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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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萦一路昏昏沉沉,几个抬眼间,周遭景色一变再变,嗅着大哥的气息,倒也不觉沿途道路崎岖。惘然的心渐渐安定,在一场漫长的昏睡之后,她在自己熟悉的床褥上醒来。屋外正淅淅沥沥下着雨,潮湿的气息蔓延进卧房,阴寒的感觉让解萦不耐地缩了缩身子,她微微扬起头,张望大哥的身影。嘈杂雨声里隐约传来一些声响,是君不封在柴房忙碌,解萦颓然瘫下身来,幽幽叹了一口气。家里还是往日气息,并没有因她的失踪而有所改变,自作主张的逃亡成了睡梦间隙的浮光掠影,一时之间竟分辨不出当下的目之所及是真是假。君不封的脚步声渐渐逼近,解萦仍在恍惚,看清大哥脸上疲倦的风尘之色,方才知道那些琐碎的记忆,都是真。

君不封在床上放了一张小小的红木方桌,从柴房进进出出,很快为解萦摆了一桌饭菜。解萦裹着棉被盘在床上,巴巴看着眼前的佳肴,却不动作。君不封瞟了她一眼,登时心领神会,他盘腿坐到解萦身边,端起一碗熬到发白的猪骨汤,舀了一勺吹到温热,才一勺一勺送入解萦口中。

熬过了最初的孕吐期,解萦的胃口不似前段时日那般不堪,温热的猪骨汤滋润了这几日被亏待的胃,解萦越喝兴致越高。为了照拂她的身体,君不封特意将饭菜做的清淡,也正巧对了解萦的胃口,精神难能焕发的解萦像个逃荒的难民,只顾低着头胡吃海喝,直至吃饱喝足才意识到,盘子里的菜肴已经所剩无几。因为太过饥饿,她竟然忘记了操劳半天的大哥也在同样嗷嗷待哺。解萦脸色顿时涨的通红,又挤不出一句话,希望君不封对此窘境发表一番高谈阔论,替她解围。可君不封像是根本没意识到解萦做了什么,反而兴致勃勃地就着饭桌上的杯盘狼藉埋头苦吃起来,见大哥如此,解萦也不好堂而皇之地检讨自己,只得一个人暗暗生闷气。

君不封心里虽然被解萦风卷残云的豪迈吓个不轻,面上依然平淡如水,他最知解萦的脾性,也不点出她适才的无心之错,只是往日解萦见他如此,定会揣度他的心思,可小孕妇酒足饭饱就思睡,剩菜残羹没盯多久就开始打盹,很快趴在桌上睡得人事不知。君不封将小桌连同剩菜剩饭一并轻轻挪走,给睡得香甜的解萦重新铺好被褥,又担心天气转凉,向解萦体内渡了一些真气,才小心翼翼将这一桌杯盘狼藉分次带回柴房清洗。

晏宁同他说解萦怀孕这件事时,他的心里没什么实感。当时整个人的思绪都被他同解萦的痴缠所牵动,小生命的存在感十分稀薄。背着解萦往家走,也只觉天地肃静,世间徒余他们二人隔江相望。可解萦不自觉的贪食,让他开始深深意识到,在这个由他亲手抚养长大的小姑娘身体里,有另一个生命在悄然孕育。他自幼失怙,亲缘观本就淡薄,与解萦长久以来的相依为命,更让他笃定世间自己唯有这一个至亲。凭空而来血脉相连的小小生命在茁壮生长,唯一的至亲只会日渐枯萎。生与死的尖锐冲撞,千疮百孔的一颗心,又起波澜。

解萦的失而复得,让他很难不生出几丝劫后余生的庆幸,过往与如今的记忆整合,他经过漫长山路的思索,彻底神魂归位。对解萦的憎恨与埋怨不可能磨灭,但他们也只能止步于此,生死面前,情爱的痴缠显得无力而渺小,再纠结过往,已经毫无意义。

不是自己要主动离开她,而是他已经无可逆转的要失去她。也许一年,也许半载,她的离开是一个既定的日期。她在他身边多待一天,他就多一天的欢喜,如今他所能为她做的一切,就是快快乐乐地送走她。

