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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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乃天子脚下,比通州城更为热闹,来往车辆,泰半皆是翠盖珠缨八宝车。

若仔细打量,便能看见车头之上,带有各色达官贵人族中标识。

柳长宁与贾子云两人雇佣的马车入了主城街道后,行驶速度便逐渐变缓。

一路避让多辆华车,行至朱雀大街贾府之时,已堪堪过了半个时辰。

贾子云一手撑开幕帘,扭回头冲着身后的女君问道:“长宁,你当真不与我同住?”

柳长宁双手托腮,视线落于巷口人来人往的街道之上,淡淡嗯了一声。

此处宅子乃贾太傅在京中分得的官家宅院,虽两年前她辞官告老还乡,但因了三朝元老的身份,朝廷并没有将府邸收回。

如今太傅搬离京城,此处宅院便予了贾子云姨母一家居住。她此刻跟着上门叨扰并不合适。

见她点头,贾子云并不多劝,她耸肩交代道:“那为姐便先行下车,明日我们在琵琶巷对面那间归云茶楼见。”

柳长宁眼神定在车窗之外,轻声嗯道。

得了应允,贾子云转头跃出马车。

倘若让贾太傅看见她此番不得体的行径,指不定又得一通怒骂。

在贾宅停留片刻,见好友步入宅院,柳长宁这才冲着马车外的车妇道了句:“劳烦大姨将我放在洒金街路口。”

“好嘞!”帘布外的中年大妇扬声应道。她拉起缰绳掉头,车轮在青石铺就的巷子中,压出一道长长的车辙印。

三年一次的会试眼看着便要开考,这会儿,提前上京备考的学子尤为多。

柳长宁这两年,写了不少针砭时弊的文章,后又因结实太傅,托了她的人脉,将文章卖入博读书肆,得了一大笔银子。此番倘若她想,即使在金陵城买间四进的宅院也是尽够。

只是宅院太大,她一人居住,倒略显累赘。

是以,当贾子云问她要不要买宅院时,她一口否决,客栈落脚,可省去不少麻烦。

――

马车在洒金街岔口停下。

车内的女君掀开帘布,慢条斯理的跳出马车。

本是熙熙攘攘的街口,此刻安静了一瞬。

立在马车前的女子,身着一身银白小朵菊花青领对襟棉衫,外罩白底绿萼梅披风。乌发被一根白玉钗固定于脑后,半束半披,凉风吹过,撩开垂落的碎发,将她整张脸暴露在空气中。

街道两旁的路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张脸,完美的仿若画里走出来的人物,白肤若凝脂,杏眸含秋水,琼鼻秀挺,唇若点樱。

此刻天空落下碎雪,细碎的雪花,融于她的肩头。她抬手将披风上的雪花拍落,打破了整片天地的寂静。

众人回神儿,却挪不开视线。

陌上人如玉,女君世无双。

喧闹的大街上,一时寂寂无声,柳长宁扫了一眼众人,后知后觉的发现方才在马车上饮水时,将面具取下,没记住佩戴上。

此刻被众人围观,她并不见慌乱。慢条斯理的从怀中掏出一方面具,扣于脸上,倾世之容悉数掩盖于面具中。

她与车妇告别后,一步一缓的走出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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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节气刚过,今日下早朝,天空便开始落下碎雪。

裴元邵与旌寰前后脚从太和殿中走出。

裴元邵披着一件正红狐狸毛大氅皮肤白的仿若透明。

他看似行走缓慢,实则身高腿长,长腿几个迈步,便走至旌寰身边。

旌寰侧头,眸中诧异之色一闪而逝:“长帝卿此番是还有话说?”

两人方才在朝堂内,为了修缮祭天台之事儿争论不休,箭弩拔张。

这会儿眼看着又对上,周围官员忙不迭的垂头走出宫门。

因了长帝卿与镇南王倘若争锋相对,大发雷霆,素来牵连无辜。

有眼力见儿的官员此刻迅速走出太和殿,避开二人战火。

裴元绍棱唇上扬,意味深长的觑了眼旌寰,不着边际的唤道:“光景……”

旌寰浅蓝色的眸子微眯,她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四周,见周围并无他人,方道:“长帝卿在唤谁?”

裴元绍挑眉,他伸手接住天空中飘飘扬扬的碎雪,桃花眼啐了冷光:“大雪天,本殿应是看走了眼,仿佛觉得旌主像极了我曾在漠北收留的贱奴。”

“你……”旌寰脸上的神色黑了下来,“她”面无表情的回道:“殿下往日在明德长帝卿府中胡言乱语也就罢,可万不能在外乱说。将臣一等王的身份比作贱奴,指不定又被言官上奏,言语无状。倘若您因了口舌之乱,被贬为庶民,下次若再想翻身,可没有如此容易!”

裴元邵将指尖的碎雪碾碎,他低头对上旌寰的警告视线,唇边的笑消失无踪:“旌主,我同你讲个故事可好?从前有座山,山的名字叫西山,西山的脚下住着一位平凡农户。有一天农户家中,来了位叫光景的小哥儿,他脱光衣衫,想要农户要了他。后来,你猜怎么着?”

旌寰浅蓝色的眸子直直的与裴元绍对视。

嗤笑道:“长帝卿……莫不是得了疯病?”

