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容氏三房(五)(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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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灯光忽明忽暗,照着屋子里头四个人的脸,大家坐在那里,默默的想着自己的心事。灯光下,簪环首饰散发着微弱的光,一点点在眼底眉梢跳跃。

容大奶奶带着春华坐在相宜身边,容色淡淡:“别想这么多,这么势必不能放过三房那个贱人!”

大房与二房素来交好,唯有三房,仗着容老夫人宠爱,总是要使些阴招。以前都只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这次竟然对承宣下手,大房再也不能容她。

汤饼会的一切,容大奶奶布置得很是周到,从丫鬟婆子的任务分配上格外细心,三房的丫鬟一个都没用,就是素日与三房那边有交往的人也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全是靠得住的心腹。

厨房里有人把关,偏厅这边也有人为首,可没想到还是被人钻了空子。

那婆子究竟是怎么混进厨房里端菜的,还得深究,这里头还有蹊跷,若不将那接应的人揪出来,自己睡觉都不安稳。承宣年纪还小,若府中这么多人想着算计他,能不能安安全全的长大还是一个问题。

这次对承宣下手的,一个也不能放过。

这是容大奶奶的心愿,也是相宜的心愿。

门外传来脚步声,相宜站起身来,推开窗户看了一眼,就见嘉懋那淡青色的袍子一闪,廊下的灯笼照着他的影子长长。

“世子爷回来了。”金珠伸手敲了敲门,却见着相宜从窗户那边探出头来,嘻嘻一笑:“我却是多此一举了。”

“嘉懋,怎么样了?那婆子招供了没有?”相宜将门打开,急急忙忙的问。

“唉……”嘉懋摇了摇头:“那婆子只说有人买通了她,让她下手,但她却不知道买家是谁,因着那个与她接头的人根本没有与她面对面的接洽,只是隔着一扇窗户说话,将银票从窗户下边的缝隙推过去的。”

“好狡猾!”相宜吃了一惊,没想到这容三奶奶做事这般周密。没有认证物证,自己即便能猜出个十有*,也不能讲她定罪,相宜不由得焦躁了起来,在屋子中间踱了几步:“那她还招供了别的没有?怎么混进了厨房?”

容大奶奶来了精神:“嘉懋,这个一定要弄清楚,府里可还有她的同党?我一想着厨房混进了恶人心中就惴惴不安,他们只需在饭菜里头下手,咱们就得遭殃。”

嘉懋摇了摇头:“厨房那边暂且还没事,那婆子说是有人给了一套容家下人穿的衣裳给她,她把一个婆子捉了捆着扔在假山,假扮了那婆子进去端菜。当时人多,厨房里又是热气蒸蒸,旁人也没仔细看她的脸,而且厨房里头的人都是将菜打在碗里,放在门口,随她们自己去取的。”

“可是……”相宜还是有些害怕,看起来容府真是不安全,歹人想进来就能进来,想下手就下手,真是让人不放心。

“相宜,你别怕,这婆子不是一般人,乃是江湖上的好手,是有人收买了她,里应外合才能这般容易得手,一般人还是做不到的。”嘉懋看出相宜的担心,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方才我与卢世飞已经说过了,让他帮我找些好手来做护院,这样就能放心一些了。”

容大奶奶点了点头:“今日也是人多手杂,寻常日子细心些,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只不过相宜你该调整一下,翠叶茶庄那边,另外派人去打理,方嫂就留在悦华园,寸步不离承宣,就连睡觉,也让方嫂带着睡,咱们可千万不能倏忽大意。”

春华在一旁出声道:“母亲,防人不能防一世,最重要的是将那祸端给铲除了,咱们就没这么多担心了。”经过淑华那件事情,春华对于容三奶奶与她的女儿,实在是从心底里厌恶,就连多看容三奶奶一眼都觉得心里头慌,恨不能快些将她从府里赶了出去,这一辈子都不要见到她才好。

“确实。”容大奶奶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这几日一定要让她现了原形。秋华,江陵和杭州那边的人快来了罢?”

