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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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浮生梦(10)

代人?

这一番话大有深意,引商忍不住皱了下眉,狐疑的看向他,“您可否如实相告?”

“现在说了对你毫无益处。”苏世似乎有了一瞬的迟疑,不过很快就坚定了自己的念头,又说,“你是不是以为我此来凡间是为了劝你受了华鸢心意,莫要辜负他一往情深?”

若是说实话,引商确实这样想过。

只是苏世却否认了这件事,“我从未打算这样做。华鸢如何想,是他的事,谁也管不了他。不过若是他想将那些胡闹的事情做出来,我既是他的兄长,总不能让他再因为一己之私拖累别人。恣意妄为也无妨,可若是事事不成,自己所求不得,到最后反而害苦了旁人。”

听他的意思,这样的事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引商不知实情,不敢多言,但也不会忘记自己最初的困惑,“那您……所为何事?”

“他做下的荒唐事不少,可是终究改不了天命。越是如此,我怕他执念越深,再做出什么逆天改命之事。所以,我此来只是想劝你顺应天命,不要让他再拖累你了。”

说到底,不论是为了她好,还是为了华鸢好,苏世这个当师兄的,都不想让他们再有什么纠葛了。

若当真能如此,于引商而言,也是件好事。

只是她仍要问上一句,“华鸢他到底是为了谁抗下的天劫?”

她像是不经意的问出这件事,苏世面色也未变,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他的姐姐。”

“他……还有姐姐?”她心中本已隐隐猜出真相了,可是听了这个答案后却着实吃了一惊。

“一族同宗的姐姐。”苏世似是不愿意多谈此事,抬眸一看尚是艳阳高照的天空,又招呼她回去,“快要下雨了,回去吧。”

他们这些神仙,说会下雨,就一定会下雨。

几乎在前脚迈进姜宅大门的那一瞬,长安城的上空便是雷声大作,大雨倾盆而下。

其他人已经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了,只有华鸢在她推门进来的时候,歪了歪头仔细听了听,然后抿唇一笑,“我又不是快死了听不得大动静,你走得那么小心翼翼做什么?”

他的嘴里真的是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

本来怕惊动他休息的引商不由跺了下脚,“你听脚步声就能听得出是谁?”

“卫瑕的腿比我好不了多少,我那个侄女和师兄走路都没声的,还剩那条小鲤鱼,他不在家。”他慢悠悠的给她解释这件事有多么简单。

引商就站在他的面前,他在说个没完没了的时候,她就帮他把斗篷盖在他的腿上和右臂,单把那唯一能动的左手拎了出来轻轻晃了晃,生怕他这条手臂也动弹不得。

她这本是好心,可就在准备放下那胳膊的时候,却反被他飞快的抓住了手腕。他现在的力气远不如她,不过是仗着自己的动作快而已。

引商想也不想的甩开了他的手,轻轻松松毫不费力。

换做旁人,这个时候怕是要有些窘迫了,可是华鸢不同,他收回自己的手,仍旧一脸笑容,勉强判断着她所在的位置,然后将脸扭向了她,笑着问她,“听卫瑕说,你刚刚是与我大师兄出去了?”

“……是。”这本是件很平常的事,引商却莫名的有些心虚。

“他是不是又说我的坏话了?”

“没有!”她很快否认,也不知自己在急些什么。

“那就是说了。”他叹了声气,也没深究那两人到底说了些什么,转而问她,“与他说话多无趣,不如和我说。你有什么想听的故事?我讲给你听啊。”

这简直称得上无事献殷勤了。

引商心有困惑,可也没放弃这个机会,当即问道,“你曾说,只要一过七月初七就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事情。”

“我反悔了。”

“姜华鸢!”饶是她性子再好,对方又是残缺之身,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如此哄骗,她也容忍不下去了。

华鸢抬起一只手捂了捂耳朵,脸上还是笑着的,只不过比刚刚多了一分勉强,“就算不说这个,我们说些别的不成吗?”

不成?怎么不成。他若是执意不肯开口,她又能奈他如何?一想到这些,原本的满腔怒火也都泄了气。

见她沉默不语,华鸢偏了偏头听着屋里的动静,可是转念一想,又心知她绝不是会为了这种委屈事落泪的女子,安下心的同时却也有些心酸。

“我不想说,是因为我觉得我能说的已经说尽了,若让我明明白白的再讲一遍那些往事,我……”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哑,“对不起。”

最近这两日,他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三个字。

沉默了许久,她还是没说话。

屋外狂风大作,不时吹得紧闭的房门也跟着“咣咣”作响。华鸢靠在墙壁上,自顾自的开了口,“也许你已经不想听了,不过……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说完。”

