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 无梯近她心(十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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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你醒醒,你头痛好些了吗?”温热的指尖轻触在我颈动脉上,担忧的问。

我脑中抽痛,努力撑开眼皮,一张鹅蛋脸的轮廓,由模糊到清晰,是一位脸颊能共桃竞红,柿子一样的甜劲的陌生美人。

我刚想问一句你是谁,便看见了她脖子上兜着已经被汗水湿透的面罩,竟然是黎丹“没想到耘姬你的长相一点也不凶恶,倒也不负鬼美人的名头。”

“呼呼,才醒嘴就开始油了,真是受够你了。”黎丹喘着粗气,香汗淋漓的模样,看来是驾驶破轿舱,没让她少费力气。

见她神色不对我便问“我不小心就睡着了,刚才没出什么事吧。”

黎丹沉下声说“一炷香以前,你心跳和呼吸都停止了,陷入濒死状态你都不知道吗?”撩了撩额前被汗水所粘住的发缕,将我拉起身“墩候坞到了,你还有力气走吗?”

“我脚好软,先扶我一把。”在黎丹的搀扶下,我头晕眼花的站起身,贴着舱门,顺石阶,来到雪花石走廊。

回望身后饱受摧残的藻衣轿舱,就剩一道骨架,紧紧攀附在熊抱石墩坞上。

难以想象我们就是靠着这破东西,攀上了毒瘴绕穴戮鸟戾啸的万蛊深渊。

我长叹一口气说“含元洞,可真是吞人的活地狱。”|

“不管怎样,我们都挺过去了,以后你就按老母说的,跟着我跑腿吧。”她对我有所认可,但视我为小弟拍拍我肩头的举动,却让我心生不满。

“实在抱歉耘姬,我是天刍门的弟子,门禁森严,是不能时常与你一道的。”我虽然和黎丹出生入死过数次,却全然没有一点友谊建立起来的感觉。

或许她这类刀头舔血的狂人,不符合我的交友标准吧,自然是起心拒绝。

“就算你们天刍门武学高深莫测,区区三四人也根本算不得什么,圣母可是全南疆最高统治者,你帮她老人家办事,就是南疆的圣子,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你不要吗?”黎丹嘴角一撇,劝诱道。

“荣华富贵是不错,可我也只能是心领了,只能说;我忘川生来个宋人,是你们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我生来便志不在此,迟早,也是要回去的。”平内攘外关乎人命!而人命,绝不是什么剪纸游戏,我怎么可能和她成为搭档。

况且,她还警告过我,我是她的对手,就是因为这点,我已经含元洞里受苦受够了!

黎丹方才还神采奕奕的目光,变得怅然若失起来,就好我是她等了十多年的搭档,最终还是落得空欢喜一场。

她的面情逐渐青狞“你当真不愿和我一道。”

我摊摊手“偶尔可以帮你,但不会长久性的做绣衣密使。”

黎丹一把抓住我的衣领,将我怼在墙上,凶道“你还真是个卑劣的家伙,学了圣母的毒织术,又舍不得卖命,我劝你现在就滚出南疆!不然我让你吃进去的东西,带着内脏一起吐出来。”

她为圣母奔波卖命十多年,而我却是像个闲人似得当着棋客,想她心里也不会平衡。

轻轻推开她的肩头,做出最后的让步说“我很欣赏你解民倒悬的本事,但我真的不能一直帮你,若有什么要紧的大事,我忘川也愿意和你生死与共,就像在这含元洞里一样,我勉强能做到的,也只有这点。”

黎丹看着我一身血渍和伤痕,心软的松下手,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在用什么口气说了一句“明明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头,还谈什么生死与共。”

来到血蝠长廊,黎丹一拳摁击在断龙堑的豹头石印上,豹头缓缓陷入石壁,至无踪。

“轰轰轰轰轰”

机关触发后,轮石在脚下震响动间,头顶两丈处,一块千钧巨岩石障,缓缓下垂。

“启用隔世石,老母就真的会来吗?”我头痛虽然好转,但后脑玉枕穴仍旧有着肿胀的痛楚。

黎丹背贴隔世石,坐下身,仰着头,无尽可知的说“我们在含元洞中待了少说也有三日,老母的脸也早该补好了,她应该会来的吧。”

我点点头“不管老母来不来,耘姬你能帮我一个小忙吗。”

她问也不问,就答应道“是小忙我就帮。”

“能不能帮我找一件干净的中原男子的衣服,我这一身女裳就怕死的太窝囊,被天刍门的嘲笑。”

黎丹目光真挚的看着我“说什么傻话,你现在不少好好的吗?待会我见了老母就走,到时候你的衣服我就给你留在洞空,自取便是。”

“那就顺你吉言吧。”我笑了笑,捡起暗河边的一片飘来的栎树叶,在虫脂微亮的氛围下,靠黎丹而坐。

“呼呼肃呼呼肃...”