坐在一旁的秋华这才缓缓出声:“自从定下汤饼会请瑞喜班来府上唱戏,我这边就已经布置了下来。江陵那接生的张稳婆与那人原来的丫鬟皆已经找到,由飞红带着上路了,这两日便该到京城了。”秋华稳了稳心神,目光有些惆怅:“我只是有些担心,若是祖父知道了这事儿的真相,还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要是将祖父气着了,真真是大不孝。”

秋华心中有几分纠结,淑华虽然处处与她作对,可她心地善良,实在不忍心将淑华的老底给揭了出来。淑华的身世若是被揭穿,她势必不能再住到长宁侯府中,她就会从一个金尊玉贵的侯府小姐沦为贱民。

那日她已经*于余三公子,虽然她没去大堂,没见到淑华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可听丫鬟们说,三小姐被老太爷关了起来,每日都不让出去,只留个小窗口子递饭送水进去,三小姐天天都在里边哭,声音凄婉。

秋华听着大家这般说,不免有些难受,考虑了很久,到底要不要讲淑华摘出来,让她以容家小姐的名义过完这一辈子,这是她现在最难以面对的问题。拿着容老太爷出来说话,也不过是想隐去自己的真实想法罢了。

“若你让容家混入了他人的血脉,那更是大不孝!”容大奶奶望向秋华,声音逐渐冷了起来:“秋华,妇人之仁最最要不得,咱们要有恻隐之心,可那也该是要看对谁而言。”容大奶奶见春华和秋华两人似乎都在沉思,一手握了姐妹俩一只手,细细叮嘱:“淑华怎么着也不是个善类,若是你只将那姓贾的弄倒,让淑华依旧留在府里,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谁知道她以后会弄出什么事情来!”

嘉懋点头赞了一句:“母亲说得对。”

相宜抬眼望了一下,忽然想到了嘉懋跟她提到的那件事,前世里头,淑华竟然做了秋华夫君的小妾,果真是后患无穷。容大奶奶说的话,不无道理。

“是秋华想左了,一切都听大伯娘的安排。”秋华有几分惭愧,心思渐渐坚定下来。

碧芳苑里一灯如豆,容三奶奶愣愣的坐在灯下,那暖黄的灯打在她的脸上,让她看上去就如一尊庙里的泥金塑像。

“奶奶,夜深了,该歇息了罢。”贴身丫鬟桃花端着水盆从外边走了进来,见容三奶奶这副神态,会错了她的意思,走到她身边小声劝道:“奶奶,你也想开些,爷和那杏花,也只不过是假凤虚凰罢了。不是说爷已经没那上头的本领了?别听杏花叫得欢实,究竟快不快活,那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

容三爷最近与院子里的丫鬟杏花打得火热,有几个晚上都歇在了杏花房中,虽然他那活计再就不行了,可却色心未死,便是拿了手去弄,也能满足。杏花心中瘙痒难当,可终究也只能半空半实的糊弄着过去,半饥不饱的感觉确实不怎么样。

容三奶奶没精打采的应了一声,将一双手浸到盆子里边,水不凉也不热,刚刚好,桃花拿起帕子替她细细的擦拭着手指,低头赞了一声:“奶奶的手指长,又细又白,看着跟嫩芽儿一般,比那二八女子的手指还要嫩呢。”

容三奶奶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你故意说好玩逗我开心!”

“奶奶,奴婢说的可全是真话,奶奶生得好,精心修饰了出去,人家都会以为你和三小姐是姐妹呢!”桃花笑嘻嘻的将帕子盖上了容三奶奶的脸:“这眉眼精致得,谁看了不爱?奴婢们见着奶奶这模样,心里都羡煞了,只怪自己没福气,生不出一副好相貌来,只能看着奶奶的脸解解馋罢了!”

