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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甘之如饴

裴渊一路出宫,步行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了自己的住处。

冬霜巷一个二进的宅子,去年进京时买的,还全靠得国舅从中帮忙,选了这一处地界。

他从江阳来,花了毕生的积蓄,才能在寸土寸金的京城留下一席之地。

开门的是小厮阿全,年轻力壮,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见了裴渊忙不迭的迎来:“大人,您回来了,小姐正在厨房备菜呢,我去知会一声。”

裴渊摇头:“饭菜好了你们都先吃着,我去书房。”

这处宅子不大,家里的下人也只有一个小厮,一个婆子,一个丫头,最宽敞的主屋裴渊做了书房,只住在了东次间。

书房里摆了几个书架,满满当当的摆放了各类医书典籍,书桌上还有昨日临走时看完没来得及整理的医书。

手边的几本书是他近来常研究的,分明别类的记载了各种顽疾重疾的旧例和治疗方法,裴渊一一用朱砂笔圈了起来,并且誊写在抄本上。

虽说术有专攻,无论是幼时跟着祖父父亲学医,还是后来自己开医馆,遇到过各种各样的病人,必须要会治疗各种疾病。

心疾一类的病,他原本并不擅长,直至进太医院,博览了古今中外珍贵的医书孤本,才有了细致的了解。

裴渊坐定才翻了两页书,房门就被敲响,轻柔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表哥,在忙吗?”

裴渊手中的笔微微一转,在纸上画了一个圈,才道:“进来。”

来人端着食盘,身着藕荷色如意月裙,身形婀娜,姿容胜雪,说不出的温婉清美。

“阿全说你回来便进书房了,昨晚夜值,熬了一宿累坏了吧,我炖了鸡汤,喝一碗先垫垫。”

裴渊抬头看了一眼,点点头,声音无波无澜:“辛苦你了,放下吧。”

林锦华脸上的笑容一滞,目光落在裴渊专心致志的脸上:“表哥,别看书了,吃了饭就上床休息吧。”

裴渊没注意到林锦华的失落,随口道:“我还不困,你先吃饭吧,不必等我了。”

美人明媚的眼眸霎时间黯淡下来,纤细的手指交缠着有些难过。

“表哥,你如此费心竭力的,是为了什么?”林锦华到底没忍住问出了口,对于裴渊的转变,她心里是有颇多疑问的:“从前你常说人心险恶,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你宁肯在边陲之地为乡亲们看病,也不愿涉足功利……可如今你来了京城,还会回江阳吗?”

裴渊终于放下书,抬眸看着她,面色如常,他道:“落叶归根,总有回去的时候,但不是现在。”

林锦华鼻尖一酸,十指交缠有些用力,戚戚然看着他:“表哥,你将来出人头地了,会不会不要我了?”

“不会。”裴渊应了一声,林锦华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又听他道:“你是我妹妹,我会一直护着你。”

林锦华面上的失落显而易见,裴渊仿佛没瞧见,拿笔蘸了墨汁,低头专心的写字:“我再看会书,你先去忙吧。”

林锦华还欲再说,可见裴渊完全没心思理会自己,不由得把话咽了回去:“好,鸡汤还温着,你记得喝了。”

林锦华咬着下唇,有些无奈的转身,出门时有阳光投进书房里,落在裴渊面前的书桌上,细微的尘埃在空中飞舞,裴渊俊朗的面容清晰可见,却又遥不可及。

不知从何时起,裴渊已经像是变了个人,去年夏天还好好开着医馆,自从后来被召去给国舅治伤,便生出要来京城的心思。

也不知他是使了什么法子,能够得国舅爷亲口相请,举荐到了太医院,给宫里的贵人们看病。

从此整日整日的翻看医术,废寝忘食,连林锦华都觉得辛苦,他还一点不知道疲累。

进京不过半年,他就能够在人才济济的太医院站稳脚跟,实属不易。

林锦华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如此坚定的进太医院,若说前途,能受帝王信任给堂堂公主看病,自然是前途无量。