他说起的是自己曾说了一半的那个故事。

“我之前也有个师兄……我那个师兄,也可以说是我的兄长,我们相处的日子比你们所想的还要久得多。他是我们所有人中最出众的那个,没有任何人及得上他……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我的心上人也倾慕于他。我的心上人是我的大师姐,她和大师兄同时拜入师门,情分自然不一样。可是,后来我发现我想错了。”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我的大师姐,从始至终都未曾对师兄动过情。”

在昆仑山求学的日子,一日比一日更艰辛,可是因为有大师姐在,哪怕只是彼此心里才清楚的两心相悦,也足够了。

虽然身在世外,他的大师姐心中想着的却一直是凡尘烟火芸芸众生,行事决绝,偏偏又心怀怜悯,其他师兄弟们曾说笑过,“昆仑山这么多神仙,只有大师姐才是真真正正想要超渡众生的。”

可是这一切都因为他的出现改变了。

“那时,是我做错了。”回想过往,华鸢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直到几百年前,我又拖累了她一次……”

“你的大师姐,就是你一族同宗的那个姐姐,对吗?”她终于开了口。

华鸢没有否认。

深深吸了口气,引商松开了已被自己揪得皱成一团的衣角,“原来如此。”

事已至此,她竟有些迷茫,不知自己是不是已经有些后悔执着的探究一个真相。

“我也猜得出,大师兄他对你说了些什么。也许,他说的才是对的。”前几日还执拗的不肯改变心意,一场生死之劫之后,华鸢竟松了口。

明明她还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他却终于向天命低下了头。

或许是真的明白了一些道理,也或许是,现在这副模样再也无力抗拒什么。

“有些事情不是我不想改,而是明知可以改变,却不能这样做。”说到这儿,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从怀中拿出了一只白玉镯,迟疑了一下,分辨着她在何方,才伸出手试探着向她递了过去。

其实他还是递偏了许多,引商探了探身子,才将那手镯拿在手里,然后惊讶的发现那镯子上的红线已经不见了。

“这东西怎么在你这里?”

“偷来的。”他说的理直气壮,未有丝毫心虚。

引商也没理他,又拿起这几百年前的古物打量了起来,“那红线怎么不见了?”

“该消失的时候,自然会消失。”他忽然抬起了自己的左手,然后问她,“你为何不问我,这红线到底是什么?”

“猜得出来。”凡间关于牵姻缘这种事的传说有许多,她猜也猜得出这红线的用处。

只是,曾有些不解,那红线的另一端在哪里?

这个念头刚在脑子里闪过,屋外一声惊雷划破天际,她看到华鸢左臂的衣袖慢慢滑下,露出了手腕上的一道红痕。仔细看去,那也是一段红线,只不过一直深深埋入了血肉之中,现在才慢慢显现出来,让人看了个清楚。

这世间,唯独一个“情”字强求不来。强求来的缘分,终究换不来情深。

“我放弃了。”

看到那段红线的瞬间,引商几乎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可是指尖还没触碰到它半分,红线便在华鸢的话音落下时倏然间断裂,从他腕上滑落下去,未及落地已然化为烟尘,眨眼消散不见。

引商心中一惊,没由来的攥紧了手中的白玉镯,只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彻底消失了,再也找不回来。

华鸢看不见眼前的一切,可是当窗户被屋外的狂风撞开,风雨将他腕上被割裂的血肉吹得一凉,锥心之痛终于渗入骨髓。

一切,至此了结,

这一场雨,直到傍晚才结束。快要到宵禁,路上的行人都是神色匆忙,生怕自己无法在关门之前赶回家中。

苏世进门的时候,华鸢还在那里兴高采烈的给引商讲着泾河龙王一家的恩怨情仇。直到苏世在门口站了许久,他才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慢慢收敛了自己的神情,最后再次抬起了自己唯一能动的那只左手,只是这一次他没有试图去触碰眼前心不在焉的女子,微微向着她的方向探了一探就收回了手。

最后这一刻,他想说的话实在是太多,每一句都像是非说不可,可是真到了嘴边,反而又觉得没必要再说了,最后只留下一句,“你曾经错信过一人,如今已不会再错了。”

引商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可是她已经没有机会再问出口了。抬眸看了一眼外面的落日余晖,她没再回头看向他,只是垂眸轻声道了一句,“珍重。”

身后始终没有传来声音。

*

枕临出去找长安城的小妖怪们疯了一天,终于在深夜时偷偷摸进了宅子里,可是一进门就发现屋子里灯火通明,引商独自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华鸢却不见了踪影。

“姜哥哥呢?”

“他走了。”收拾好屋子里的东西,引商又像是往常一样去关好门窗,然后对着还愣在门口的小鲤鱼勉强扯了扯嘴角,“放心,他只是跟着师兄回家了而已,只不过……只不过不会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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