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比烟花绚烂（1 / 1）
手执了一枚晶莹泛着冷光的白子在手中把玩，季九望向我的眼眸一瞬间深且黑。
良久，他放下手中的棋子，搁在空荡荡的棋盘上，微笑看着我道：“何以见得？”
不过刹那，熟悉的杯弓蛇影的感觉又从心底泛上来，我有些心浮气躁，花了很大力气才压制住那份说不出的难受。
我定定的回望他，摇头道：“若是再猜不出，恐怕你此刻就算还给我自由，我都没资格去得了西兰国都。”
季九站起身子，他身上穿着的淡青色袍子有些空落落的，宽大的袖子垂在了身侧，他走到窗前，看看院子里被雨打湿的青竹，忽然间低声道：“你不担心？”
“担心什么？”我亦是放下了手中的账册走过去，靠近窗边，跟他并肩而立。
“关于替身这件事，那是需要高度的配合的，我若是不合作，别说会误了你的事情了，那位你要见的达官贵人一个不当心就会迁怒在东院人的身上。”
我直截了当的跟他点明：“你心存良善，好意思见到他们为了你遭罪？”
季九转身对着我，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神情，他惊愕道：”你居然能猜得出？“
”不是猜的，是蒙的，“我用力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咧开嘴笑道，”现在你接我的话，我才算是可以确定了。“
”聪明的不像话了。“他眼波深深地望着我道。
”承蒙夸奖。“我很乐意他给我这个特别的评价。
他跟我对视一眼，双双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笑意。
”别怪我给你打退堂鼓啊，“我走回桌边坐下来，大大方方的替自个儿倒了一杯茶，端起送到嘴边，一气儿喝下半杯。
”我不知道还好，知道了就觉得你的希望不大。“
我对着杯中的茶水啧啧道：”连茶叶都好生金贵，你那位金主，真是不惜工本。“
季九慢条斯理地走回来。在我对面坐了，效仿我倒上一杯，却只是品了一小口便咳嗽起来。
他好容易止住了咳嗽，对着我笑道：”谁说不是呢。但是平日里，糟蹋的多。“
”那是因为不事稼穑，不知柴米贵，同时也是因为身居高位，得来的一切都容易，所以才这么不遗余力的讨好一个人。“
但是，我有个疑问，盘旋在心底，此刻算是个良机，不由得就问了出来：”九爷。你那位贵主子，是不是对你有愧疚？“
“大约......是有的。”
“你现在这个样子，跟她有关？”
他眼中暗了暗，我后悔提起这个话题。
明摆着他的年纪不大，可是外表的违和。那一头白发看起来分外刺眼。
一时间又想不出自然转换的话来，我打了个呵呵道：“看我哪壶不开提哪壶，但是我既然有任务在身，多了解一点总不是坏处吧。”
”你别见怪。“
我不动声色的移开打量他的目光，语调轻松地对着他道：“九爷，若是这一次，你的计划成功了。那你自己打算去哪里？”
”是离开西兰，还是就在西兰寻一处安静的地方隐居？“
“我还没确定把这任务给你，你怎么会关心我自己的去处？”
我转回目光，神情专注的看着他道：“自然是因为我打算好了，决定帮你，替你争取到时间。”
我将桌上看完的账册收纳整齐。掰了掰手指道：“我能做的，就是到那一步，你也知道，我缺少能让她长久宠信的必要条件。”
话说到这里，我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更是忍俊不禁。
“拖延些时日，或许能做到的。”
......他对着我低声道：“你可以放心的，就冲你神似我几分的长相，生命安全是不成问题。”
我佯怒道：“你诳我呢，只怕死罪能免，活罪难饶。“
”你不怕她恼羞成怒，囚禁我一辈子么？”我夸张的叹了口长气道，“九爷，那我可赔大了。”
窗外的雨在不经意间停了，耳畔听不到雨滴拍打在竹叶上的声响，天边云散。
“小......林，你陪我去竹林间走走。”
季九从椅子上起来，眼神瞥了一眼窗外道：“我很久没有出这个屋子的门了。”
“这......可以么？”我眼神犹豫的看着他，脑海中迅速想了一遍今早到现在，他的进食跟用药情况，确认季九今天的药没有漏服。