他从柴房回到卧房,蹲在解萦身边,轻轻摩挲她的脸颊,仍是冰凉。他已经快要忘记那个还健康狠毒的小女人身上的火热气息,如今的女孩,身体像死人一样冰冷。手指穿过她的黑发,他恍惚想起解萦缝得针脚拙劣的香包,那里藏着当时彼此的心意,如今香包不见踪影,解萦一度如瀑的长发,也稀疏成了枯草。

接解萦回来的路上,他千次万次地告诫自己,要收敛他的伤悲,不让她看出任何端倪。可最终,他没能负担得起这疼痛的威压。越是看着眼前惨淡的现状,越是痛恨如今现实的荒谬,也许不死不休才是他们的必然结局,两人之间,没有人能全身而退,他到底没能,护得了她周全。

给解萦捻了捻被角,他不住低声自语:“要是在你最开始表述心意的时候,大哥答应你就好了。这样,也不会生出这些负担来。”他顿了顿,声音愈发哽咽,“丫头,是大哥害了你。”

他轻手轻脚走去屋外,雨后天空放晴,太阳也重新露出了它的踪迹,这份照耀来的太过奢侈,君不封忍不住抬起手,遮住这耀眼的光。此刻他是那么想回到那段不见天日的岁月里,那时虽然活着没有任何期盼,似乎也有那么一份永不离分的永恒在。

晏宁每日晌午都会来替解萦诊脉,本来想着她与君不封摊牌后会使身体更破败不堪,不想竟是君不封消瘦了些,解萦反而实打实的圆润起来。把精气神不大足的君不封叫到一旁打探消息,得知这丫头片子回家后的生活标准更胜往日,俨然新皇登基,被首席大太监君不封伺候得服服帖帖,酒足饭饱倒头就睡,如此这般不问世事,精神比往日好也不足为奇。

晏宁知道解萦心思重,只怕她的这种好状态维持不了太久,思忖一二,晏宁简单嘱咐了解萦几句,劝她平日放宽心。解萦当即听出了师兄的弦外之音,恍觉近日心境之变。嗜吃嗜睡,自然腾不出时间去胡思乱想,就连看着大哥,也很难想起过往的什么龃龉,就冲着他犯傻了。

君不封送走晏宁后走进卧房,盘在床上的解萦正把自己裹成一个小粽子,咧着嘴不知在傻乐什么。看她如此,君不封紧绷的心情得以放缓,他坐在她身边,想要问问她为何而笑,但又觉得自己不必开口。他的悲喜为她所牵动,而她的悲喜,亦如是。

君不封沉默地坐在自己身边,解萦傻笑了一阵,笑不动了。

自打被大哥接回家,他们之间的对话就少的可怜,也许是因为她终日困倦,总是睡。但醒着的时候,大哥似乎总在忙。有砍不完的柴,烧不完的水,洗不完的碗,做不完的饭。他安静的像是田野里犁地的老黄牛,只知道一门心思的劳作。

她设想过自己被大哥带回家之后的待遇,如今所得的一切已经比她的想象好了太多。可她的报答,终究满盘皆输。

让她魂牵梦萦一辈子的男人,没能学会如何复仇。他想起了一切,也许也获悉了一切,所以他带她回家。她身体孱弱,逃不走,也就索性不逃了,就这么跟他回来。

可回来之后呢?他对自己的情况了解多少?晏宁又对他交代多少?这些事她是无瑕想的,如今稍一深思,就觉得胸口烦闷,两眼发昏。

君不封看她解萦脸色煞白,身形摇晃摇晃,连忙扶住她的身体,渡真气给她。待她神色恢复如常,才笑着按住她的双肩,“又胡思乱想了?”

解萦低头不言,君不封脸上的笑容也渐渐隐没,他低下头,把玩解萦冰凉的双手。

他说:“丫头,我们成亲吧。”

他的内力依然徐徐不断往她体内输送,不至让她因这个突如其来的请求而崩溃。解萦仰头望了望屋顶的横梁,毫无感情地想,他是知道我快要死了,才说出的这句话。

先前大哥委婉地说想照顾她,是因为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与他这个人的脾性,他要对她负责。可现在呢?曾经苦恼的他的事去而复返,他反倒坚定坦然直白,不再委婉。他就要与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女孩成亲,他就要做那旁人眼里禽兽不如的勾当。

可原因呢?是因为他爱她爱的发狂,非要不惜一切代价给她一个所谓名分么?

