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国之不国(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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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夜来到九王府,不由得一再感慨。

慕容澜历经王朝三代起伏,是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肱骨之臣,门庭若市是常有的事,哪里像现在,门前落满鸟雀,他走来时,哗啦啦纷纷飞起。他为慕容澜感到委屈。

进入王府,管家弯着腰在舒夜耳边劝说:“晟王殿下,王爷近来闭门不见客,有几个不懂规矩的硬闯入书房,王爷大怒,把人全都赶了出去。但现在的情况您是知道的。朝中大多官员忌惮王爷昔日的身份,不敢公然冒犯,但背地里还是闲言碎语不断。但那次王爷实打实动怒,动用以前的关系把那些人整治了一番。此番,您莫要犯了王爷的禁忌。”

舒夜缓步绕过九曲回廊,看着两侧错落有致的假山树木,问道:“义父的禁忌是……”

管家愣了一下。正是这一愣,让他生生落后两步。回神时大步赶上去,在拐弯处追上舒夜。舒夜此时停下脚步,看着房顶多彩秀美的喷画,仿若沉思。

管家气喘吁吁跟在舒夜身后,叹息道:“王爷最忌讳谈论朝政之事。”

舒夜似笑非笑,视线扫过管家,“哦?”

管家后背生出冷汗,低头,说道:“王爷他,只谈风雅。”

舒夜嘴角噙着一抹笑,“知道了。你下去吧。”

舒夜在九王府地位崇高,管家十分忌惮舒夜。当下听从舒夜吩咐,默不作声退下后,舒夜继续抬头看。视线越过波澜起伏的房檐,看着青蓝色的天空,止不住冷笑。当初天辰那位也公开宣称要退出朝堂,云天倾一再上门劝说才勉强答应。众人都以为他是不得已为之,都放松了警惕。但容凌刚刚掌权,那人便星夜兼程逃出去,一回到本土天辰,立即下令天辰绝不臣服泽西。当时泽西朝堂震动,谁都没想到,天辰那位日夜徘徊在梅园,无心庙堂的风雅皇子,其实才是心机深沉的狠角儿。慕容澜呢?他现在又在想什么?

舒夜走到书房门口,从打开的房门看到慕容澜瞧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一手卷了本书,另一手捻着花生米放到嘴里。模样放荡不羁,活脱脱一个二十多岁纨绔子弟的形象。

舒夜心中不喜!

他从小被慕容澜放在身边教导,一言一行都要符合礼仪规矩,猛然见到自己尊敬的义父违背他当初教导的内容,心中竟有几分被背叛的愤怒。

房间内的慕容澜抬头,见到舒夜,招手,“原来是你。进来。”

舒夜不动。慕容澜笑呵呵走来,舒夜眼尖发现慕容澜没有穿鞋,雪白的袜子踩在地上,舒夜眼皮一跳。

慕容澜走到舒夜面前,拍拍舒夜的肩膀,像是招呼朋友一样招呼舒夜,“行了,都认识这么多年,不用拘束。”

被背叛的愤怒更加强烈。舒夜忍不住说:“义父,自重。”

慕容澜一愣,随即低头看自己的脚,恍然大悟,“你说这个呀。没事。今天不冷。这样挺好。”

舒夜嘴角抽动。他没问他是否冷。礼仪,礼仪不可费!

慕容澜呵呵笑出声,低沉的嗓音一点点打在舒夜心头,“说吧。你今天的目的。”

虽然慕容澜有为老不尊的嫌疑,但舒夜还是礼数周全,撩起衣袍跪倒在地,“义父,现在泽西需要你,你若是呆在书房无所作为,岂对得起泽西百姓的崇拜尊荣?”

慕容澜收起笑容,所有的喜怒哀乐表现在脸上,“还有呢?”

舒夜低头继续说:“义父,现在国之不国,陛下行事偏颇,不说前些日子的酒池肉林已经激起言官一致愤怒,近来倒行逆施大举对其他两国用兵,逼死谏官,大行牢狱,用重典,亲近小人,这哪一点是明君所为?当此之时,正需要义父这样的肱骨之臣从旁辅佐才能保证泽西一方平安。若是……”

“舒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慕容澜笑得诡异,像深夜中的野兽,闪动着幽绿的光泽。

舒夜心惊,抬头,失声道:“义父,孩儿句句肺腑之言,请义父明察?”

