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只猫（1 / 1）

社会就是如此，初中与高中是一条坎坷崎岖的羊肠小径，大家蒙着眼睛小心翼翼地在布满石子的路面上摸索前行，每个人都不知道前方存在着什么、又会发生些什么，而当六年的旅程走到尽头，大家一齐摘下眼罩，突然发觉原先与同学好友们平起平坐同进同退的印象只是默认的错觉，于是乎你是你、我是我，即使嘴上说着天长地久真情永在，但各奔前程之后，感情依旧如同沾上水珠的钢笔字，在时间中一点点模糊浑浊，最后只不过剩下一团回忆里的淡蓝se墨迹。

这种事情，与其说是人心的悲哀，不若说是时间的本质。

没有时间无法带走的，没有时间无法改变的。

即使你坚信不会因岁月而迷失曾经的自己，不会因时光而忘记当初的诺言，但令人惋惜的地方恰恰就在这里——时间带来的改变不会被人的思想所左右，这是一种不可抗的流转。

从某一天起，你会突然发现自己不爱睡懒觉了，开始喜欢吃零食了，最爱听的歌曲变得无聊了，冬天学会戴围巾了，即使早秋也会感觉到冷了。最重要的——那个即使放弃生命也不愿忘记的身影，仿佛只在转身的一瞬间，就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而当你努力地去尝试为此悲伤，却发现根本落不下一滴眼泪，曾经的场景历历在目、曾经的感觉也铭记在心，可此刻它们却都像被装在透明的盒子里，可望可感却不可及，无论你多么不愿意、多么不甘心，也只能承认这个事实——

回不去了。

根本就回不去了。

即使从新开始，也无法像过去那样为你痴迷了。

人的心啊，从来就不在自己手中……

正因为清楚地理解到这点，李未眠从发现自己喜欢上韩砚瓷的那一刻，就打算以旁观者的身份一路走到黑。

人生的轨迹已经注定，何必用自己的幼稚去阻碍另一个人的未来？

其实像这样的话，不去叨扰她的生活、不必打乱的她的节奏，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她，然后在未来某个时刻将她慢慢淡忘，也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你做你的公主。

我做我的青蛙。

这样就足够了……

这样就很好了……

自嘲一笑，骂了自己一句“该死的文艺范”，李未眠突然发现自己现在很想出去走走，至少也要晒晒太阳让心情变好一点吧。打定主意，把试卷翻过背面，再收拾好水笔与笔袋，李未眠背起书包径直走到监考老师面前，“老师，我做完了，可以交卷了。”

头顶灰发稀疏的中年老师眼神诧异，可还是点头同意，随即把头向门口方向轻摆，示意李未眠可以走了。

李未眠冲这个有些未老先衰的监考者微微一笑，同时没有忘记向打算起身前去审查自己试卷的老师恭敬留下一句“谢谢老师，老师再见。”然后慢步走出教室，把只写了名字考号的试卷就此远抛脑后。

走出教学楼，明媚阳光迎面而来，晃得人眼花，李未眠一面举起左手挡在眉毛上方，一面思考自己接下来的所去之地。因为是考试ri，所以交卷之后就可以享受比平时提前许多的放学时光，紧邻办公楼的西面侧门异于往ri提前打开，想来保安人员也接到了校领导的命令，按下按钮，打开了那扇破旧得如同上世纪产物的电动门。

走出校门，是一条两旁栽满柳树的柏油路，这条马路位于深巷之间，车迹罕至，只是为了缓解放学时正门前的拥挤交通而建，所以其他时刻，这里都会安静祥和得像一条乡间小道。

李未眠把双肩书包搭在一边肩膀，两手插入兜中，一摇一晃迈着舒服的八字步，走得十分吊儿郎当，像是个因为成功逃学而沾沾自喜的不良少年。

可正当他专心享受漫步的悠闲时，一声刺耳车鸣在身后响起，像是划破宁静长夜的凄厉嘶嚎，安逸的乡间小道氛围顿时被破坏殆尽，李未眠转身，一辆黑se桑塔纳遥遥驶来，“哗哗”的车轮滚动声在四周清晰回响，愤愤的侧身让开，李未眠打算在这辆黑se轿车擦身而过的时候好好朝驾驶室里鄙视一下对方。

可就在避身闪开的一瞬间，不知从哪里走来一只流浪猫，刚好落脚于自己方才站立的位置，前身匍匐，后臀上翘，慵懒地舒展起腰身。

李未眠微微一愣，随即怪叫一声，打算吓跑这只停在危险地方的无知猫咪。

可那只通体雪白的流浪猫却只是舒服的眯起双眼，对他的刻意怪叫熟视无睹。

下意识转头——

——糟糕！

司机好像根本没有看见它，见到前面唯一的行人已经让开，一脚油门，桑塔纳以更甚方才的速度向这边驶来！

而眼前这只猫咪，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即将来临的杀身之祸，不仅继续伸展着懒腰，就连顶端长有黑se斑点的尾巴，都开始惬意地在空中摇晃起来。

快走！

会死的！

你会死的！！

李未眠跺着脚，焦急地冲猫咪大吼大叫，那只流浪猫好像终于注意到这个面向自己无礼大叫的家伙，缓缓转过胡须纤细的脑袋，然后睁开眯起的双眼，向李未眠看去。

嗯？

不对——

眼睛……

这……

这是……猫咪的眼睛吗……？

眼眸，残红凄厉，仿佛暗夜之下浸泡于鲜血中的玫瑰。

目光，幽邃怜悯，仿佛九天之上悲哀俯视人间的神祗。

在睁开双眸的一瞬间，那具毛茸茸的身躯里豁然弥漫出令人作呕的气息，肮脏污秽、浊朽沉闷，仿佛带着在大地深处压抑了千万年的疲惫腐朽，在睁眼的一刹那，这只方才还是可爱慵懒的猫咪，竟仿佛变成了一个来自九重深狱恶魔！

李未眠心神震撼，一阵刺骨寒意顺着脊背直窜脑海，可未等寒意褪去，下一刻，身体竟然下意识地向前迈出一步。

等等——

为什么？！

可恶！身体怎么完全不听使唤？！

李未眠眼双死死盯着对面，与那道诡异目光交汇着，双脚不由自主地走向对方，整个人听话得像个没有思想的奴仆。虽然意识里清楚的告诉自己不能上前，但身体就像是没有装上电池的遥控器，即使拼命按下按钮，指示灯也不会亮起半分光芒，甚至就连合上双眼避开那道深邃眼神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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