不是的,他在怜悯她。因为她要死了,所以过往的律条不再重要,他们之间也既往不咎。

这一切仅仅因为,她要死了。

解萦以为自己早已看淡生死,勘破情爱。可大哥仅说了一句话,就唤醒了她过往的愤怒与不甘!可她毕竟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健康好斗的女孩,羸弱的身体让她没有太多的心力为这一点冒犯做出回击。

她只能惨白着脸,一点一点挤出一个冷笑,“我不要。”

君不封迎着她的冷笑,神色平淡。解萦久违的怒火攻心,气的七窍生烟。一切后果都是她咎由自取。受害者只需要看着始作俑者痛苦的衰亡,她自诩自己给了他足够痛快的复仇机会,爱她给了,恨她也担了。兜兜转转他为什么还要试图把曾经他吝惜于给自己的东西现在才给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她憎恨他自以为是的施舍!

“丫头,别生气,听大哥说完好不好?”解萦一直对他怒目而视,听完这句话,心一软,人也凶不起来了,那简单言语中的卑微与请求似曾相识,她不敢轻举妄动。

君不封看着眼前这个势单力薄又气焰旺盛的小女人,笑了。他站起身爬上床,迎着解萦的视线扯下衣物,很快袒露了身体,解萦默不作声观望他的独角戏,眼神警觉而冰冷。

他曾无比痛恨她这副神情,但现如今,她偶然暴露一下来自灵魂的凉薄,他反而感到一种暌违已久的温暖。这段时日的浑浑噩噩一下有了寄托,在恶毒与亵玩审视下的自己,无处可逃,世界里只有一个她,生机勃勃地恶毒着,盘算着如何折磨他。

他一手伸向自己身后,一手抚摸自己胸前的两点,只消片刻,分身便挺立,透明晶亮的淫水一股一股滴在床褥上,很快成了一小摊。

君不封低头看着自己身下的狼狈,手上动作不停,“天底下任何一个正常男人,应该都不会是像我这个样子吧?”

解萦语塞,也没料到他的身体已经敏感到这种程度。

在快要释放的边缘,君不封停了一切动作,待分身疲软,喘息平复,他依然操持着轻快而略带嘲讽的语气,脸上隐隐带了一点挑衅,“习惯了你平常对待我的方式,就已经回不到正常人的生活。但是阿萦,你看看你,你羞辱我折磨我,你把我变得不男不女不人不鬼,现在你又想着要一死来成全我的快慰,可你有想过我吗?从来都是被动接受你给我的一切,我根本没有主动央求的权利。甚至在我一次又一次的沉沦之后,我认命了,我想跟你好好过,可你呢?你只想走。”他哽咽了一下,“现在你跑不动了,我自然得借机给自己讨个公道。”

君不封的这一番“高谈阔论”,令解萦瞠目结舌。没想好该怎么回复他,他已经合身上前,拥住她冰凉的身体,在她耳边徐徐吹气,“睡了我这么多次,还想跑?解萦,你得娶我,为我负责。”

“什——”她的唇被他堵住,不让她发出任何质疑的声响,解萦猛烈挣扎,一时不察,竟往他脸上甩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将他二人都打清醒了。

君不封捂着脸,依旧神色平淡,而解萦只觉天旋地转,一时之间,仿佛重新踏入了好不容易脱身的泥沼。她又打他了,和以前急火攻心,失去理智时的举动别无二致,她根本就是死不悔改,只会一次又一次的故态复萌。而她以前对他犯下那么多错事,他闭口不提,现在又像过往般挨了她的打,他为什么还能保持平静,仿佛一切龃龉都不曾发生?

为什么?

解萦蒙着头,崩溃地嚎啕大哭。君不封强行板直她的身体,吻她脸上的泪痕,解萦哭得断断续续,喑哑着一遍遍追问他为什么。

君不封笑而不答,等到解萦情绪平复,向她体内渡了一点真气,他直视她的眼睛,“丫头,你喜欢大哥吗?”

她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却不知为何他要这么问自己,情绪缓和了好一阵,她低声道:“喜欢。”

“那你想和大哥在一起吗?”

想。却不敢想。解萦无所谓地朝他笑笑,避而不答。

“大哥想和你长长久久。”

“为什么?”

