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么近,这么远 <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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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第一眼看见地上躺着的三具孩童尸体时,挽云就轻轻楚楚的明白,她被算计了。

对方的手段很是高明,一环紧扣一环,丝毫不给她留一分反击的余地。

先是趁她不注意,直接闯入内室抢走小燕手里的莺儿,得手后一刻也不多呆,立即飞离去,营造出一种“我只在意这个小婴儿的性命,其他孩子们我一概不管”的假象。

那时的她面对一个两难的抉择:不追,那莺儿只怕是有去回。可若是去追,那另外三个孩子的安危谁又能保证?

可怜手足情深,待三个孩子反应过来后,齐齐跪在她的面前,哭着喊着拜托她将莺儿救回。挽云想着先前的黑衣人既然没对三个孩子下手,也许目标真的只是莺儿,于是便没再犹豫,立即踏追出。

其实,这根本就是一桩死局。她去追,三个孩子的命便没了;她不去追,莺儿的命便没了。论她怎么做,结局都只有一个:用至亲之血,离间她与林云。

当挽云看见街坊邻居们半夜都围在院门前言抹泪时,她心下一凉,难道真的是调虎离山之计?难道孩子们真的都被……

她强装镇定的挤了进去,在亲眼见证了孩子们的尸体后,挽云只觉得浑身冰凉。

孩子们的脸被划得血肉模糊,房屋明显有起火的痕迹,可孩子们身上却没有烧痕……光凭这些所谓的表象,任何人不费吹灰之力都能拼凑出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她,一个被毁容了的疯女人,法面对孩子们的冷嘲热讽,一时怒起而群杀之。杀了还不解恨,非得将他们的脸也划烂,又怕事后败露,于是放了一把火试图掩饰真相,欲将三具尸体上的痕迹堙灭在滔天火场里。自己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则抱着小婴儿出门,随便装作去寻找林云柳儿的样子。待估计大火将屋子烧完后,她再回到这里,扮作什么也不知的模样便可蒙混过关。

可惜天算不如人算,火势竟提前扑灭,孩子们的尸体及时救出,一切阴谋皆被戳穿,她纵是有再多的托词,也法在众人面前辩解一句。至此,穷凶恶极的凶犯落网,千夫所指万人所唾,林云也不会放过自己。

呵呵。挽云冷笑,多么完美的剧本啊,只差最后一个经典结局了——谁愿意跳进黄河洗不清?谁愿意缘故一身骚?自然是能逃则逃。何况轻功一流之人,逃起命又有谁人能挡?于是百口莫辩之下,凶犯慌忙逃去。从此她与林云正式结成宿敌,终日惶惶不敢相见……

挽云不得不赞叹:好计谋,好心机,好大胆!

可惜,唯独看错了人。

不战而退,别人能做到,她不能做到!

街坊邻居们惊慌地看着这位满脸肃然的意外之客,从她疮疤布及的脸,看到她手中怀抱的莺儿,一直看到到她那袭水蓝衣衫上沾染的血渍,顷刻间所有人脑中都迸出两个字:是她!

有个大妈胆子大,她看挽云身上没有刀具,瞧着模样也是个没什么杀伤力的弱女子,于是大妈壮着胆身子一歪,从挽云怀里顺势抢过莺儿,拔腿就往翎云身边跑。

潮水般的喝彩从四面八方涌来,大妈宛如平民英雄,怀抱着莺儿挺直了腰杆,得意洋洋地冲挽云嗤了口气。

挽云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那位大娘,若不是怕伤了莺儿,她能从自己怀里抢过孩子吗?

见她好欺负,有人开始往院门外退,有的人去稍远些的街巷叫熟人来帮忙,有的人想到了报官,大家匆匆往不同的方向而去。而更多地人则是选择默默堵在门口,肩踵相接地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以防她心虚害怕转身逃了。

如此天理难容之人,今日怎可轻易放过?

翎云也看着挽云,他的目光清冷如月,没有愤怒没有责问没有怀疑,只是简简单单的看着她。

挽云突然咧嘴一笑,“你也觉得是我,对吗?”

好一个众叛亲离的场面,好一个人人喊打的沐挽云。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都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可问的?林云没有直接拔刀相向已经很给她面子了。

翎云默然相望,须臾,道:“我只想听你亲口说。”

“好,我说。”挽云昂首对上他的眼。

话刚出口,四周的人们立即竖起耳朵,准备争当本案的证人。

趴在地上装晕的柳儿亦微微一颤,呼吸吐纳间有些紊乱。

挽云继续皮笑肉不笑,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在一圈鄙视怨恨的目光中站直了身子,道:“我要说的只有一句话,不是我,你信吗?”

围观群众们一愣,四周立即有了骂声:“你个臭娘们还敢抵赖!”

