一贯宽容待下,哪里容得自己儿子如此放肆,胤禟、胤礻我被皇帝身边的侍卫提溜过去的时候,仍是咬着牙关不开口,小十瞪着黑亮亮的眼睛:“儿子不知哪里有错,儿子是龙子凤孙,难不成打个粗使伙计还要治儿子的罪?”

康熙闻言大怒,直起肩膀

:“你们两个,朕一向教导你们不要像粗人那样随意骂人,要努力克制自己的愤怒和**,年轻壮年时不可逞强斗殴。你们这样无辜处罚下人,确实可恶而又桀骜不驯!难道要等到你们骄横日甚的那天朕再来后悔?不如今日就开销了吧!”

说着便命侍卫们拿鞭子过来,康熙决定要亲自教训下自己这鲁莽任性的儿子了。从弟弟们被传招过去开始,胤禩就知道事有不好,丢了笔,赶忙带着人就去温僖贵妃娘娘那儿去搬救兵。

温僖贵妃娘娘全不顾十万火急赶过来讨人情的胤禩,手里的迦南数珠始终没放下,等他说完也不过淡淡一句“知道了,八阿哥辛苦了,看茶。”

胤禩一看这架势,知道自己拜错菩萨请错神了,挨打的是贵妃娘娘的儿子,她出面去求情自然不妥当。宜妃娘娘是炮仗性子,气急起来反不美。胤禩匆匆牛饮了一杯温茶就别了温僖贵妃。

一路小跑着,胤禩满心合计着能在康熙面前说得上话,还能插手家务事的人物有几位是自己请得到的,一不留神就冲撞到了今日的吉神——一等侍卫鄂伦岱!

鄂伦岱是谁啊?他是满洲镶黄旗人,佟图赖长子佟国纲长子,孝康章皇后亲侄子,孝懿仁皇后堂弟也。康熙二十九年佟国纲在征战噶尔丹中英勇殉国。算起来,鄂伦岱不仅仅是康熙的亲表弟,而且还是康熙的大堂舅子,因为康熙的第二个皇后佟佳氏就是他小叔叔佟国维的女儿,也是康熙的表妹。

说起来他虽是佟家人,可是性子实在桀骜又刚愎高傲,他的弟弟法海是佟国纲微贱侍婢所生,所以鄂伦岱一直看不起他,兄弟二人关系非常恶劣,势同水火,法海的生母死后,鄂伦岱不许其葬入祖坟,不但兄弟彼此遂成仇敌,为这个还跟父亲佟国纲关系恶劣,以至于佟国纲还奏请过康熙“请诛其子”,闹得举国皆知。

鄂伦岱对着康熙都能悍然不顾不知畏惧,纵容家人在皇家禁地开枪打鸟玩,等到自己四哥登基后,鄂伦岱就敢当着乾清门众大臣的面,将雍正谕旨掷之於地,又在元旦清晨在乾清门院内掀衣便溺,最后被诛杀。

胤禩知道这位远方的表舅是个急公好义不肯认输的,忙冲着他施个礼,鄂伦岱侧身避过了,瞧着这个小阿哥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虽说礼多人不怪,可这天家血脉的礼岂是好受的?

马蹄袖一甩,鄂伦岱脆生生一句:“给八阿哥请安”却被胤禩给生拦住了。待得听完了他的话,鄂伦岱恨不得把眼前这笨蛋给丢出去,自己的长子补熙比他还小呢,挨了罚都知道求情讨饶,这还用人教?

下巴朝宁寿宫指指

:“咳,我说八爷,普天下哪有比皇帝还大的?您有多少面乎劲儿不能跟那使啊?”胤禩倒不是没有想到这桩,只是他母家身份低,在太后面前从来都没什么体面,如今哪里敢去那里讨情?

一时也不动弹只是拿脚蹭着地,望着自家的便宜表舅不作声。鄂伦岱只是桀骜,并不愚笨,看着眼前这位的神情有什么不明白的?有心想撩开,可那小眼睛瞅着的也不好意思。胤禩也知道等自己把太后娘娘搬来了也只怕都打完了,不如盯着眼前的人,左右他都有些打抱不平好出头,自己皇阿玛也让他几份。

鄂伦岱揉了揉已经乱糟糟的衣裳,把手里的活计扔给下属,蒲扇大的巴掌拍到胤禩的后背心,:“走吧,我的爷,今儿为您卖命去。”

胤禩见他接了口,心头放下块大石头,:“哪里用得着叔叔您卖命?不过是求皇阿玛卖您个脸面罢了!”

鄂伦岱斜着眼睛看看他:“哟,我算爷哪里四五门子的叔叔啊?您叔叔恭亲王常宁刚还在军机处议事呢!可别折杀了小人。”

胤禩也不搭理他满口的酸话,只要求得这个人去救下棍棒下的弟弟,说点软话认个野亲戚有什么不得了?