“简单纯粹地追求幸福,不好吗?”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他当然知道她在问什么。为何是此时,为何是此事。

“我很早就开始就在求你娶我了,不是吗?只是你从来没有给过我机会。”他的眼里有淡淡的泪光,解萦想起了她试图忘记的很多事,她每一次让他心灰意冷的瞬间,背后似乎都有着那么一句话,他不能轻易说出口,只希望她能感受,她能明白。

可她即便到了现在,也只是一知半解。

“你以前说过,要替我养老送终的……”

解萦捧起他的双手,吻他手心的伤疤。

“我从没忘记过……我答应你,我会娶你。”

君不封喜不自胜,“我很快就可以筹备好,不需要请太多人,你我,晏宁和司徒他们两个,就够了。”

短短几天,君不封将婚宴所需的一切置办齐全,倒是本来预定只请两人的打算落了空,君不封自来到巴陵后,一直与人为善,在此地人缘颇佳,村人听闻他要办喜事,一传十十传百,都上赶着来帮忙了。

成亲当天,脸色苍白的解萦挺挺地站着,人高马大的君不封反而盖上了盖头,一群人要去揪他的错,他死死拽着盖头不松手,“是她娶我,我不摘。”众人闻言,皆困惑不解。本来就有那么几个来看好戏的泼皮无赖趁机笑话他,“既然是你入赘,没道理还和她霸占着别人家的宅院不放吧?她要娶你,就没给你什么聘礼?”

解萦按住了君不封的手,示意他冷静。她冷冷扫视着周围的群众,闹事的几个无赖噤了声,她才慢条斯理给出解答:“这住所本来就是我给他的聘礼。解家的宅院,给姑爷住有何不可?我家的事,轮不着你们这些外人说叁道四。”

有些年岁的村人只道看解萦眼熟,但因为解萦对自己的过往叁缄其口,旁人也未曾将她与君不封暂住居所的原本主人联系起来。如今她这一张口,村里的老人们,立刻从她的眉目中看出了一些端倪。

婚宴上的解萦神色冰冷,不苟言笑,又杀气腾腾地削了几个泼皮无赖的锐气,这股气焰让凑趣的村人也不好再强留着闹洞房,行礼时给他们夫妇撑足了面子后就纷纷告辞。晏宁和司徒清留下帮忙招待余下贪杯的村人,新婚夫妇成了甩手掌柜,直奔洞房,根本不管他人死活。

君不封坐在同解萦坐惯了的大床上,身体不住摇晃,听到解萦的脚步声,竟一下也不敢动了。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以前只是想当然的认为,新郎揭开新娘的盖头会很紧张,现在不想自己成了“新娘”,设身处地站在新娘的立场上,紧张的心情远超他的想象。明明他才见过解萦,现在却仿似隔了万水千山,沧海桑田。毕竟他们被村人分开的时候,他还不曾知晓,一个盛装的解萦,会是何等的风姿绰约。

解萦掀开了他的盖头,两人看着彼此,均是一愣。

解萦脸色苍白,故而只在面颊之上用胭脂稍作晕染,烛光映照下,乍一眼看上去有一股子病态的俏丽,只是君不封心里见解萦始终是好看,病容根本更改不了他的看法,这就是他梦想中,解萦成亲的模样。

解萦也在头晕目眩。

说是不期待婚事,可筹备着筹备着,还是想了。

大哥已经不是十几年前的愣头少年了,他的头发开始灰白,眼角也有了细纹,可是乍一解开盖头,又觉得其实一切都没有变,他还是那个让她第一次见到他的真面目,就目眩神迷的那个人。轮廓稍见老态了,也比以前多了成熟的魅力,喜袍之下,喜气洋洋。唯独美中不足的一点,就是他看着看着自己,竟控制不住哭了。

解萦手忙脚乱,平时哭惯了,不觉得突然的哭有什么异常,倒是大哥突然来这一场,一下折磨得她无法招架。大哥的双手紧紧搂着她的腰肢,眼泪濡湿了她的嫁衣,“我的丫头真好看。”

他仔细端详着女孩盛装下的精致面容,痴痴的发着傻,“以前大哥觉得自己可能活不到你成亲这天,所以我在梦里想过很多次你穿嫁衣的模样,当时你和仇道长两个人送我去浩气盟,我就想了一路,想你终于有了归宿。现在看来,倒是上天待我不薄,反而被你掀了盖头。”

解萦红了脸庞。她知道自己一直就不在大哥对未来的规划里,他从来没想有过他会是她的新郎,倒是她,记不清自己从多小开始,就惦念着大哥会娶自己,现在虽然稍稍换了个花样,其实与小时候的愿景并无区别。归根结底,得偿所愿的那个人,是她。

解萦笑笑,牵起大哥往门口走去。

“阿萦?”

