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国殇(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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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握着外衣的手紧了紧,“本宫过去见他。”

皇后性格严整,坤宁宫也休整的井然有序,夜色深沉,二人站在一棵花树下,南风亦隐在树阴后,声音比夜色更阴沉,“父皇写遗照了。但写完后又烧了。”

皇后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她知道皇帝身体不好,谁登上皇位只在他一念之间,但却关系到他们一群人以后的命运,“陛下他,写完后烧了?”

“是,写完后就后悔了。烧了。”

风吹过树林,发出飒飒的声音,像是有人窃窃私语,在阴寒的树下,格外瘆人。皇后打了个寒战,“是吗?”

七皇子突兀地笑起来,“不过,儿臣把圣旨掉包了。父皇烧的,只是备份。接下来,就该我们登台了。”

转眼到了深秋,京中传来消息,皇帝病重。容凌和云天倾留下一个口信,匆匆收拾一番,上路回京。

星夜兼程赶了十几天路程,在一个阴云密布的午后,终于到了京城。容凌回到王府,简单梳洗,就马不停蹄进宫面圣。他前脚刚走,后脚王府就别人包围,云天倾坐在房中,猛听得管家报信,着实吓了一跳。看着天上阴沉沉的云,心莫名沉了沉。总觉得,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容凌进了乾清宫,就被殿内的药味熏得咳嗽。走近,才看清床上躺的人长什么样子,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记忆中,那个人威风凛凛,手握上杀大权,一个眼神都让人心惊胆战,怎会是躺在床榻上这个气若游丝的老人,消瘦的脸没有一点神采,嘴唇干裂,像是很多天没有喝水,头发全白,凌乱散在枕头上。厚重的大被子盖在身上,显得被子里的人瘦小的可怜。

听到脚步声,皇帝用嘶哑的声音说:“三宝,水。”随着声音,容凌看见一只手颤抖抓住床帏,每根手指都像千年老树的树皮,龟裂的皮肤,变形的指节……容凌眼中有些热意。

“陛下。”

皇帝的手徒然落下,“是……容凌吗?”

容凌站在床榻边,居高临下看着病危的皇帝,“陛下,好久不见。”

这样的举动很失礼,在以前是要被治大不敬之罪的,现在,皇帝苍老的面容却露出一丝欣慰,“你能在最后时候来看我,我真是太高兴了。那一刻,皇帝不再自称“朕”,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在弥留之际回想这一生的经历。

“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容凌心里就算有波动,也不会表现出来,说话时也和平时一样,冷漠高傲。

“也许,我的几个儿子中,就数你最有出息了。我到现在才发现,真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皇帝一生都在察言观色,容凌眼中的细微的波光他看到了,而且听说自己病了还特意进宫来。若是他没料错,现在整个皇宫都被皇后和七皇子把控,让一个人进来简直难如登天,他身边伺候的也只剩一个三宝。而容凌进来了,说明他的能力不把那两人差,把这个国家交给他,该是放心了。只是心中有个遗憾,“孩子,我是你的父亲,都到了这步田地,你还是不愿叫我父皇吗?”

容凌长时间没动作,然后缓缓摇头。

“你果然是记恨我的。我这个皇帝当得太难了。外戚干政,朝中党羽众多,刚登基的那几年,真正属于自己的人又帮不上什么忙,几乎就是孤军奋战。连自己最喜欢的女人都保不住,儿子也要送出去抚养,就是害怕被那些狼子野心的人害死。还好,这一切,都结束了。也早该结束了。”

容凌动动嘴,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哀伤,有些怜悯,“皇家本就如此,这世间都是如此,人在世上,就是无休止容忍,无休止妥协的过程,然后到了一定时候,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没有什么是凭空得来的。上天,从来都是公平的很。”

“孩子,你果然真的不愿意叫我父皇吗?罢了,这些事都不重要,三宝,扶朕坐起来。”

一直站在外殿的太监进来,把浮尘***腰间,扶起皇帝。皇帝说:“传朕口谕,荣亲王世子容凌品行端正,甚得朕意,亦承大统,即皇帝位……”搭在三宝胳膊上的手无力垂下,最后的几个字没说完,人已经断了气。

“父皇……”容凌的声音像是梦游。

殿门被撞开,一群人冲进来,刀光闪过,扶着皇帝的三宝已经死在刀下。容凌脖子上架着明晃晃的长刀,冷眼看着从门外姗姗来迟的主角,“七皇子,好久不见。”

七皇子还是平常常穿的素衣,只是在衣角袖口处有些污垢,忽略他眼中的咄咄逼人的光芒,这一身打扮倒比他还像是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此时,南风亦慢悠悠走到容凌面前,“容小王爷,备受从爱的容小王爷,谋逆传位的弑君之罪,你可认罪?”

容凌看他像是看白痴,“若你是我,你会认吗?”

