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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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扬小调,就看到孟宴老师站在门口,穿着一身灰色的唐装,他的身后跟着一名戴墨镜的男人,那男人手里提着一个行李,我拉开车门滑下去,背好背包,拎着小行李袋走到孟宴老师的跟前,低低地喊道,“老师。”

他扫了我一眼,嗯了一声,然后他身后的男人把行李箱递给我,我愣愣地接住,顿时呲牙咧嘴的,好重。

接着另外一辆高高的车子,停在我们面前,孟宴老师指着后车厢说,“把行李放上去。”

我提着他那重得要死的行李箱,颤颤巍巍地将行李箱放进打开的后车厢,然后把我的小行李袋也放了进去,孟宴老师则已经上车,那名戴墨镜的男人给我开了车门,说道,“请吧,小主人。”

我忍住瞪他一眼的*,狼狈地爬上车,在车后座坐好,还叫我小主人呢,却把行李箱丢给我。

车子开得很快,不一会便在火车站停下,我吃力地开了车门滑下车,后车厢正好打开,我急忙挪过去把行李都搬了出来,孟宴老师走过来,顺手拿走了他的行李箱,然后说道,“进站吧,你自己管好你自己的行李。”

我嗯了一声,跟上他的脚步。

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车,火车票写着:海印—上海

上海那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孟宴老师买的是软卧,车厢里只有我跟他,他进了车厢后,捧着书在看,我坐了一下觉得有点困,便躺在床上,耳边是火车的轰鸣声还有格叽格叽的铁路声,这个时候,我才有了要离开海印市,离开常青镇的真实感觉。

我就要去一个没有张楚,没有李秀,没有爸爸妈妈,没有郭晶,没有杨天,没有唐君,没有素贞阿姨的地方。

胸口翻涌着升到半空中的思念。

我看向对面床铺上的孟宴老师,有那一霎那间,一丝怪异的感觉挤在我心口,不太舒服。

孟宴老师突地转过头,对上我的眼神,我急忙把眼神挪开,接着他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我第一次跟巩老师出来的时候,7岁,什么都不懂,只是紧紧地抱着我的画板跟画笔,那是我第一次离家那么远,也是我第一次独自一个人出门,李优,人生总有无数的第一次,你的第一次比别人早,说明你的人生起步得早,不用担心,我虽然不太会照顾人,但是看好你,我还是能做到的,所以,困的话,就睡吧,到了我叫你。”

他在说七岁的时候,我转过头,对上他的眼神,那双能渗透人心的眼眸里有着罕有的一丝温柔。

突然令我胸口的不舒服一散而去,心安了不少,我朝他抿嘴笑了笑,便抵不住困意,堕入了梦乡。

接下来的日子,我完全没有时间去想别的,我从来不知道我的人生会这么忙,给我13岁的冲击特别大,尤其是当我来月经,悄悄地躲在房间里,拼命地喝着红糖水,然后捂着肚子坐着看着窗外的月亮的时候,我才恍然我还有点时间可以坐着。

到达上海的第二天,画展就开始了,我跟在孟宴老师的身后,看他给许多学生做指导,又接待了许多没一张脸我能记住的大人,还有些眼睛是蓝色的,头发是黄色的洋人,很多人一开始都不知道我是谁,孟宴老师就提着我的衣服往前推,语气淡淡的,却带着自豪地说,“我徒弟。”

那些人就会哇地一声,对我投来倾羡的眼神,接着就开始有人跟我搭讪,甚至有人认出了我是《夕落》的小画家,欢喜地朝我手上塞卡片,说以后要带他的徒弟跟我切磋。

孟宴老师推开那人的手,冷着脸说,“没有我的准许她是不许跟任何人切磋的,我们的画不是为了跟谁切磋,那是发自内心的灵魂。”

那人讪讪地直说,是是是,随后把卡片收了回去,几许不甘地看着我。

孟宴老师看着那离开的人,捏着我的肩膀说,“李优,人心都是浮动的,你切记,不要忘记初心,可进取可进修,但别自傲。”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