“和我来。”

他们走到院子里的梧桐树下,解萦观天围着树绕了四五圈,在一个地方站定,君不封了然,当即蹲下身,和解萦一起向地底挖去。

他们挖出一个酒坛。

解萦的脸上有淡淡的怀念,“这是我娘生前,给刚出世的我埋得女儿红,也有小二十年了,不知道这酒尝起来滋味如何,希望不要太坏。”

君不封宝贝兮兮地抱着满是泥土的酒坛,和解萦一前一后走回卧房。

丈母娘留下的酒滋味醇厚,新姑爷君不封不自觉贪了杯,发觉不声不响喝了半壶酒,他红着脸坐回到解萦身边,大概能够预料到今晚又会被解萦折腾的水漫金山。但说来也奇怪,明明之前彼此早都不知在夜里颠鸾倒凤了多少次,喜袍加身,他们倒是清一水的手足无措。

因为是明媒正娶了大哥,解萦大致知道今晚的情事应该由她主动,但很意外的,她连口都要张不开。大哥在自己身边正襟危坐,腰背挺直,解萦只敢用眼角余光去偷偷瞟他,心里窃喜一会儿,就再偷瞟一会儿。

君不封挺坐得久了,腰背也就发了麻,这一身气派是装不下去了。他蹬掉长靴,两手向后一撑,两腿就跟着窜上床,惯性一盘,左右手按在脚踝上,身体左摇右摆,落得清闲。

过往大哥也都是这样等待,解萦不再矜持,身体柔柔贴过去,她吻他的唇。

接吻让彼此都有些意犹未尽,他们相拥着躺到床上。解萦挣扎着爬到大哥身上,压着他的小腹,能感到他胯下的欲望正在悄然滋长。她仰起头,低低喘息了一阵,才颤抖着双手解大哥的腰带。

明明对他的身体很熟悉了,长年累月的相处,她都不清楚大哥究竟是穿着衣服的时间多,还是赤着身体的时间多,但现在的亢奋俨然与她第一次试图强暴他的感觉截然不同,那时的心里只有卑劣的快慰,一个贼终于窃取了她惦念许久的宝物,然后迅速的让宝物蒙尘,以确定这不再光辉的珍宝是自己所属。现在她重新见到了珍宝的光辉,并愿意为他带冠加冕。

熟悉的肌理在她的面前缓缓绽开,解萦头晕目眩。

每一次抚摸他的身体,都似鉴定这世间独一无二珍宝的归属,今天他在他们的关系上彻底上了一把锁。无需确认,他就是她的。不用担心任何人会抢走他,也不用担心他会随时离开自己。

他会永远属于她。

解萦嘲笑自己只有在认定欲望时才有难得的坦诚,性子太过别扭,非要事到临头,才明白自己真正的心之所向。属于少女最贪婪纯真的绮梦被压在陈年过往里,抚摸着大哥的喜袍,幼稚又甜美的愿想就浮上了海面。

她憎恨他的怜悯,又鄙薄自己的无用。面对感情,她就是一败涂地。现在的心情,用什么快乐的词来形容都不为过,她甚至都想不起来,上一次体会到这种单纯的快乐是什么时候。

欢喜到了极致,男女之间的云雨被解萦抛到了脑后,她单是欢天喜地地扑在君不封怀中,拱了拱就开始傻笑。君不封本来是等着小丫头对他的采撷,看解萦眼里犯了痴,他索性也直起身来,陪着解萦一并胡闹。

两人嘻嘻哈哈没个正型,他更是抓着解萦的痒痒肉不放,眼见着自己的小丫头笑得气都喘不上来,才停了对她的挑逗,把她抱回怀里。

已经成了一个健全小女人的解萦似乎回到了她的童年,举手投足都带了痴气,长年累月的耳鬓厮磨让彼此早就有了非凡的默契,他又哪会想到“熟手”解萦有朝一日竟会如此幼稚,像只雏鸟一般,笨拙而腼腆地吻着他,仿佛赤子刚开始认识世界,他是她的鸿蒙初开。