“不见棺材不掉泪,捆你去衙门打你三百板子!看你还赖不赖!”

“还去什么衙门?就在这里打!把衣服扒光了打!看看她流的是不是黑血!”

民愤越积越高,骂了半天,大家见挽云一直不还口,还以为她理亏不敢吱声,于是更加觉得愤怒。有人花花肠子鬼招多,见她没反应,蹲下身子,搬起石头木块就往挽云身上砸。

挽云却始终看着翎云,四周叫嚣的骂声皆充耳不闻,她只是固执地昂首,一瞬不瞬地迎上他的目光。

别人的想法她没兴趣知道,她唯一在意的,只有他的想法。

当第一颗石头砸上她身体的那一瞬,挽云看见翎云缓缓张口。

隔着数丈距离,他的目光清亮平稳,启口,一字一句地对她道:“我信。”

我愿意信你,不问缘由不计后果的信你。

两个字,没有任何修饰辞藻,甚至语气还有些生硬呆板。

——信你。

可就是这样两个字,却沉如陨石,一块接一块狠狠砸上挽云的心!

面对亲如己出的孩子们的死,林云不问她缘由不问她经过,仅凭她一句话,便愿意义反顾地选择相信……

这样的信任,何其可贵?

鼻尖一酸,一直强忍着的挽云瞬间泪落。

对三个孩子的愧疚,目睹他们惨烈的死状,这些所有的所有,从挽云进门来,就几乎压得她吸不上一口气来。

她后悔她自责她难过她悲伤她一直强忍着所有的情绪她不能她不敢轻易落泪!

若是她哭了,便是示弱,便会被所有人的气势压倒!逼她背上千夫所指的莫须有罪名!

她不能,也不允许自己软弱。越是深陷泥潭,越要镇定自若。

只是,现在,她终于可以哭了。

因为林云说,他信。

一瞬间,心中巍峨屹立的雪山轰然崩塌。

于漫天碎冰花中,她泪流满面。

越来越多的石头木块夹着铺天盖地的骂声而来,毫不留情地砸向挽云的身体,每一下都听得到骨头与硬物撞击的声音,她却浑然不觉,只是定定地望着翎云,明明脸颊上还挂着泪珠,眼神却安然。

那泪水翻飞中漾起的微微一笑,似在声诉说,有你的信任,真好。

心脏蓦地一撞,翎云抬手抚向左心。

刚才那一瞬的心悸,为何?

“在哪里!就是那个女的!”

院门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脚步沉而快,显然不同于普通百姓。

一队佩刀的衙役,在一位莽汉的指引下冲入院内,唰唰唰地抽出明晃佩刀,瞬间用刀尖将挽云围个水泄不通。

四周人们瞧见了,这才暗自吁口气。官府总算是派人来了,虽然一命偿不了三命,但是柳家三个孩子总算也能瞑目了。

翎云亦有些怔然,来的竟都是衙门里的人……他颔首,隔着人群传音道:“风姑娘,赶紧脱身,去百里外的景秀镇等我,三日后,我葬完孩子们就来。”

“脱身?你叫我现在走?”身处一圈锋利的刀刃之间的挽云,立即很不给官大爷们面子的笑了。

“笑什么笑!跟我衙门走一趟!”领头的衙役尖刀一送抵上了她的背。

挽云摇头,“我为什么要走?我一走岂不是承认我就是凶犯?那真正的凶犯谁来抓?孩子们命找谁来偿?不行,我不走。”

要她背罪名事小,让真正的凶犯逍遥法外,笑看她狼狈离去,从此不敢再踏入汝城半步?

做梦!

面对挽云一脸的认真决然,翎云轻轻的叹了口气,朦胧月色里,嘴角依稀勾起浅浅的弧。

这才是她,从不曾遇难而退的她,个性鲜明倔强的她。

挽云被衙役们扣押着,手铐木枷锁脚挂铁链,有些狼狈地被数把刀尖抵着,一步一响地在四周鄙夷的目光中离去。

当她跨起踏离院门的左脚时,突闻身后传音淡淡,“风姑娘。”

挽云脚步一顿,“嗯”了一声。

翎云目光悠悠,穿过人群越过刀尖准确地落在那道骨瘦的背影上,“在狱中切勿蛮干,珍摄自身。我会查找证据,帮你早日洗脱罪名。”

挽云咬了咬唇,只觉得眼睛又有些酸胀。那一句句蕴开的温柔,悄声息,却又细细密密地包裹住了她的心……怕眼泪又流下,挽云赶忙闭了眼。

在林云面前哭她倒觉得没什么,但在别人面前哭就免了,她才不想丢人现眼。

在另一只脚也跨出院门时,挽云头也不回的传音道:“林云。”

月色下翎云转目,“嗯?”

两秒的空白后,挽云笑笑:“谢谢你。”

谢谢你,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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