可听说那位公主自幼多病,太医院那么多德高望重的太医们都没能治好的病,裴渊会有什么办法。

那些藏在心里的话,到底没说出口,林锦华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气,轻轻关上门。

林锦华一走,裴渊手中动作停了下来,笔尖有墨汁滑落,在白纸上晕染出一团漆黑的墨迹。

屋里没了阳光,显得有些昏暗,裴渊提着笔,却一个字都写不下去。

林锦华说的对,他活了二十几年,从未有过什么非要不可的执念,唯有进京进太医院,是他眼下,也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唯一坚持的决定。

是什么时候,让他生出了如此坚定的念头?

大约是他艰难度日、天昏地暗之时,有人给了他一束光。

无所谓风浪,无所谓黑暗,甘之如饴,永不回头……

端静公主出嫁,自然是京城最大的盛事,大婚这日的风光让老百姓看得瞠目结舌,流水似的金银珠宝从宫里抬出来,送到公主府去。

皇家嫁娶,自然和普通人不同,处处彰显着天家皇室尊贵奢侈,华丽无比。

赵如裳站在人群里,看着一身华服的端静公主被簇拥着出来,满脸喜色的驸马许鞅牵过妻子的手上了轿辇。

看到驸马昂首挺胸的骑上马,扬眉吐气般的模样,赵如裳开始同情起这位姐夫将来的生活。

有些事她无法阻拦,也无法更改,人各有命,哪怕她现在插手,也改变不了什么。

只愿端静公主出宫后能安生一点,不闹到明面上来,总还能维持彼此的体面。

如此安生了几日,本该三日后端静公主回门的日子,宫里却迟迟没迎来公主和驸马的身影。

皇后身着朝服,等着端静公主带驸马来请安,结果等了半个时辰还没人,差人去公主府打探情况,内侍总管回来一脸欲言又止。

皇后不耐烦的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吞吞吐吐做什么?”

“皇后娘娘……公、公主府里出事了……”

赵如裳原本也在皇后身边,听见这话立刻变了脸色。

“什么事?”皇后有不好的预感,她是知端静公主脾性的,大喜的日子出了事,肯定和她脱不了干系。

“端静公主和驸马……打……动手了!”

总管本想说打架,但觉得太不雅了,只得含蓄的表达。

不过新婚的公主驸马动手打架,不是小事,他哪里敢隐瞒,古往今来,哪里有这样的荒唐事,传出去简直令皇帝脸上蒙羞的笑柄。

作者有话要说:  北漂买房的裴大人~

第6章 请你帮忙

赵如裳心口一紧,该来的还是来了,明明前一世端静公主成亲后还是好好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也没闹到台面上,到她病重那时候父皇母后即便知晓一些内情,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才成亲三天,怎么就闹成了这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还动起手来了?”皇后素来宽厚温柔,听这一震惊之事,差点连手里的茶杯都甩了出去。

总管擦着额头的冷汗,战战兢兢说:“奴才让人问了公主府上的人,他们说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发生了口角,端静公主摔了屋子里的东西。”

“荒唐!”皇后气得心口起伏不定,怒道:“这端静好好的到底在折腾什么,原以为她成了亲能收敛下性子,怎么还……”

总管一脸绝望,忍不住给赵如裳递了眼色,好在赵如裳也并非要冷眼旁观,温声劝:“母后,您息怒,尚不知来龙去脉,怎么能听公主府的下人胡诌。”

皇后靠在椅子上,余怒未消:“那就去把端静公主和驸马请进宫来,我亲自过问。”

“母后,万万不可。”

公主驸马打架,都还只是笑柄,倘若端静公主那点事儿传到老百姓耳朵里,可就是让人戳脊梁骨的耻辱,驸马一家怕是不要活了。

这是皇室的体面,她身为公主,无论如何都该维持。

“尚且不知皇姐和驸马闹到什么程度,眼下最要紧是让公主府里的人闭嘴。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父皇知道了或许又该大发雷霆了,皇姐没来请安,您对外便说是她病了,正好让太医去看看,其他的事过后再说。”

赵如裳觉得头疼,端静公主那脾性,吃亏的定是驸马无疑了,有些事帝后现在还是不知道的好。

赵如裳想了想,又道:“母后别生气了,这事交给我吧!”