容三奶奶听着心里舒服,微微一笑:“今日口里是抹了蜜不成?快些收了水盆出去,你也早些歇着罢。”

支了桃花出去,屋子里又空荡荡的一片,容三奶奶的一颗心也空了一大片,不由自主想到了今日见面的那场景。他竟然不认识自己了!一种说不出的恐慌抓住了她的心,自己难道变化有这么大?看着他目光瞥了过来,一心以为他会有重逢的惊愕,谁知他竟然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又转过脸去和旁的夫人说笑,仿佛她只是一个路人一般。

摸了摸自己的脸,容三奶奶心里格外的委屈,桃花方才不还在夸赞自己美貌,就如那二八芳华的少女一般?为何他便要做出这漠然的神态来?或者是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之间那不为人知的过往?容三奶奶的一双手紧紧的抓住了衣襟,只觉得自己透不过气来。

他就在京城,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可却不能见到他,甚至不知道他落脚之处。容三奶奶茫然的看了一眼四周,屋子里没有旁人,屋子外边有细碎的水滴声,那是她的贴身妈妈正在走廊那边漱口,容三奶奶站了起来,一只手攀住了窗户,心中无限纠结。

是叫林妈妈去西树胡同一趟,还是就此歇了这个主意?

灯光越来越暗,似乎油已尽,焰火也慢慢的枯了下来,外边的树叶不住的沙沙作响,始于青苹之末的微风从雕花窗里溜了进来,灯花扭动着身子,挣扎了两下,就听极其细微的“噗”了一声,那朵淡黄的花终于熄灭,屋子陷入了一片黑暗。

第十四章

日头似乎忽然的跃到了天空一般,方才还只是白蒙蒙的一片,此刻却已经是红亮亮的一汪,漾漾的从云层里透出些明亮的影子来。渐渐的,云层越来越稀,日头也越来越亮堂,和暖的照在了地上。

“碧芳苑那边没得动静?”容大奶奶举起自己的一双手,看了看上边搽着的艳红蔻丹,在这春日的阳光照射下,格外亮眼。她瞄了一眼站在身边的相宜秋华,唇边露出了快活的笑容:“瑞喜班走了两日,她都不声不响的,竟然就能忍得下来?”

“大伯娘,你便还是操心着大婚的事情罢,有大嫂与我呢!”秋华手里拿着一幅帕子描花样,以便将这帕子往绣绷上边蒙:“这事儿就包在我门身上,怎么样也要将她与瑞喜班那个文班主送到一堆去!”

容大奶奶点了点头,将身子懒散的靠在了椅子上边,随手从桌子上拿起一份单子,皱着眉毛看了又看:“唔,这嫁妆里边可还要添不少东西才行,怎么看都觉得有些简陋。”

相宜凑到容大奶奶那边看了看,见那大红的单子上密密麻麻的写着字:最上边是田庄店铺,下边便是玉器珠宝金银首饰,再往下边来便是家俬与床单被面之类。看到最下边,甚至还有夜壶,相宜用手点了点两个字道:“母亲连这个都想到了!”

容大奶奶叹了口气:“怎么能不想到!春华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看着她从一尺长的婴儿长到了现在,一想着她要到别人家去做媳妇,心里便慌得很!”回头望了望后院,见春华屋子里边还没动静,容大奶奶皱了皱眉头:“这亲事是皇后娘娘给赏赐的,我也不能多说什么,那许大公子家世不错,长得也俊,可为人处世却还需学习历练,也不知道以后他会不会变得稳妥些。”

相宜忽然便想到了淑华诬陷许允炜那件事情来,心里也有感触,点了点头道:“妹妹妹夫年纪还小,等着成亲以后便好了,自然会懂事些。”那日许允炜确实暴躁了些,若是人冷静些,根本不用于淑华争辩,直接去余家,将那余三公子拿了对质。

只不过许允炜或许也是看在容家的面子上,不想将这事张扬,却没想到淑华跟她娘一样黑心,只想赖定他不放,这才将他弄焦躁了。

“奶奶,碧芳苑三奶奶要出去了!”金枝匆匆外边急急忙忙走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说了一句话:“总算有了动静。”

秋华即刻站了起来:“果真?”