“没什么不可以的。”他微微一笑道，“一想到不久之后，我就能离开这里，去到我想去的地方，心中欢悦的很。”
我被他难得欢快的情绪感染了：“那你得再加件衣裳，并且说好了啊，只在竹林转转，不出院门。”
我赶在他前面，先推开了通往竹林的那扇门，脚步轻快的走了出去，雨后的地面还有些湿漉漉的。
”我没兴趣去湖边看歌舞升平的，你放心。“
我话题一转，这回倒是有聊的：”说到歌舞升平，你送我的那一支箫真是精致，当真是你亲手做的？“
”那还能有假，我花了整整半个月才做完的，当完工的时候，可高兴呢。“
“一支箫至于高兴成那样，莫非......是要送人的？”
“不错，又被你猜对了。”
“那为什么还在你这里呢？没有送出的理由是......？”
季九的眉间锁了起来，语调听着很是难过：“当时为了庆贺他生辰而做，可惜没等到那个时候，我就离开了，所以没机会送他。”
“我走的时候，身上带的东西不多，其中一件就是这一管箫。”
“既然对你来说这么有意义，怎么现在又轻易地送给了我呢？”
我摸不透他的想法，换成是我，哪怕收藏到老，或者深埋，也绝对不会想到送给别人的啊。
“因为......我不会再有机会亲手送出了。”
我轻轻叹了口气，低头道：“可是这几年来，你时刻带着它，你真是个长情的人，那位姑娘若是知道的话，恐怕很是感动。”
季九停顿脚步，，眸子里的神色有些晦暗：“谁跟你说对方是女子？”
“啊，你确定，你不是......”我惊讶的看着他，是我脑补太多，自动带入了一对青梅竹马小情人的印象？
“这话题就此打住，”他一副不愿意多谈的样子，伸手在我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道：“放心吧，我绝不会让你为难的，小林。”
雨后的竹林间空气清新，他加了件白色的外袍，步履缓慢的穿过小径，停留在竹林间的空地上。
我目不转睛的望着他的背影，冷不防他忽然间转身道：“小林，怎么你的脚步反而磨磨蹭蹭的，比我还慢。”
他在竹下冲我轻轻招手，一时间恍惚的感觉又上来了，我脸色一白，赶紧打起精神道：“就来就来。”
林间的小亭子内，我跟他各坐了石凳的一侧。
季九偏头望了我一眼道：“我碰见她的那一年，是我最狼狈的时候，我从家中逃离，一路赶了不知道多少路，中途还遇上了边关的一场战乱。”
这个“她”显然已经不是之前说的“他”。
“路上遇见的流民，几乎是疯狂的模样，见人就抢，其实那个时候没法去苛责别人。”
“可以理解，兵荒马乱的时候，温饱都成了问题。”
“你是不是动了同情心，然后接济了难民，结果被抢劫了？”我瞥他一眼，笑道。
季九怔了怔，难以置信的望着我：“你说得跟你亲眼见到似的。”
“哎，我猜都猜得出，你肯定也是锦衣玉食惯了的。”
“碰上这种时候，同情心不泛滥才怪，可是你得记住，越是兵荒马乱，越不能露财，否则会很惨的。”
他眼神复杂的看着我道：”你有同样的经历？“
我抿了抿唇，再一次摇头：”我跟你差不多，也是身无分文流落在外头，好在遇上了一个好心人......”
眼前闪过那一晚，比烟花绚烂，我从水中探出脑袋的时候，云楚让我惊艳的容颜！
心底酸了酸，我低声道：“可见有时候，好心未必有好报。”
“她带你走了吧？”我转回刚才的话题，眼神停留在他脸上。
”嗯，跟她走了，然后一呆就是好几年，直到出了一场变故......”
“把你安置在这里，是......她的意思？“
我试探着问了一句，语气带着迟疑。
“小林，”季九沉默了片刻换了我一声道：”不完全是。“
”我跟你说过的，你可别小看了这里的两个院子，西兰各地的消息可都知道。“
雨后竹林风沁衣凉，我用探究的目光凝神盯着他许久：”这也是她默许的？“
”西兰的事情，有哪一桩哪一件能轻易瞒过她。“
季九在竹下负手而立，嘶哑的声音听起来淡漠无比。
我微微一怔。
季九虽然没有正面回答我，但我听懂了他的意思。
心跳一瞬间如擂鼓，要说之前还带着小小的怀疑，都在他此刻的这句话面前土崩瓦解，这个已经不是暗示，就是明说了。
果然......是真的！
西兰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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