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断亲(下)(1 / 1)

加入书签

杨墨、李大姑加上王小山和蔡青,四个人一起前往李家村。

李家村李富贵家,此时正乱得像一锅粥似的。这个时候村民刚吃过早饭,正准备下地,那些扛锄的挑水的洗衣的人都暂时放下活计,围拢上来看热闹。

肖氏刘氏一心想把李竹拉回家,她们刚得了消息说,毛二听说李二姐跑了,李家要换人,他今天要过来瞧瞧。在毛二来前,她们先得把人劝妥了,打扮好了。

起初,刘氏和肖氏两人拿出了十几年都不曾的好声气来劝李竹。

李竹在门里,婆媳俩在门外进行说唱表演。

肖氏一脸慈祥,软声劝道:“竹啊,你可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我十月怀胎,挣扎了三天三夜,差一点就见到阎王爷了……你是我闺女,娘能不疼你吗?娘以前是脾气急了点,可常言道,打是亲骂是爱,我那不是为了你好吗?你咋能往心里去呢,你年纪小偶尔闹个脾气,我也不怪你,可你也不能太过火了……”

肖氏说得十分动情,有些那糊涂的、随波逐流地村民竟觉得刘氏说的话有道理。

门吱嘎一声开了,李竹探出头来。

李竹看着肖氏道:“娘你进来吧。”肖氏一看以为李竹真被自己说动了,心中不由得一喜。

那些爱看热闹的妇人有心往屋里挤,李竹眼疾手快把门又关上了。

肖氏再接再厉,继续采取温情攻势。

李竹静静地看着她,突然问道:“你刚才说‘打是亲骂是爱’?”

肖氏忙解释道:“俗话说,树不修不成材,人不教不成人,我打你骂你还不是为了你好?”

“呵呵,我今天也想为了你好。”李竹说罢,突然猛扑过来,肖氏冷不防被人一扑,趔趄了几步被撞倒在地上,她哎哟一声叫了起来,李竹骑坐在她身上,双手掐着她的脖子,居高临下地问道:“请问这样是亲还是爱?”

肖氏的脸憋得通红,伊伊呀呀的呼叫着,双手胡乱挥舞,拳头落在李竹身上。

李竹丝毫不在乎落在身上的拳头,她继续不要命的卡着肖氏的脖子,冷笑着说道:“我就是要给一个教训,你心狠就承认心狠,别他妈在这儿装慈母,我看着恶心!我还告诉你,原来的那个李竹已经被你打死了,她欠你的那一块肉已经加倍偿还。以后再敢跟我闹,就是今天这种下场!”

门外的人只听得扑扑咚咚地响动和含糊不清的叫喊声,有人试着去推门,有人在外面大喊。

大多数人都猜测肖氏可能又忍不住动手了。毕竟以前,村民们时常见着她拿着家伙追打李竹。

刘氏看看天色,焦急地喊道:“大梅她娘,你赶紧开门,有事回家再说。”

刘氏心里暗骂儿媳妇太蠢,这个节骨眼上只能安抚哪能硬来啊。

在屋里的肖氏被掐得直翻白眼,李竹掌握着分寸,既让她难受的同时又给她留一口气。这项本领是她上学时锻炼的,当初她转学到一个学风不怎么好的学校,那些小流氓看她长相文静,就想上前来欺负。她一向秉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让他后悔”的原则,当她被被三个小流氓堵在死巷里时,她从书包里拿出铁链子铁锤,拼命狠打。当然,那一次她被打得遍体鳞伤,那三个小混混也好不到哪里去。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惹她。

李竹再次问一句:“你以后还敢对我说‘打是亲骂是爱吗?’你说一次我就让你试一次。”

李竹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她猛地跳起来推开门。肖氏虎口脱险,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待缓过气来,才尖声叫道:“这个不孝女要掐死我——”肖氏一边哭喊一边伸手去抓李竹。眼中闪烁着仇恨和凶狠,让人看了心生寒意。

李竹不哭不闹,她半倚在里正娘子身上,看着众人缓缓说道:“各位爷爷奶奶,村村婶婶,你们是看着我长大的,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们应该知道。我过得是什么日子,你们也都清楚。

不是我不义不孝,是这个家容不下我。他们说我克了同胞哥哥。可是你们想想,在娘胎里的事能由我做主吗?李寄他是瘦是胖我能管得了吗?

谁家没个不如意的事?他们出了事都往我身上栽赃,说穿了不过就是想找个借口好让自个心里好受些。在我出生之前,他们家难道就一直平顺无事吗?就没有天灾*吗?那些灾祸又是谁克的?

家里有事说是我克的那邻县地龙翻身死伤万人又是谁克的?洪水干旱又是谁克的?我要真像你们说的那么灵,把我派到敌国去克死敌军岂不更好?他们如今为了三十两银子,还要逼我去嫁给一个打死第一个老婆,打跑第二个老婆的大我十八岁的毛二。我好歹也蒙过爷爷的教化,尚有一点羞耻之心,不能为了这点钱是卖了自己,也不能丢了爷爷的脸。我可以孝顺,但不能愚孝。”

村民们的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李竹,听着她这段有理有据的话。他们都知道,李竹从小聪明。李老太爷是个落第秀才,杨墨和李寄都是由他启蒙的,李竹也顺带着教了些。他当时曾夸过李竹聪明。不过,她当时顶着扫把星的名号,人们只认为她是沾了李寄那个下凡的文曲星的光。现在看她这样,人们不由得又想起了李老太爷生前的评价。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肖氏和刘氏试图去阻止李竹。想硬拉她回家。李竹挣脱她们,往妇人堆里一钻,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为了李家的安稳平顺,我今日在各位乡亲的见证下要断了这门亲。我请里正叔叔,给我立个门户,从今以后,我是死是活,是穷是富都跟李家无关。同样的,他们是平安富贵还是灾祸连连也跟我无关。我将来即便讨饭也绕过李家门。”