“千真万确。”金枝匀了口气,细细的说了下去:“方才三奶奶打发林妈妈到管事娘子那里去拿腰牌,说是要出府去给大小姐买添妆礼,现儿应该还没出角门。”

“妈妈,你赶紧去跟着。”秋华推了推身边的阮妈妈:“千万别跟丢了!”

相宜笑了笑:“妈妈跟丢了也不打紧,方嫂家那个老卢,一直在那边盯着呢,还有杨老夫人府上那个钱三一直在给瑞喜班看门,跑不了。”

望着阮妈妈转出去的身影,容大奶奶望了秋华只是笑:“看你这样儿,越发的精明了,你又在布什么阵法,准备逮哪只虫子呢?”

秋华嘻嘻一笑,趴在相宜的肩头道:“我与大嫂在布*阵,捉的是哪一只虫子,大伯娘,我便不相信你不知道,揣着明白装糊涂!”

“越发的精明了。”容大奶奶淡淡一笑,拿起嫁妆单子继续看,不时的问一句,春华的嫁妆还少了哪些,相宜与秋华春华一道细细说着事情,这光阴就慢慢的过去了。不多时就见日头已经快到了中天,攀着院墙的蠲紫藤萝花朵盛开,就如银紫色的瀑布。

“三爷过来了。”外边有人喊了一句:“三爷来找少夫人吶。”

容大奶奶惊诧的望了一眼,又看了看相宜:“他来找你作甚?”

相宜也有些莫名其妙,自从翠叶茶庄闹过了一次,容三爷就不敢再来闹腾,好久都没见过他的身影了,这次忽然间又冒了出来,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

春华秋华两姐妹有些嫌恶,两人携手躲进了里边的隔间,不愿见容三爷,容大奶奶笑了笑:“相宜,这可真是个好时机。”

容三奶奶出去,若是去会那情郎,刚刚好将容三爷叫了去看看,他那千辛万苦扶正了的夫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容大奶奶见着那闪身进了的人影,不咸不淡应了一声:“三弟今日怎么找到我这里来了?”

容三爷穿着雨过天青色的长衫,正是京城最时兴的式样,若不是烟抽得多了些,人比较消瘦,倒也说得上是个长相端正的美男子,可因着知道他这人的本性,见着他那样子就觉得从心中厌弃。

“大嫂,我是来找侄媳妇的。”容三爷咧嘴朝相宜笑了笑:“侄媳妇,我有一笔好生意要跟你谈呢。”

经过容老夫人向皇后娘娘进言,软磨硬泡的,终于给容三爷在詹事府里弄了个少詹事的官儿。这詹事府,主要掌管皇后与太子府的事务,皇上可是想了很久才赐下这个官职。詹事府里有掌管府、纺、局事务,用以辅佐太子学习施政的,也有训导太子的,还有一个闲职,专门掌管皇后与太子府里内务采买的。

容三爷不学无术,看来看去,也就只能做这采买之职,相当于是大户人家里头的管事。这官儿不需多大才能,可却是油水丰厚,实在对上了容三爷的胃口,上任才一个多月,他便已经从这里搜刮了一笔银子,为了表示对容老夫人的孝敬,还从采买东西里克扣了些金丝燕窝送去给容老夫人尝:“这可是专供皇后娘娘的,为了表示儿子的孝心,特地偸拿了些给母亲来用。”

容老夫人不但不阻止,反而眉开眼笑,赞容三爷有孝心,还指桑骂槐的说着容大爷容二爷没用,也不知道给府里弄些好东西回来。

容老太爷得知气得要命,将容三爷结结实实打了一顿:“皇上委以重任,你竟然假公济私,这般下去,莫要带累了我们容府的名声!”

容老夫人哭哭啼啼的将容三爷护住:“不过是一斤燕窝罢了,何苦这样责罚他!他也不过是想来孝敬我,你却下得这般狠手!我知道你见不得毓儿有出息,比你那宝贝老大老二好了去,心里头嫉妒,故此才将气撒到他身上!”