直至进了洞房,他的内心都在忐忑,不知道解萦对他的安排做何感想。他通晓她的一切底细,也猜想解萦也知道他了解这些,只是两个人都佯作不知,维持一个表面的虚假稳定。她的心性太强,自己不管怎么做,她都能从中撞出几份头破血流来,这次是用花言巧语的诡辩骗得两人成亲,得到了许可之后,君不封舒了一口气,却又在回味之后觉得,这只是解萦对他的一份成全罢了。

毕竟他太懂这个女孩的倔强与决绝,他们的所谓成亲,只是她需要给肚子里的孩子一个正当的名分,实则上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她重新来到他身边是为了报恩,离开也仅是为了报恩。

那些个人的,见不得人的情感,在报恩的过程里尽数给了他,但在这一切之后,就是她对自身情感的压抑。

他猜想自己或多或少也许有为解萦圆了一个少女的梦,虽然这一切一定会被她认为是他的怜悯,他的施舍,毕竟他也这么看,怜悯与施舍没有什么不好,他对她的恁般情感,不差这两样,偶然让他们占了主导也无妨,况且这件事本身,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

可是他又怎会想到,解萦竟会如此快乐呢?

明明进洞房之前,她还是平常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在院子里同自己取女儿红,又有点感怀身世的意味,他知道这个女孩孤苦,跌跌撞撞长到现在,其实也只与他一个人建立了亲密的连接,以前是那么想让她被众人所偏爱,后来发现她只对自己一个人使劲儿,抗拒之后,也就认了,毕竟除此以外,他又能拿她怎么办?

他有担忧会否因为彼此之间的情事过多,过分熟稔会降低了自己对她的吸引力,他们之间的洞房会才成了一场彼此尽兴但又例行公事的寻常,可他的小姑娘告诉他,没有。

她的身上带着自己从未见到的恭谨与敬重,而他终于彻底袒露在她眼前,小姑娘呈现给自己的状态,只有欣喜若狂。

明明他是个早就被她玩弄的不能再开的贱坯子,可她的心里,只有欢喜。

他低估了那被她深深掩藏在平静外表之下的真正渴望,虽然他早就摸清了她的本性,解萦对他的感情,言谈流露出一分,举止坦露出十分,可她真正的火热,是千分万分,一度对他的迷恋要借着情事才能抒发,现在他赠与她的欢喜,让那心底的千分万分开始迸发,隐藏在心底的暗流里,她如此深爱他。

解萦爆发的气力渐渐消失殆尽,恢复了平素小猫似得做派,君不封长久地凝望她,解萦被她盯得双颊绯红,他大笑着将解萦拥入怀中,小心翼翼拭掉自己的眼泪。

过往总是想着牺牲一下自己成全他人心意,所以他最不会的,就是如何表现自己的心意,遂了自身的心愿。从前想她不懂自己的感情,现在他明白,那是因为当时他做的不够。

解萦的情感能量是双刃剑,刺痛他人也在毁灭自己,他要付出的是她的叁倍乃至更多,才能抵消她对自身的自毁伤害。

无须顾忌。

他这样告诉自己。

把心底深藏的,羞于见人的姿态和依赖都显露给她看。他们自始至终都是一家人,生分的始终是他。

解萦还在他的怀里犯着痴,他却捧起她的手腕细细亲吻,解萦瞪大了眼睛,仍是懵懂。他心头一热,就着她细嫩冰冷的手掌,一路下吻。他的小姑娘很乖巧地躺在他的身下,眼神始终不移开他。

此刻她给予他的,一直是初心里最单纯炽热的依恋和珍惜,他品察到了。

晏宁在他拜堂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解萦身子发虚,要等到胎儿稳定之后才可行房,他一直记着这话,故而只是亲吻抚摸心上人的身体,又如过往般口手并用让她快活一番,便牵着她的手,自己缓缓躺倒她的身下,任她采撷。