树叶声就像竹笛,找准几个声部后,吹奏起抒情的西风送月,黎丹刚开始还抱怨说“瞎吹得什么呀,就不能好好安静一会儿吗。”

等我找着调,笛声也变得自然悦耳,逐渐有了安逸祥和的感觉,她看向我的目光便越来越倦怠“吹得还行。”

“是个好乐师。”黎丹声音细弱,不自觉的喃喃几句后,靠在我肩头,呼吸轻盈的睡去。

香汗淋漓的黎丹,脖子和发缕间,散发出清淡的桂香,这样的味道恰到好处,非常好闻。

可我总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反常的,就像我心里失去了某件东西。

如果硬要描述,就像朝气蓬勃的男孩,贴近漂亮姑娘时,丢失了心涌澎湃,心跳加速的感觉。

“我到底怎么了?”我沉思一阵后,不得其所,直愣愣看着满天的血蝠,它们红眼如豆,眨着眨着,我也跟着耷拉下眼皮。

时间一晃而去,石障缓缓升起时,我和黎丹同时警觉的醒来。

石障还未完全抬起,我急忙一咕噜钻进身,看着熟悉的身影,抱着她的石榴裙开心的说“小子恭迎圣母,愿圣母永葆青春!千秋万载!”

一身血绸盛衣的老母,已然青春回驻,笑逐颜开的同时,满头黑丝无风自摆,更为她增添了几分妖艳。

我喜滋滋的说“老母我在轻功上赢耘姬了。”

圣母指甲捏着我的下巴说“瞧你像个小猴似得,知道你会赢,女儿,老母给你找的帮手可还满意。”

“他的武功虽然浅陋驽钝,但轻功确实不错,助我追敌想必有望。”耘姬不服气的看我一眼。

我又打起退堂鼓说“就算我追到他们,但也未必能抢来应声蛊。”

老母利如刀锋的指尖,摩挲我的脸颊坏笑着“就算抢不来,让应声蛊闭嘴并非难事,我这儿有半截醉母虫香,你想法让蛊虫闻到便可。”

我依旧很不情愿“若是老母亲自出手,想必那蛊儿自会闭上嘴,何必点香这么麻烦。”

圣母眉头一皱“我早已不想触及南疆琐事,这些事就留给你们这些后辈去做吧。”

黎丹瞅我一眼,轻蔑一抿嘴后带上面罩“老母,忘川中了石胎里蛊,您能帮他驱除吗?”

“含元洞中,岂会有淙山泪不能克制的蛊毒?”圣母表示不理解。闭上眼后。四周螟虫摩噪对她做着回应,睁眼后问“他身上没有蛊类,女儿你确定他中蛊了?”

看着黎丹怀疑的冷眼,我解释道“老母,我头痛得发紧,是蛊还是其他怪邪,我就不确定了。”

圣母的指尖顺着我的颈动脉一点点往上,最后停留在玉枕穴的位置,问道“是这儿疼吗?”

圣母发现了端倪,我很激动的说“那怪东西顺着我的血海一路往上,最后停留在了玉枕穴,正好是老母你手指的地方。”

圣母点点头“但我没能察觉到你体内有蛊类存活的反应,你说你接触过石胎,那只有一种可能了,是中了怨吮。”

听上去像折磨人命的恶鬼,我害怕的问“什么是怨吮啊?”