容老太爷气得发昏,将棍子扔到一旁:“你再这般糊涂,仔细将老三给断送了!”

“哼,不过是些许点东西罢了,竟然说起断送这两个字来,你这不是在诅咒老三吗?”容老夫人将容三爷扶起:“毓儿,一切仔细些!”等着容老太爷走开,容老夫人压低嗓门道:“以后有什么事情别告诉你爹!他是个想不通透的。”

容三爷得了容老夫人夸奖,越发高兴起来,每一笔采买,他都要雁过拔毛,总要到上头弄出些银子来。这一次太子殿下想要笼络一些朝中重臣,嘱咐他去采买些贵重礼品,托人送去各府,容三爷心中一喜,愈是贵重,他愈能赚到银子。

拿着笔开始列单子,想来想去,容三爷盯上了华阳春。

华阳春是侄媳妇的私产,自己若是能拿个低价,然后高价卖出,肯定能收一大笔银子。容三爷打定了主意,急急忙忙的来找相宜,想要问她要给最低价。

相宜听说真是跟她来做生意的,自然也不会推拒,笑着应承下来:“三叔要多少斤茶叶?我这华阳春上品乃是贡茶,宫里收是一千两银子一斤,三叔要得多,我自然可以少收些银子。”

容三爷眉飞色舞:“我要二十斤,怎么样,算是大生意了罢?”

“三叔,来翠叶茶庄批发的,可都是一百两百斤的拿货呢,只不过看在三叔的面子上,我就给你一个拿货的价格罢。贡茶宫里收一千两,外边零卖不过八百,拿货的价格五百五,三叔,你要二十斤,每斤按着宫里的价格快能赚一半了。”

这詹事府管理采买内务的少詹事真是个好职务,轻轻松松的,九千两银子就到手了。

“侄媳妇,还能再少些不?”容三爷嬉皮笑脸道:“三叔日子过得苦,你多多少少还得帮衬着些,一斤四百两银子罢。”

“三叔,我这是最低价,大周都一样,再也不能少,四百两银子一斤,真做不到。”相宜摇了摇头:“三叔若是不相信,去买大红袍试试就知道了,拿货的价格更高。”

容三爷有些不高兴:“侄媳妇,你可真是小气。”

“三叔,银子在你手里,货在我手里,买不买是你一句话,四百两一斤我真做不到,你若是嫌贵,只能去买旁人家的了。”相宜笑了笑,端着茶盏慢慢悠悠的喝了一口:“刚刚好,三婶娘出去给春华买添妆礼了,不如三叔去找她一起转转,去京城的茶庄问问茶叶的行情?”

“我懒得走了,五百五就五百万,到时候你派人给翠叶茶庄的掌柜说一句,我这就派人过去拿货。”容三爷站了起来,望了望园子外边:“都快晌午了,她还到外头去买什么添妆礼?”

相宜微微一笑:“三婶娘可是对春华疼爱得紧呢,这个时辰了还急急忙忙的赶出去,听丫鬟说,刚刚才派了林妈妈去讨了腰牌。”

第十五章

“相宜,你这眼药下得不轻不重,刚刚好。”容大奶奶笑着看了她一眼,朝旁边站着的银叶说了一声:“让厨房准备开饭,将今日备下的菜式单子拿过来给我过目。”

春华秋华从隔间里走了出来,急急忙忙问容大奶奶:“三叔过来作甚?”

容大奶奶笑道:“他来跟你们大嫂谈生意呢,这可是想睡觉来了个送枕头的,刚刚好透露了下那姓贾的行踪。”

秋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那就等着看热闹罢。”

容三奶奶坐在车子上,马车一路晃动,她的心也不住的跟着晃,只觉得落不了底。

在家里憋了好几日,思前想后,她最终没有拗得过自己那一缕似有似无的情思,决定冒险出门去会会那个十几年前的情郎。她想问个清楚,当年为何抛下她就走了,那枕边发过的山盟海誓,究竟是为了应付她还是真心。

自从与他好上了,她就一直打算要跟着他私奔,浪迹天涯,可没想到他竟然就这样偷偷摸摸的走了,根本就不知会她一声,这让她实在有些难受。那日见着他,容三奶奶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昔日那般英俊潇洒的他,怎么竟然变成了这么一副模样。

这岁月不饶人,美人迟暮,也不会饶过那昔日的翩翩少年郎,容三奶奶见着他挂着老生的胡须,心中一颤,差点都要落泪,他竟然如此潦倒!