李竹这番话一说出,人群里顿时哄闹起来。他们没想到李竹一个小姑娘家竟会这么决绝。

有人夸李竹胆子大,也有人替她担忧,说她将来找不到好婆家。

“哎哟,我的老天爷——”人群中发出一声刺破耳膜的嗓音。

这是刘氏发出的,她一边大声哭喊一边往地上一坐,抱着脚哭唱起来。肖氏愣了一下也陪着婆婆闹喊。

两人一唱一和地数落李竹的历种罪状,不孝不顺,克兄克母克全家,千言万语总结成一句话:他们李家能把她养活大已是天大的恩情。她不该不知感恩。

李竹不想扯这些破事,她只是看着里正,目光十分坚决。

里正在众目睽睽之下,也有些无奈。他只说,李竹这样的事村里没有先例。他若是个男孩子倒可以独门立户,可她是女孩。能立女户的只能是家中无男子的人家,或是叔伯不反对的寡妇家。这两样李竹都不符合。

说到这里,李竹觉得该是大姑一家出场了。算算时间他们也该到了。

说曹操曹操到。

其实李大姑一家刚才就到了。无奈围观的人太多,她一时挤不进来,杨墨和蔡青站在人群外刚好聆听了李竹的那一段演说。

蔡青到了李家村,又托王小山去邻村请他和杨墨的两位同窗过来。那两位同学的村子离李家村很近,不多一会就到了。

此时,李寄和李大富等人也来到了里正家。这下,里正前是前所未有的热闹,有的人嫌场地不够,干脆爬到树上去看。

李寄看着这么多人,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和不耐烦。他看到李大姑和杨墨也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整个人像只骄傲的公鸡一样。

李大富看到大姐倒有些讪讪地,他招呼了一声。李大姑只淡淡应了一句就没再搭理他。

众人看到李大姑一行人,纷纷让开一条缝隙。

李大姑寻着李竹,一把拉在怀里紧紧护着,她俯视着地上的继母和弟妹,冷冷说道:“娘,二弟妹,竹儿这孩子我养了。”

众人再次议论纷纷。

有的说:“这李大姑真仗义。”

有的接道:“她当姑娘时就是有名的泼辣。”

也有的说道:“恐怕这事不能善了,孩子都十三了,都能卖钱了,李二家肯定不乐意。”

“肯定得要钱……”

肖氏拍着大腿喊道:“我辛辛苦苦拉扯到十三岁,都许了人家了,你说养就养哪。”

杨墨在蔡青的搀扶下,来到两人面前,弯腰说道:“外祖母,二舅母,你们起来说话吧。我家愿意出小竹的生养费,只是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们出不了太多。”

刘氏也跟着唱道:“毛二家出了三十两聘礼,她走了,俺们家可咋办哟……”

李大姑真想呸她一口,竟想要三十两,真是狮子大开口。

李大姑她冷笑一声,高声说道:“三十两,你干脆把我们姑侄女都切块剁肉吧,看看值多少钱?我也不想多说啥,因为我经过这种事,说啥也没用。我只想跟你们说,你们但凡替子孙后代的名声着想些,就别把事情闹得太僵。将来小寄总得娶亲吧,我就不信有哪个好人家肯把闺女往你们家嫁?”李大姑为什么不说李家女儿的婚事,那些没用,她只能拿李家的宝贝疙瘩说事。

杨墨也对一边冷眼旁观的李寄说道:“寄表弟,咱们读书人最看重的就是名声。你卖妹求财的名声传出去,后果怎样,我就不多说了。可若是过继到我们家,别人倒没有什么说头。你可想好了。”

李寄看看李竹,再瞅瞅杨墨身边的三人,皱了皱眉头。他认得那三人,那几人比他大两三岁,功课不错,家境不错,学里的先生也喜欢,在同学中很有人缘。本来嘛,若不是李竹这么闹,这就是一桩亲事而已,村民们说两句也就过去了。唉,都怪那个扫把星。想到这里,他憎恶地朝李竹瞪过去。

蔡青看着李寄,声音清朗洪亮,如是说道:“李寄,你身为读书人,不知制止家人诋毁作践亲妹,反倒推波助澜、助纣为虐。我蔡青看不起你这样没有亲情人伦的人,更耻于与你这样的人为伍,我的朋友也耻与你为伍,以后见着我们请你躲着走。”

那两人也跟着表了态。

李寄大怒:“为什么我要躲着你们,这是我家的家事,你们有什么资格干涉?”

蔡青笑道:“因为做错事的是你而不是我。”

说完,他去搀杨墨,淡声说道:“墨兄,咱们去拜访一下先生,我会将这番话再说一遍,我等耻于与这样的为伍。我想其他同学也跟我一样。”

李寄这才有点慌了。他知道蔡青为人和气仗义,在同学中很人声望。杨墨也是。若是他们到先生那里一说,自己还真就……

李寄越想越烦,突然,他大踏步向刘氏肖氏走过去,不耐烦地嚷道:“哭什么哭,脸都让你们丢光了,还赶紧回家。”

说完,他又吩咐身边的李大富:“让大姑和表哥回家商量这事。快点。”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