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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事耽搁了。”裴渊解了披风,在桌前坐下,他身上向来有一股清淡好闻的药草味,林锦华坐在旁边,却嗅到一丝焰火的气息。

她神色凝重的看了看裴渊,他恍若未觉,自顾自地吃饭。

她咬着唇,迟疑了许久才道:“表哥,今儿辰王来送上元节灯会的帖子。”

裴渊动作一顿,偏头看她,淡声道:“那你准备准备,皇宫不比外面,需时刻谨言慎行。”

林锦华心里酸涩不已:“你是怕我给你惹麻烦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裴渊搁下筷子,有些兴意阑珊,面对林锦华,他始终尽量维持着面上的温和:“皇宫规矩森严,你既是与辰王进宫,便能想到这张帖子代表的是什么?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前提是你自己要考虑清楚,不要因为逞一时之气,做出后悔终生的选择。”

裴渊最后一句话,又让林锦华想起那天夜里的事,那是她一直以来挥之不去的噩梦,她光裸着身子,被心爱之人拒绝,所有的尊严和体面皆碎于脚下。

她自轻自贱换来的,只是裴渊形容陌路的目光,昔日温情种种,哪怕只是兄妹之情,至少他是正眼看自己的。

可如今,他有意回避,三言两语说完便转身走人,连一个眼神都舍不得给她。

在他眼里,她或许和倚楼卖笑的勾栏女子没有差别了。

林锦华泪眼婆娑,却倔强的不想在裴渊面前掉眼泪,她微微别过头,闷声道:“我知道。辰王说很快就去请皇上皇后赐婚,等圣旨一下,我就能名正言顺的进宫了。”

裴渊说好,除此之外,再无他言。

这一瞬,林锦华才清晰的意识到,她和表哥之间,是越来越遥远了。

裴渊并不知林锦华心中所想,事到如今,他只盼着她早点醒悟,不要再执迷于虚无的假象,他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与其这样暧昧不清的挣扎着,还不如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辰王算是光明磊落之人,哪怕求娶林锦华,带了点别的用途,至少他的诚意是足够的,林锦华嫁给他也并不是坏事。

次日,大年初一,赵如裳被明翘从被子里拖起来时,依旧睡眼惺忪,形容憔悴。

“明翘,干什么呢!天才亮,能让我再睡会儿吗?”她小声咕哝,又要往被窝里钻。

“不成,皇后娘娘吩咐了,今儿大年初一,您得和王爷王妃们一起去请安,晌午还要见见各家的夫人!”

“我见她们干嘛?”赵如裳脑子里一片混乱,一整晚做了好几个曲折离奇的梦,一点神儿都没有。

“皇后娘娘只叫您好好打扮打扮,别丢了她的脸。”明翘把衣裳拿过来,往她身上套:“您快起吧,祭天大典就要结束了,皇后娘娘该回来了!”

“昨儿不让我去除夕宫宴,今天倒改主意了……”赵如裳不情不愿的被拖着起来,任由几个宫女在脸上头上捯饬。

睡眼朦胧间,赵如裳无意瞥见窗下角落里放的烟花。

那是昨晚裴渊带来,在城楼上没有放完的,真真切切摆在面前着提醒她。

神情恍惚,又叫她想起半夜的一个梦,裴渊穿着大婚时的喜服,从迷雾中朝她走来。

赵如裳也不是没梦见过他,像昨晚那样怪异的梦,还是头一回。

她一定是被裴渊那些话影响了,竟然会梦见自己嫁给他……

想到这儿,赵如裳就忍不住想哀嚎,前路踌躇,一片黑暗。

“公主……好了!您看看,真是大美人儿!”

赵如裳不甚在意的掀开眼,这才看清镜子里的自己,衣袂飘飘,粉黛娇艳,如瀑的黑发挽了随云髻,珠钗斜缀,鹅黄色的衣裙衬得面容皎皎,如珠似玉。

也真是奇怪,翻过年一看自己的容颜,少了些稚气青涩,脱胎换骨般地长了一岁。

她十分恰当地继承了皇后的美貌,只是一直在病中显得身姿单薄又憔悴,也大约是她从前一直不上妆的缘故,今天抹了胭脂,气色也好了许多,如明翘所说,真的算是个美人儿了!

女为悦己者容,赵如裳还是很高兴的,虽然比不上裴渊那张颠倒众生的皮囊,可也是百里挑一了。

赵如裳红唇微扬,可才翘起来,就意识到不对劲。

她怎么又想起裴渊来了!