今日借了给春华买添妆礼的名头,总算是出了侯府,她一定要见他一面,好好说说这些年的相思之情。容三奶奶摸着自己的胸口,只觉得扑通扑通的在乱跳,怎么也静不下来。

到了金玉坊,容三奶奶打发马车回去:“我还想买些别的东西,到时候我与妈妈自己雇辆马车回来便是。”

车夫不疑有他,赶着马车往回走了,容三奶奶带着林妈妈进了金玉坊,先看了首饰样子,定下一套,让伙计包好送去长宁侯府:“就说是三房给大小姐的添妆礼。”

伙计笑了起来:“这可是自己做馍自己吃。”

金玉坊不是容家的铺子么,容家每年自己来买的首饰也不少呢。

这边选好首饰,急匆匆奔出金玉坊,容三奶奶只觉自己额头上全是汗珠子,举起手来抹了一把,停在坊口的一辆马车会错了意,马车夫甩了下鞭子,赶着马车朝她走了过来:“这位夫人,可是要去哪里?”

林妈妈抢着道:“去西树胡同。”

车夫很殷勤的扯开帘子:“一百文钱。”

容三奶奶也不跟他说多话,由林妈妈扶着,撩开马车门帘便钻了进去,马车辘辘前行,容三奶奶透过窗户旁边的软帘看着外边的街道,心里充满了忐忑不安,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她偷偷摸摸去见他的光景,也是这般心慌意乱,全身发软。

攥住马车侧面的帘子,容三奶奶往外边瞟了瞟,街头巷尾到处都是人,大家似乎都在用不屑的目光看着她:“长宁侯府三奶奶去偷会戏子了!”她全身有些发冷,汗涔涔的沾湿了衣裳。

不,我只是去见他一面,问问清楚当年怎么就不辞而别,容三奶奶暗暗的对自己说,我绝不是去偷会戏子,我真的只是去得个心安。

西树胡同和金玉坊有一段距离,走了一段辰光才到,容三奶奶坐在马车里受尽煎熬,一张脸都白了一大片。好不容易才挨到车夫将马勒住,在外边高声道:“夫人,西树胡同已经到了。”

容三奶奶掀起一点点门帘往那西树胡同看过去,就见那胡同深深,里边有不少人来人往,心里有些害怕又有些羞怯,她轻轻推了下林妈妈:“妈妈,你去去问问,若是瑞喜班确实在这里租住,你……”

林妈妈点了点头:“我晓得。”

外边的阳光甚是温和刺眼,从马车里看外边,似乎白花花的一片,路上的行人似乎都模糊了起来。容三奶奶瞧着那由远而近的文班主,心里忽然有些害怕了起来,若是他还认不出自己,那该有多么尴尬!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容三奶奶坐在车厢里,身体僵硬,一双手紧紧的抓住了自己的衣裳,望着那站在马车门口的文班主,喉咙一阵发干,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位夫人……”文班主才喊出一声,忽然间就呆住了,很久以前的一张脸孔浮现在他眼前,和马车里坐着的容三奶奶重叠在一起,他的手紧紧抓住了马车的帘子,几乎要将那粗布门帘揉成一团,眼睛睁得愈发的大了:“夫人姓贾?”