适才的一番狂浪让解萦已经有些倦怠,大哥在她身下,手却把着自己的脉门,缓缓给她体内渡真气,这点真气入体,她又恢复了些许精力,可以由着心性胡作非为。

大哥一直乖顺地躺在她身下,双眸里满是对她动作的追逐,像是给她一个安心的信号。解萦突然意识到,今日的大哥,不似过往扭捏。

不再扭捏害羞的君不封,让解萦很快迷了心智。毕竟是经历过囚禁时期的情事,她当然记得那个顺从躺在自己身下千疮百孔的灵魂,每次临幸都是一次酷刑,她学不会,也没办法对他好。自己有心时,他却开始无力,重新开始后,他抹不下面子,虽然被她已经开发的食髓知味,到底脸皮薄。

可现在与自己是正式夫妻的大哥,不一样了。他不再掩饰自己蓬发的欲望,就像他不再掩盖他对她深深的依恋,而这一切还有别于他曾经为了讨好她而故作的放荡,现在的快活是他沉湎于她给予快乐的作证。

君不封不愿让解萦劳累,情事快要入正题,便将床边的衣物盖到她身上,搂着她的身体,让她在自己身下,而他小心翼翼,扶着床铺,在假阳具上起伏,不时探身向前,与解萦恣意接吻。

以往在他们的情事里鲜少有这种体位出现,上一次还要追溯到他被喂了春药后的意乱情迷。如今他身子骨硬朗,可以一边接吻,一边有条不紊摆弄腰肢,解萦被他疾风骤雨的吻亲的迷迷糊糊,感觉大哥腰肢上的力道也不停,她雕刻的假阳具简直像个楔子,严丝合缝地镶在大哥身体里。他挺立分身上的汁液非但染湿了他平坦洁净的小腹,也稀稀拉拉地滴到了解萦的身上,在她半遮半掩的衣物上凝了一小滩水,依照大哥现在的兴奋程度,他已经持续小高潮很久了。解萦通了人事后才勉强体会到极乐时身体的羸弱与瘫软,往常大哥被自己折磨得泄了身,也是一样的身体发软,有时候玩他玩狠了,一度到了随便碰碰身上的敏感部位,他就会颤抖着射出一点透明液体。今次这种状况在持续,他却没有求饶,解萦见他双腿不住发抖,狂乱的接吻与不间断的起伏亦是不停。

她在大哥的身体瘫软到无以为继时,重新接回了情事的主导权。

再一次雌伏在她身下的大哥,在她酣畅淋漓的进攻下,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沉吟,不间断的叫喊比任何时日来的都要酣畅。

往日梦中的期许并非幻想,他们到底拥有了一份水乳交融的性事。一场猛烈的射精后,大哥毫无征兆地哭了。

她向他体内使劲儿,吻他的泪痕。大哥乖巧而腼腆,高大的身躯紧紧攀附着羸弱的她,他说他这辈子也没有这么高兴过,他被她折腾的在床上水漫金山,他说他感谢她给了他一个家,他被她折磨得无意识淫叫许久,平复之后他问她,她能不能永远陪着他?

解萦挥泪如雨。

狂乱时说出的诺言,也许从出口的那一刻就带了虚假,可他要的就是她不停歇的允诺,要的就是生生世世都如今晚般的抵死缠绵。

又有哪个夜晚她目睹到情事时他几近绝望的恸哭?

他想要什么,她都给他。

解萦总觉得自己是疲累的,可折腾起大哥,累着累着,也就不累了。

大哥已经完全沉浸在情事中无法自拔,他的两眼通红,声音喑哑,适才的酒气也上了头,被她折腾到如此狼狈,他的双腿仍旧死死缠住她,怕她逃了。她抚摸着他的身体,一遍又一遍安抚他的情绪,一次又一次把他送上欲海高峰,激烈的情事终于让他无法再沉浸在现实的喜悦与苦痛里。

看着他下身的一团狼藉,解萦知道,大哥已经被自己操开了。

往常玩弄他的身体,知晓他对异物的入侵很排斥,后来就算是习惯,也不能轻而易举就获得快乐。但如今不同,他能仅凭后面的刺激就轻易勃起,接连失禁后被她折磨的连精液都射不出来,身体还处于高潮状态,只是发抖,只是痉挛。其实她的举措与过往也没什么不同,甚至还因为身体缘故,可能还不似往日精力充沛。

真正沉湎的,是他的心。

上一次大哥淫荡又狂乱的样子是在什么时候?

她因为心寒,给他喂了一颗春药。

那时她在难过,自己不能让他失态如此,药才能。

可现在呢。

她就是他的春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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