“百虫互噬成蛊,蛊便拥有了先天嗜杀的怨劲,倘若怨蛊不小心胎死腹中,没能得到破卵而出的解放,就极有可能化为饥肠辘辘的怨尸,这样的怨尸一旦接触到肉体,便会潜伏在生命血液供应最暖和的地方,吮血,故叫怨吮。”

原来是一只怨气冲天的僵尸虫,将我玉枕穴当了窝,难怪会这么折磨人“老母你别说了,这东西到底怎么取出来啊,它现在待在我脑子里,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怨吮寄生过的人类,性格多会变得古怪,冷酷的人变得热情,热情的人变得无情,无情的人又会变得痴情,你现在是哪一种,我还不能分辨,你想我救你,倒也不难。”老母从叶脉绣纹的束腰间,取出一枚翡翠瓶。

猩红的唇角,对着揭开的瓶口,念着耳不及闻的虫祷咒,瓶中蛊物应声而颤。

“好了好了。”圣母哄婴儿似得拍拍瓶身,又扑哧一声盖上玉塞。

“母上大人,你手里的东西,是什么?”我怕惊蛊,悄声的问。

圣母捏着我的小脸说“这是一颗候过我圣令的摄脑丹,服下它后,你脑子里的怨吮自然会化解。”

我双手捧着接过药瓶,心中一震,摄脑蛊!那可真是凶残得狠,老母难道是要以毒攻毒。

我很不确定的问“老母你给我的摄脑丹,是不是三尸蛊啊。”所谓三尸,分为摄腑蛊,摄髓蛊,摄脑蛊。

据说东汉末年的大宰相曹孟德,就是因为中了上尸虫,才头风不止,一生都变得阴损残暴。

三尸蛊任何一种都是控制武林高手的绝佳利器,若是三尸全中,一旦发作,饱受剐心、吸髓、啃脑之苦,生不如死,真就只有自杀的份。

怨吮栖息在我脑袋里好歹是死的,不会乱动,若是吃了摄脑蛊,在脑袋里活蹦乱跳的,我想都不敢想。

但这样的蛊物,就算自己不吃,留着防身也是不错的选择,感激道“这真是好东西,小子谢过老母的恩赐。”

“忘川,圣母既然给了你保命的办法,望你好自为之,母上大人小可告辞了。”黎丹见我有救了,也不多耽搁,抱拳之后,步上轻舟,泛波而去。

圣母浅笑着,对黎丹挥挥手“常来慢走,我的乖女儿。”转而皮笑肉不笑的看向我。

我心虚的问“老母怎么了?”

她没说话,直到一只雄鹰大小的四翼凤凰,拖着漆黑的尾羽,栖上圣母肩头,我才大吃一惊,这难道就是戮鸟的原型,君臣蛊!

这只黑色的四翼凤凰看上去像鸟,其实是成千上万的君臣蛊毒织而成,被他们俘虏的鸟类,不论羽毛还是爪喙都会带有剧毒,其战斗力堪比一支千人军队。

圣母从它的脑袋摩挲到鸟喙,不悦的说“没想到你这小鬼能耐还挺大,差点就把我鸟窝给毁了,我现在有点生气,你得让我开心起来,知道该怎么做吗。”

没想到被蛊王上门告状,我嘿嘿一笑“老母让我怎么做,小子二话不多说,照做便是。”

圣母的指尖在我胸口花了一个圈,妩媚笑看着我说“我要你掏出自己的心脏送给我,你也照做吗?”

这一刻我极为冷静,要么是自杀,要么被她折磨到死,我那还有拒绝的余地“恕小子不孝,不能久伴与您了。”说完便拔出风沫剑,瞄准自己的胸口狠狠刺进,只感觉心如刀绞,一蓬鲜血往外绽开了花。

再使不出丝毫力气拔出风沫剑,无力的跪坐在圣母面前,仰头,解脱苦海似得笑了笑“老母,我的心脏你还是自己取吧,恕小鬼不孝。”

圣母嘴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她抬起手,纤长的指尖在我耳畔打了一记响指。

“啪嗒!”

我死而复生般深吸一口凉气“呼”缓过劲,才发现,胸口的痛觉和喷出的血花全部消失了,手上更是空无一物,只是做出一副捂着胸腔和握着剑柄的造型。

风沫剑被圣母紧握在手心,我才恍然明白,又被老母用幻视蛊玩了一道,我刚才若是拔出风沫剑去杀她,她一定会做出拔空气刺杀我的造型,然后一记响指过后,事实就变得完全相反。

圣母真够阴毒的,还好我在她面前表现得比较单纯。

她坏笑着将风沫剑插回我的剑鞘中,拍拍我的脑袋“傻小子,还真这么听我的话,老母我真舍不得你死。”

“哼!老母我生气了,你又耍我。”我气鼓鼓的盘坐在地上。

“别气别气,我就喜欢你这个听话的小娃娃,走吧陪老身下棋去。”说罢便急不可耐的拽着我的后衣,将我拖回鬼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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