“是。”容三奶奶低低的应了一声,只觉自己全身都没有力气,坐在那里望着文班主,两条腿软绵绵的,跨不出步子来。

“夫人若是有意请我瑞喜班去府上唱堂会,还请移驾到宅子里去商谈,这马车上不是谈话的好地方。”文班主伸出了手来,一把抓住容三奶奶的胳膊,这让她全身都颤栗了起来,多久没有男人强有力的手放在她胳膊上边了?现儿她就像被掳掠了一般,成了猎人手下的猎物,等待着他无情的夺取。想到此处,她全身都忍不住发起抖来,一种快乐几乎要从她的身体里洋溢出来,将她整个人湮没。

林妈妈扶着容三奶奶默默的跟在文班主身后,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边走,容三奶奶只觉得自己身子飘在云上一般,又如同踩在棉花堆里,怎么也踏不到地上。文班主没有领她往胡同里边走,而是拐着从旁边一个方向去了,容三奶奶小声的问了一句:“西树胡同不是往那边去的吗?”

文班主压低声音道:“别说话,跟我走。”

三人一前一后的走过了街面,又拐进了一条小巷,小巷很窄,四周静悄悄的,走了很久都没有看到一个人,只有经过一家人的门时,忽然窜出了一条狗,吓得容三奶奶脸上变了颜色。那条狗站在小巷的中间,呲牙咧嘴的望着容三奶奶片刻,这才夹了尾巴耷拉着耳朵走开了去。容三奶奶靠着墙喘了两口粗气,只觉得自己的腿实在迈不开来,文班主回头看了她一眼,折回身子,望了望四周,见没有旁人,这才伸出手来扶住了她:“走。”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可却让容三奶奶忍不住心都颤了起来,他的声音还是那般动听,虽然不如十多年前的清亮,可那低沉略带沙哑的嗓音却让她有些恍惚,好似打开了记忆的大门一般,以前的种种,席卷而来。

文班主领了容三奶奶从后门进了后院,小院很是幽静,靠墙种着一排大树,两层的小楼前栽种着各色花卉,红红绿绿的一片,显得格外热闹。文班主推开小楼的门,将容三奶奶引了进去,林妈妈很忠实的站在门外把风。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种暧昧的气息在那空寂的屋子里流转,文班主盯住容三奶奶的脸,伸出双手握紧了她的手:“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那样美。”

听了这话容三奶奶几乎要流出泪来,望着文班主,她颤抖着声音道:“你不用说恭维话儿,你都已经不识得我了,在长宁侯府上,你瞥了我一眼便转过了脸,分明是早就忘了我。”

“哪里能忘记你?我忘记谁也不会忘记你!”文班主极力的想着容三奶奶的名字,事情过得太久了,他只记得她姓贾,因为和她闹出的风流韵事,瑞喜班被迫离开了杭州。面前可是送钱的金主儿,他不能得罪,只能笑着捏了她的手:“那日在长宁侯府上,那么多人,我怎敢与你相认,若是我开口喊你一句,总怕会被人当场打得半死!”

容三奶奶心里快活得很,她感受到他手上的热度炙烧着自己的肌肤,他的眼睛里含情脉脉,就如当年他望着自己一模一样。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竟然还记得我,我原本以为你已经忘记了!”

见她的身子渐渐软了下来,眼波流转就如一汪春水,文班主知道容三奶奶已经有些情动,手上用力轻轻一带,便将容三奶奶抱在了怀里,一种男子特有的气息将容三奶奶拢住,她觉得自己呼吸渐渐艰难起来,似乎不能出气。

文班主的脸在她眼前慢慢的变得越来越清晰,她能见着他细密的睫毛,他乌黑的瞳仁,他高挺的鼻梁,他的嘴呼出了热气,迷雾般在自己眼前徘徊。她闭上了眼睛,感觉着嘴上落下了一个柔软的东西,渐渐的深入了下去,撬开了她的嘴唇,忽然就擭住了她的舌尖,顷刻间变得格外粗鲁,反复吮吸着她口中的甘甜。

容三奶奶开始还略微抗拒了一下,可慢慢的她便放弃了抗拒,逐渐被心底涌上的情yu掩没,伸出了两只胳膊来抱住了文班主的腰,一双手不住的在他宽厚的背上摩挲,两个人交叠在了一起,窗外透进的日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了地上,黑压压的一团,奇怪的在那里不断的变幻着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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