慕容澜靠在门板上,托着下巴看着他深思,“舒夜,今天这话我就当你胡言乱语,以后不再说了。小怜,把你家主子带回去,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小怜凭空现身,抄着手冷冷看着一站一跪的二人,没有行动。

慕容澜冷叱,“看来管家的话你没有放在心上。舒夜,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说着举步越过门槛走出去。一只脚迈出,另一只脚却停在远处——舒夜抓住他的衣摆。

舒夜是泽西的晟王,享有无数荣誉,此时跪在地上求另一个人,虽然那人在身份上是他的义父,但此番作为却是把所有尊严踩在脚下。更何况,舒夜所求不为己身,而是为了泽西。

慕容澜冷笑,抬脚踹在舒夜胸口。舒夜身体往后倒,跌在小怜怀中。小怜半蹲在地,一条手臂揽住舒夜,另一只手握住腰间的长剑,低头看着地面上的花纹,耳朵却是不是轻微抖动,显然时刻注意周围发生的事情。

慕容澜居高临下,抬高下巴对舒夜说:“记住,今后不要再说那些话。”说完转身离开。

舒夜不甘心,撑起身体大吼,“难道我说的不对?在你心中容凌是一个合适的帝王。但实际上呢?他的作为哪一点是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帝王会做出来的?”

“闭嘴。”慕容澜冷喝。“妄论朝政,评论帝王家事,每句话都是对帝王的不满。舒夜,你找死吗?”

舒夜一怔,眼睛瞪大,一副惊恐状。“义父,我孩儿只是说出想说的话。容凌他……”

“放肆。帝王名讳岂是你能随便称呼的?舒夜,你走吧。从今往后我不再是你的义父,本王没有你这逆子。”

舒夜大惊失色。慕容澜翩翩然离开。小怜扶起舒夜的身体,劝说道:“九王爷是个意志坚定的人,不会随意更改主意。主子,我们还是放弃吧。”

舒夜看着慕容澜消失的走廊,眉眼间一片坚毅,“不行。义父一生只为泽西而活,为这个国家放弃了很多,他不会随意改弦更张,一定有迫不得已的原因。”

舒夜追上去,小怜在后面犹自叹息。他都看出来了,容凌做法虽然偏颇,但朝中老官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持默许的态度,为何自家主子偏要顶起这个大梁,挑容凌这根硬刺!

慕容澜走到后院,冷风吹来,打了个寒战。院中花草繁茂,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但却一点凋零的迹象都没有。他突然想起,那个大雪封印的国度寸草不生,终年冰雪皑皑,是个不毛之地,顿时觉得自己的府邸是一处美妙的地方。

舒夜走来时看到慕容澜对着一棵树发呆,脑中闪过一些信息,问道:“义父可是在怀念故人?”

只要不说朝政,慕容澜情绪都比较正常。即使说到桐笙,都没有发怒,反而淡笑道:“是呀!那时战火硝烟,我一眼就看到她。只是不知道她是否也同样看到我。”

舒夜双手敛在衣袖中,抿抿嘴,看着枝繁叶茂的大树笑道:“义父是不是因为桐笙师父的缘故,所以对容凌的作为视而不见。其实师父想想要替王城、替桐笙师父报复泽西的吧。”舒夜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意,眼中冰冷一片。他看到那颗大树想起几人联合陷害云天倾时,慕容澜曾经抱着桐笙坐在树下嘘嘘叨叨。也只有这个原因了。一定是因为这样,所以慕容澜才有这样的举动。

慕容澜眸色纯黑,像是没有月亮星星的夜晚,黑得看不到边界,舒夜一时不敢和这样的眼睛对视。舒夜想,一定是因为慕容澜是他的义父,他骨子里又对慕容澜的敬畏,不敢造次。片刻,舒夜听到慕容澜说:“天子事,不妄论。”

还是这一句话,舒夜气闷,“义父,这个道理太苍白,我不信服。”

慕容澜笑笑,温和说道:“我早该猜到了。像你这样固执的人……”

舒夜眼前景物开始摇晃,他听不清慕容澜的话,下意识伸手抓慕容澜的衣服,却抓了个空。身体软绵绵往后倒去,意识丧失前,只看到慕容澜沉静苦笑的脸。

小怜从后面接住舒夜,抱起,对慕容澜点头,“九王爷。”

慕容澜勾勾嘴角,神情落寞,“回去和你主子说,现在的泽西已经不是以前的泽西,现在的皇帝同样不是以前的皇帝。不管皇城中传出什么消息,都当做没听到就行。记住,天亮之前,天色是最黑的,但星星却是最亮的。”

舒夜二人走后,慕容澜靠坐在大树下,闭目养神。他觉得很累。这种感觉从云天倾消失后与日俱增。他不知道为何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但造成这个结果他也是有责任的。

容凌,云天倾!

两个人连在一起,息息相关。既然如此,为何那时容凌知道云天倾消失的消息后安然不动?不动用任何力量寻找她呢?慕容澜突然很好奇。

“不要想你不该想的事情。”脑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慕容澜大惊,退口而出,“桐笙?”

站起身,左右环顾,只有冷风嗖嗖。慕容澜沉下眉眼。容凌曾说他会为泽西编写一个剑走偏锋的剧本,难道就是把泽西推到风口浪尖上,然后借力打力除掉泽西所有的彼端,以战止战重新开创一个新的王朝?

慕容澜的疑问没人回答,他面对的,只有一片冷风孤冷的后院,以及一个岌岌可危的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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