南风亦终于在容凌面前扬眉吐气,仰头大笑,“若我是你,定一头撞死在乾清宫的主子上,而不是在这儿站着丢人现眼。”

容凌很是遗憾,“真可惜,你不是我。若是一死了之,那真正的凶手岂不会要逍遥法外?”

“法?今后,本皇子就是法。”南风亦看着容凌,眼中闪烁着奇诡的光芒,死死盯住容凌的双眸,随即,眼中所有的光亮都被黑暗取取代,“荣亲王世子容凌大逆不道,罪行成立,诛杀。”

“我看谁敢?”容凌猛地怒喝。持刀的侍卫一震,只听得殿外一震凌乱的脚步,显然是被人包围。双方一照面,南风亦不由得皱眉。

华灯初上,朝中一干文臣武将不在家休息,竟齐齐聚集到宫中,现在,都出现在乾清宫。一时,宽阔的乾清宫显得拥挤。

一个长胡子文官站起出来,“不知七皇子为何要在殿中诛杀容小王爷?”

南风亦冷眉横扫,“容小王爷殿中弑君,人证物证俱在,自然该当场诛杀。”

又有一人上前,“若是有人在唱,为何不组织?且七皇子蛊惑带刀侍卫闯入乾清宫,这更说不过去吧。”

第三人接着说:“下官等人来之前,只有被抓住的容小王爷,带刀侍卫,还有七皇子,以及陛下身边常年侍奉的大太监三宝,殿中发生的一切都没有调查清楚,就轻易定罪,容小王爷身份尊贵,若是误杀,七皇子焉能担得起残害亲王世子的罪名?”

“你……”南风亦狠狠瞪着他。原本以为今晚就能尘埃落定,没想到没路杀出个程咬金,这次若是杀不了容凌,让他反扑,不就是纵虎归山?

“本皇子亲眼所见,容凌喂了父皇毒药,三宝要阻止,却被他杀死,这才叫来带刀侍卫进来拿下贼人。”

“口说无凭,七皇子有何凭证?”有人问

“本皇子就是证据,再说有这么对带刀侍卫,他们不是证人吗?”

“那些都是七皇子的人,自然朝着七皇子说话,下官等人只想求个真相。”说完,一殿人黑压压跪下。

“你们好大的胆子。”南风亦怒吼,“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几个字没说出口,南风亦脑子清醒了些。若是在皇帝大行时和群臣作对,绝对不是一个理智的选择。这些人这么及时赶到乾清宫,定是容凌实现通了消息,现在明目张胆拿下他,肯定会引起众怒,不如徐徐图之。

“本皇子手中有父皇的遗照,受命于天,是即将即位的皇子,何必辛苦栽赃一个亲王,几位大臣也不必如此惶恐。关于父皇驾崩的真相,本皇子一定彻查,不冤枉一个好人看,也绝不放过一个心思歹毒的坏人。”

容凌一直笑盈盈看着发生的一切,直到他被南风亦扬声被带下去,也没为自己辩解一句。与南风亦擦肩而过时,轻声说:“既然皇子殿下出招了,若是容凌不接着,岂不是太不给面子了。”

南风亦最恨他这幅泰山崩玉面而色不改的气度,“容凌,这次我定叫你有去无回。”

二人的声音都很低也很轻,就是挨着极尽的长胡子文官也没听清。容凌被带走后,长胡子文官跪在殿中,大声嚎哭,“陛下,你就这么走了。朝局艰难,让老臣情何以堪。”说着就往主子上撞。亏得旁边有眼疾手快的武官,才在他撞到柱子的前一刻抱住他,避免血溅当场。

南风亦气得七窍生烟,反而冷静下来,“父皇早在太和殿正大光明的牌匾后放下遗照,诸位卿家可随本皇子一同去取。”

被拦住的文官泣不成声,“陛下,你那个儿子不知哭丧,只知道争权夺位,朝中竟然混乱至此。早知如此,下官就不该离开桃园。”

南风亦这才想起,这长胡子文官是皇帝三顾桃园请出来的写史书的人,外号罗事儿,平时若没有惊天动地的大事,一般都不会上朝,难怪他觉得这人面生。只不知今日为何他竟来到这乾清宫参与他的事情。一般来讲,像这种老臣自恃身份,都不太愿意和朝中的皇孙贵族有关联,这些人总觉得清誉高于一切。正想着,外面尖细的嗓子呼“皇后驾到。”皇后素衣白花,捂着脸进来,身后跟着一群嘤嘤啼哭的女人,最先面走来的权师师,一见乾清宫的情形,跪在地上请罪,“七皇子赎罪,师师擅自做主,把陛下的消息传到后宫。各宫娘娘都来拜祭了。”罗史官冷眼旁观。这分明早就是串通好的,一边亲自坐镇拿下容凌,另一方面昭告天下皇帝驾崩,桩桩件件,真是滴水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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