在这种满是招待客人,满是画展,满是私下标画的日子,孟宴老师给我定了每天一幅画的任务,他说,“你随心所欲地画,感触到了,就算再忙也要放下手里的事情,打开我给你的画室,画一幅你喜欢的画,我不想再看到任何灰色,我想看到的是你的喜悦。”

他也不让我画多,每天一幅,多的撕了,少了就算不睡觉也要补齐。

我交了五六幅,他都不满意,直到离开上海的前一天,那一副座落在夕阳下的凯旋门,他才满意,接着那天晚上的奖励是他带我去逛上海,我被上海滩迷住了,黑夜里波光粼粼的海水,印着一轮高高的月亮,浩瀚无际的感觉,孟宴老师眯着眼站在我身边,风衣被风吹得飞起,夜晚的上海,沉静着。(备:1993年12月14日,东方明珠广播电视塔350米立体结构封顶)那时我们看到的还是尚未封顶的塔,孟宴老师说,等1995年带你过来玩儿。

我点头,朝那位置看去,带着期待。

接着,我们从上海坐火车前往杭州,杭州的画展持续了一个月,那是最为忙碌的一个月,我见识到孟宴老师分身乏术的能力,在一个月里,我对孟宴老师的崇拜达到了极点。

我更恨不得自己能快点长大,而帮到孟宴老师,孟宴老师蹲下身子摸着我的头说,“不能着急着长大,人要一步一步来,顺着自然的规律,然后带着你的嗅觉跟你的感受,顺着时间长大,这样你的人生才会完美。”

我嗯了一声,心渐渐地沉静了下来,全心投入地去帮助孟宴老师,画着我该画的画,做我该做的事,每天晚上回到住的地方之后,我会把语数英拿出来,今天看这一本明天看那一本,英语单词我每天都在背,数学有很多不懂的,我就划下来。

在杭州的第十五天,一个新的画奖出炉。

名单上有张轩的名字。

孟宴老师捏着那份名单,笑了一下,说道,“这个孩子不得了,不得了。”

我凑过去看,那是一份叫空间比赛的名单,张轩的画叫:帽子侠,得的虽然是第三名,但却是年纪最小的,想到张轩拿着奖金喊着要去吃鱼的情形,我就忍不住好笑。

孟宴老师摸摸我的头,说道,“你不用急着去比赛,你得累积更多的情感,让每一幅画都成为顶级之作,那才叫成功。”

我看着孟宴老师,点头。

过了杭州的画展,下面的行程都非常地赶,一个半月要去五个地方,广西,云南,都江堰,西安,最后一站是广州。

离开家也一个半月了,我一开始并不想家,也不想任何人,在新鲜的事物上投入了大量的精力,看到许多来自世界各地的画,冲击力常常让我回不了神,但是在匆忙赶路的这一个半月,我却开始想家,想许多人,我曾经以为我不会怀念的地方,我一直认为我恨得要死的地方,竟然让我疯狂地想念。

孟宴老师看了我画的画之后,笑着摸我的头,说道,“你是想家了,能想家是好事,说明你心中有爱。”

我抓着胸口的衣服,愣愣地看着孟宴老师,他说……我心中有爱?

我心中一直都只有怨恨,他却告诉我,我心中有爱?

1993年四月初,漫长的巡展到头了,孟宴老师带着我,回到海印市,呼吸着海印市的空气,我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看着熟悉的街道,我有种宛然隔世的感觉。

糖糖老师的头发剪短了,额头还是有一戳服帖的软发,他拉着我的手,说道,“我带你回家。”

我重重地点头,贪婪地看着他温柔的神情。

此时,我竟然想要感谢李秀,感谢妈妈,感谢那个恶心的爸爸,感谢他们逼我去上美术课,让我认识了糖糖老师,也让我有了机会当孟宴老师的徒弟,我跟孟宴老师告别之后,糖糖老师就开车来接我,将我带往回家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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