镜子里的人微垂着眼,低沉的情绪一闪而过,平静道:“走吧。”

今日大年初一,宫里各处都热闹得很,赵如裳还未走近,就见宫人端着漆盘鱼贯而入,正巧有几位后宫的娘娘们陆陆续续来了。

赵如裳向来深居简出的,很少跟后妃们打交道,十天半月都碰不上一回,今日恰巧遇到了,便不得不上去行礼。

她把各宫娘娘们当长辈,她们却不敢自视清高把赵如裳当晚辈,当即客气的请她免礼。

“久不见公主,都出落成大姑娘了!”说话的是庄王隋王的生母惠妃,后宫所有嫔妃中,惠妃福气最好,先后生下两个儿子。

当初皇帝还是太子时,惠妃就生下了长子,后来又生下皇帝的第六子,算地位,除了早逝的辰王生母万贵妃,皇后之下,便是惠妃了。

人人都要礼让三分的惠妃娘娘,并不在赵如裳面前摆架子,反而和颜悦色与她交谈。

宫中等级森严,尊卑有别,赵如裳是晚辈,却也更是这宫中唯一的嫡公主,无形之中就拉开了一道距离。

“娘娘谬赞了!”赵如裳笑眯眯的,在长辈面前总是伶俐乖巧的:“外头风大,娘娘们请去殿里坐吧。”

不多时,几位王爷也携王妃和孩子来了,最瞩目的便是庄王的一双儿女,世子阿卓和小郡主燕燕。

两个孩子都不足十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皇帝皇后祭天回来,升座接受叩拜,兄妹俩左一句皇祖父,右一句皇祖母,哄得帝后二人眉开眼笑。

齐王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嗤笑,小声和负手而立的辰王道:“啧,老五你瞧,老大可真是好手段,拿孩子来哄父皇母后开心,你说咱们怎么忘记了把儿子带进宫来呢?”

齐王儿子还是蹒跚学步的时候,不巧昨儿病了一场,不能带进宫来。辰王儿子更小,尚在襁褓之中,寒冬腊月的更无法出门,其实若是来了,皇帝皇后也最多逗弄几句,没什么用处。

殿中欢声笑语,皇帝偶尔被两个孩子童言无忌的话逗得哈哈大笑。辰王看了一眼,无所谓的笑了笑:“凭孩子就想搞个出什么名堂来,那大哥可真是算计错了!”

赵如裳站在皇后身边,看燕燕依偎在皇帝怀里撒娇,脸上也不自觉地浮现笑意来。

皇后拍拍她的手,趁大家都在说话的间隙,朝她使了个眼色:“裳儿,你瞧你大哥孩子都这么大了,你也早点嫁人,明年给母后生个外孙子抱抱!”

赵如裳被皇后直言不讳的话吓了一跳,成功闹了个大红脸,又羞又恼:“母后,您说什么呢。”

嘴上说着,脑袋里又不合时宜的想起了一抹芝兰玉树的身影,身着大红色的喜服,朝她伸出手,笑得温柔缱绻。

她呼吸蓦然一滞,赶紧把昨晚那个梦抛之脑后。

第57章 避无可避

端静公主姗姗来迟, 进殿来见众人神色微妙的瞧着自己,浮现一丝明媚笑:“都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是我来迟了?”

说罢,朝着皇帝皇后一一行了礼, 才与驸马和离的人,尚处在人人茶余饭后谈资的风口浪尖上, 却一点不见失魂落魄, 别人的打量也丝毫不放在心上。

皇帝如今已经对这个女儿没有任何期盼了, 见到她就只剩头疼,摆摆手让她到一边坐下, 便懒得看她了。

端静公主不以为然,施施然坐下,看到赵如裳,还朝她挑着眼角,柔媚一笑。

赵如裳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有些尴尬的勾着唇。

别说皇帝,连她都对端静公主避如蛇蝎, 能把自己名声折腾到如此地步, 也是皇姐的本事。

现在她和许鞅和离,又能正常婚嫁了,这下她喜欢谁, 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赵如裳怀疑是她做那些事, 就是一心想要和离,倘若她还未对裴渊死心,只怕接下来又得出现什么荒唐出格的行为。

眼不见为净, 赵如裳索性别过眼,不去搭理端静了。

众人意味深长的看了端静一会儿,也就分散了注意力。

殿中气氛还算融洽, 时不时的笑语声中,赵如裳总算收敛了心思,瞥见角落里清瘦的身影,微微一愣。

几位皇兄都携带家眷,其乐融融,共享天伦,唯有厉王孑然一身,与这样的热闹格格不入,他清冷的坐着,偶尔喝上一口茶,眉眼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如裳微抿着唇,心中叹息一声,厉王似有所感,抬起头来迎上她的视线,眉梢轻扬,露出一抹温柔的笑。