小九身子弱却倔强,小十更是不肯低头,这时必定是在吃亏,只盼早点到,哪里管得了鄂伦岱的心思?

面上却丝毫不肯露出一点不耐烦:“皇阿玛都得私下叫您一声弟弟,我叫声叔叔怎么了?”心里自己又加了句您若是救了小九小十,我叫您祖宗都成!

鄂伦岱一向只中意他看得上的人,从不趋炎附势,见胤禩一心只想着自己弟弟,倒合了他的胃口,当下也不做声,只是加快了脚步。

等到他们一行来到上书房的时候,门口就看见小九小十的随侍在挨板子,叫得嚎天塌地的凶,胤禩听不见里面的声音,心里越发担心。

凑到守门的侍卫那,央着他们通个信,门口站着的都是皇帝的亲随,哪里肯搭理小阿哥,欠个身请个安,一句皇命难为就打发了他。胤禩白白担心着急,在门口打旋磨子。

鄂伦岱本等是内大臣世家出身,哪里会怵这个?上去揪着领子就吼了起来:“奶奶的熊,跟爷爷我来这套虚的?欠敲打啊!”

大内侍卫谁不知道鄂伦岱出身“佟半朝,马半家”的佟家,不谈佟家的女人,先慈和皇太后是佟家的,前头去了的孝懿仁皇后皇后,现在的佟妃。

朝廷上老佟家的男丁也是大清国中央军和地方政府的中流砥柱啊,如果想打群架那真是爱谁谁呀。这位大人可是一等公佟国纲的儿子。虽说三年前一等公佟国纲参赞军务中鸟枪殁于阵了,可那丧礼办的,康熙特特下命众皇子亲往迎奠,并自为立碑制文!几个战死的武将有这等威武?

眼下他叔叔佟国维刚刚替封为世袭罔一等公,现管着内务。众侍卫哪里敢招惹他,忙堆上笑一五一十都说了。

胤禩听见说弟弟们正挨着鞭子,就顾不得那许多,乘着侍卫们跟鄂伦岱纠结的功夫,一猫腰就窜进了里面。

康熙正举着鞭子往小十头上招呼,胤禩看见小九已经摇摇欲坠,小十也满身血痕,心胆俱裂,忙冲上去护着弟弟。一道火辣辣的鞭子就抽到他的手臂上,康熙看见自己儿子冲进来,其实心里已经失悔下手重了,偏偏两个儿子都不服气,他也只得继续。小八冲进来的时候他本想停手,无奈收不回来。只得看着无辜的小八被抽出一道血痕。

康熙丢了鞭子,定了定神,斥道:“八阿哥,怎么不通传就进来了?朕的儿子一个比一个没规矩!”胤禩也等不及回话,只是急忙摸索着小十的身体,他一进来就瞧见了,小十一直故意挡在小九的前面,替他分了大部分。康熙见他不回话,倒也没说什么,他也想看看有没有把儿子给打坏,又拉不下老脸去看,只是丢了鞭子,示意内侍去传太医。

前脚内侍出去,后脚外面的侍卫就喊着鄂伦岱大人求见。康熙还没开口,他就咚咚咚的冲了进来,一进来看见地上的几个小阿哥,各个带伤,行了礼也不管康熙难看的脸色:“皇上,这么早就演练啊?八月还有几日,就等不及要让儿子见识皇上您的本事了?”

康熙早知道鄂伦岱的为人,此刻他挂念儿子的伤势也懒得跟他多说,知道他是来求情的,借他搭的台阶便就坡下了驴:“哼,是他们让我见识了吧!一个二个的不中用!”胤禩见弟弟们不过是皮肉伤,知道父亲留了情,此时忙开口:“皇阿玛,儿子本是哥哥,没给弟弟们做个榜样,擅闯进来扰了皇阿玛,求皇阿玛只处罚儿子一个吧!弟弟们原年纪小不懂事,皇阿玛开恩就饶了他们吧。”康熙见儿子们见了红早后悔了,此刻更不会处罚无辜求情的老八。

“八阿哥你认个什么错?你当哥哥这榜样做没做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皇上您文治武功可是万世楷模!”康熙知道他在讽刺自己,自家舅舅佟国纲刚殉了国,又不能把这表弟如何,竖起眉毛瞪他一眼算是小惩。

不一会内侍唤了软榻来,太医们把了脉裹了伤,便抬着两位小阿哥回了阿哥所,胤禩伤势不重就抱着手臂跟着走。倒是康熙看不过眼,命内侍用凉轿抬了他去。

这天晚上,很多人都很忙碌,大阿哥第一时间探望了受伤的弟弟们,除了温情还有愤慨以及诱哄;太子爷送来了好伤药,据说是太子自己身边人推荐的有奇效的,内服外用均有,可惜被扔到了角落;宫里的几位妃位主子当夜在太后娘娘那儿欢声笑语侍奉到很晚;康熙皇帝这夜很清闲,没有翻牌子睡在了畅春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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