身披火狐大氅的男子,皮肤胜雪,他撩开额边被雪浸湿的发丝,继续道:“后来,那放,荡哥儿被农户赶了出去。那日农户中了情毒,于是将他的夫郎压在床上狠狠宠爱……”

旌寰五指成拳,他垂着头,浅蓝色的眸中怒意滔天,脚边碎雪处很快被一滴滴血渍浸染。

裴元绍见着地上的血渍,大吃一惊,半掩唇:“旌主,您快些松开拳头。瞧瞧,可怜见的,这指缝中都渗出血来。可要找太医好生瞧瞧。”

旌寰抬头,他双手抱胸,讥讽道:“许是还有另外一个结局,那庄户第二日清醒,将身边夫郎休离,最后死于一场大火中。殊不知,那被休离的夫郎夜夜笙箫,哪里还有什么共赴**巫山之景!”

碎雪越下越大。

裴元绍看着满目苍白的雪花,忽觉没了辩驳的意思。那人死了,他如今却以她为筏子与旌寰争锋相对。倘若她灵魂尚存,看见他此番作态,许是又将冷着脸,逼迫他倒夜香,方肯原谅他。

只可惜,他如今连倒夜香的机会也不会再有。

昨日明德长帝卿府书房内有两封信件。一封是从镇南王府寄出来,一封是从漠北飞鸽传书而来。

两条书信俱是关于旌寰。

一则为,旌寰是女儿身无疑。他的人潜入旌寰屋内,在屏风外见了她半边身子。

一则为,光景便是旌寰。当年在村西老宅,那位女扮男装的不知羞耻的哥儿竟是如今镇南王假扮而成。

自打在书房,看了信件内容,裴元绍心中的冷意便再也止不住。

旌寰为了给他添堵,女扮男装,荤素不忌,勾引平凡的庄户女。

回想起她那些时日目露痴爱的神态,裴元绍恶心的险些吐出脾肺。

当初她既女扮男装勾引他裴子渊的妻主企图恶心他,如今便也别怪他拿捏她的短板。

裴元绍眸中厉色一闪而逝,冷着脸,话锋一转,意味深长道:“旌主,听说这届会试中,有一女子字苍云,乃南方寒门子弟第一人。以童试、乡试头名的身份,入得此次会试考生之列。如此女子,我竟生出了与之结交一二的心思,您说可否?”

旌寰出气的声音不由大了些,她警告的凝了一眼裴元绍,转身拂袖离开。

裴元绍立于雪中,鹅毛碎雪中,他神色冰冷,眼射寒心。

若是他没有记错,近一年南方崛起的这等人物,应是旌寰前世爱而不得的心上人――丞相柳长宁,字苍云!

呵!“柳长宁”,为何要叫一样的名字?

两年了,这三个字如他心口的针刺一般,他再不敢轻易提起。

西樵村庄户柳长宁,他爱而不得的那人,某一日突然死在了一场大火中,尸骨无存。

他曾歇斯底里的悲伤、后悔、怒不可抑。

然而并没有用!

庄户柳长宁她死了!永远的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他尚且没来得及问她一句:“倘若,我心甘情愿为你倒上一生的夜香。忍受灶房内的油烟,为你煮一生的饭菜,你可愿,收回那纸休夫?”

只可惜,他再没能有问出口的机会。

从她身死的那日起,明德长帝卿心理落着一座坟,住着死去的人。

第41章 遇见

昨日下了小雪, 今日金陵城大小街道上, 布了一层细细的薄冰。

街道上的行人虽并不多,来往马车却一辆将接着一辆,从湿滑的街道口, 倾轧而去。

柳长宁问小二姐寻了一把油纸伞, 刚打算踏出同福客栈门槛的档口儿,几位身着青衫绵袍作学子打扮的女君, 从客栈二楼走下来。

几人互道了声好,因了同是此次科举考试的贡生,很快便热络起来。

柳长宁裹着厚厚的棉衣,身上的披风将整个纤长的身子给拢的严严实实。出尘的半边脸被一枚银质面具遮住半边。手上除了持有一把油纸伞, 便再无它物。看起来不似读书人, 倒更像上京内的贵女君。

是以,几位学子下得楼来, 互相问好, 偶有视线落于柳长宁身上, 也仅仅只是淡淡一暼, 丝毫升不起结交的心思。

前方的学子手持书卷,边走边谈天说地。

“听说今日归云茶楼,镇南王将亲临楼内,指导我等文章。”

“如今离科举尚有两月,镇南王君此番怕是要在我等之间提前挑选人才。”

“咦?贤妹可听过,寒门学子第一人柳苍云也是咱们这一届参加科考的贡生。”

“李女君此话可当真?”

“自是当真,在下表姐在岭南白鹿书院读书。此番传来的消息必不会作假。”

“也不知今日归云茶楼, 能否见上苍云一面。去年柳苍云以一本《锦绣山河》的文章在博读书肆誊抄变卖。我有幸得了一本,叹为观止。其文章通俗易懂,无华丽辞藻堆砌,却句句皆是道理,受益匪浅。”

“柳苍云其人,本就文采斐然。又师承贾太傅,白鹿书院山长亲自夸其“当世奇才”,吾等确是相差甚远。”

……

几位学子并肩,身影渐行渐远。

柳长宁觑了几人一眼,那几位女君行走的方向显是赶到归云客栈。

她将手中的油纸伞撑开,漫步背道而行。

金陵城冬日的天气极冷,寒风刮过脸颊,如小尖刀刮于脸侧,冷的刺骨。

刚过小雪节气,此地便下起了一场雪,温度极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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