皇后虽有气,但哪里舍得宝贝女儿受累,放缓了脸色拒绝:“你身体不好,别管了,母后处理就是。”

“母后您就别操心了,我已经想好了,过会儿裴太医来请平安脉,我便让他出宫去公主府看看,打探一下虚实。”赵如裳说完,便安抚着皇后冷静,急急忙忙地又回去了。

赵如裳走的飞快,明翘领着一众宫女太监在后面追的心急如焚。

“公主您慢一点,小心啊!”

赵如裳原本还觉得端静公主出了宫去能收敛一点,安静些日子,结果这才新婚第三天就闹成这样。

她不喜欢管别人的闲事,端静公主若是旁人她必然不会理的,但正因端静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所言所行皆与皇家有关。

她再不愿管,也还要是维护父皇母后的颜面,维护天家皇室体面,这是她身为嫡公主的职责。

眼下还不知道两人是因为什么原因动了手,公主府里的人都是从宫里出去的,自然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但就怕有心人胡乱传出一些话,搅得风起云涌。

这会儿能去公主府帮她一探究竟的人,除了裴渊,赵如裳想不到其他人了。

“明翘,你让人去太医院请裴太医来……”赵如裳急急往前走,话还未说完,脚下一阵剧痛,险些摔倒地上。

明翘大惊失色,手忙脚乱的去扶起她:“公主!公主您没事吧?”

赵如裳倒吸一口凉气,深呼吸了一阵才缓过来:“有一点点疼,没事。”

明翘赶紧和两个小宫女搀扶着赵如裳回雍和宫,一面又吩咐人去请太医,才进了宫门就见一人立于朱墙下。

身姿如玉,泠泠清朗,道不出的风光霁月。

赵如裳看到裴渊,还没来得及开口,明翘就急忙喊起来:“裴太医,您快来看看,公主崴脚了!”

裴渊回过头,眸色一深,三两步走到赵如裳跟前,脸上不自觉流露出几分急色:“什么时候伤的?快进去我看看!”

把药箱往身后太监手上一塞,裴渊伸出手扶上赵如裳的手臂。

纤细的手臂在掌心里,脆弱地仿佛一只瓷器,裴渊怔了怔,眼神复杂的看了赵如裳一眼,放轻了动作,语气都柔和起来:“有台阶,慢一些!”

待坐定后,明翘给赵如裳脱了鞋袜,露出一双小巧白皙的双脚,裴渊伸手捏了捏脚踝,发现没有大碍才悄然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有伤骨,有些红肿,上红花油揉一揉,休养两日即可。”裴渊说着已经抹了红花油在掌心,照着赵如裳的伤处按下去。

赵如裳一时没防备,疼得惊呼一声,忙把脚往后缩,不想裴渊却抓紧了她脚踝不松手。

女子双足金贵,本不该在外男跟前露出来,但裴渊是医者,事出紧急,明翘手法不精,只能裴渊亲自动手,好在赵如裳也不计较这些。

脚上火辣辣的疼,赵如裳连扭捏羞涩都忘记了,下意识就想挣扎。

“公主别动!先活血散瘀,才能消肿止痛!”裴渊声音淡淡的,赵如裳疼得冷汗直流,竟还能分心从他语气里听出了一丝怒意。

她招惹他了?

裴渊力度不小,赵如裳咬着牙,委委屈屈的哼了一声:“疼……”

裴渊动作一滞,眼皮沉了沉,放轻了动作:“忍一忍,马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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