她有话想和厉王说,奈何殿里人多,她得应付说上几句话,暂时脱不开身。

两人眼神交流了一下,赵如裳却忽然想起周敏溪来,今儿初一,也不知她禁足解了没有,会不会和舅母进宫来。

若要来,算时辰也在进宫的路上,说不一定还会和七哥碰上,按周敏溪那脾性,哪怕遇不上,她也要主动去寻人的。

七哥的心思,她大约猜到了一些,震惊于他竟然会喜欢周敏溪,还隐藏得那么好,这么久以来,她一点没有察觉。

周敏溪知道吗?她会作何感想?会如何选择?

赵如裳才想到这上面来,立马又默默否定了,周小霸王粗枝大叶,压根不会往那方向想,也难怪厉王从来不会表露一丝情意。

赵如裳这个旁观者还在思考厉王和周敏溪的事,耳朵里忽然传来辰王妃的声音,一偏头便见五嫂站出来,向皇帝皇后微微屈膝。

“今日大喜之日,儿媳有件事情还想请父皇母后做主。”

皇帝道:“你说便是了,不必拘礼。”

辰王妃端得体统规矩,垂首道:“儿媳无用,嫁给王爷七年,至今没能生下儿子,如今膝下仅有两个女儿,承蒙王爷不弃,但儿媳一直心怀愧疚,还请父皇母后做主,为王爷再指一位侧妃,辰王府子嗣倒不至于艰难。”

几位皇子里,除了尚未娶亲的厉王,膝下子嗣最少的便属辰王了,除了今年才出生的儿子,前面只有三个女儿,长女次女,都为辰王妃所出,然而次女多病,前年早夭了。

辰王妃悲痛欲绝,大病一场,如今虽已走出阴霾,可身子底子到底受损,调养两年都一直未能再有身孕。

辰王与王妃相敬如宾,琴瑟和鸣,夫妻感情向来不错,比起老大老二妻妾成群,他身边伺候的人并不多,若要再娶侧妃,也并不无可。

皇后身为嫡母,也有心再为辰王挑选一个侧妃,可碍于王妃失女一直没有提及,今日辰王妃主动开了口,断然也没有再拒绝的念头。

皇帝捻着花白的胡须,温声问:“那你们可有中意的人?”

辰王妃含笑道:“王爷跟儿媳提过,太医院裴渊表妹林氏,知书达礼、温柔娴静,算是不错的人选。”

赵如裳从辰王妃开口要为五哥选侧妃时,就猜到了那个人会是林锦华,这会儿听见也没觉得多意外,倒是一旁的端静公主,饶有兴致的看过来,眼珠微转,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

辰王妃说的人,有点出乎皇帝意料,仔细一想,裴渊家道中落,却一直颇得他另眼相看,照顾赵如裳身体又从未出过错,想来他表妹也不赖,若配辰王,家世虽不相当,可背景卑微,也有背景卑微的好处。

略一思考,皇帝便开了金口答应,天子点头便是圣旨,这门亲事算是真正定下了。

裴渊的表妹,有朝一日能成自己哥哥的侧妃,这是赵如裳一直没能料到的,如今事已成定局,再有什么想法也只能压下去了。

接下来的时候,该是皇后接见各世家命妇,皇帝有话要和皇子们说,先行往御书房去了。

赵如裳被皇后留下来,要见勋贵世家命妇,她不情不愿的留下,很不满皇后的决定。

命妇都已候在偏殿,皇后最先见的自然是周夫人。

皇后母仪天下,娘家自然排在女眷第一位,周夫人进门来时,赵如裳一眼就看见了她身后的周敏溪。

周敏溪禁足关了这么久,瘦了一圈,但精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挤眉弄眼的朝她笑。

周夫人轻咳一声,周敏溪连忙收敛了,跟着母亲下跪行上大礼。

赵如裳好长时间没见她了,姐妹俩凑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周敏溪抱着她的手臂不肯放,娇滴滴地说:“宜嘉姐姐真香真软,抱着比以前舒服多了。”

赵如裳虚岁已经十七了,以前身体不好,总要羸弱单薄一些,看起来始终一个样,渐渐地身子骨好转,变化也就一天天的明显了,晨起穿衣裳,明翘都说她腰上有了一点肉,终于不那么硌手了。

周夫人嗔她,低声斥责:“口无遮拦!”

“不碍事,小姑娘总爱说些私房话。”皇后笑得和蔼可亲,嫡亲的侄女总是讨人喜欢的:“有些日子没见,瞧着敏溪怎么瘦了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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