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搅起一池湖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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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的赏菊大会,最终以阮迎霜和向婉儿差点打起来收场。

当夜,阮迎霜就感到身子不适,太医诊视过之后,说她乃是动了胎气,追根溯源,当然矛头直指向婉儿……听闻宇文熠城因此大发雷霆,差点将向婉儿打去冷宫。幸得皇后娘娘与上官翎雪的求情,最后只罚了她闭门思过……但究竟“思过”到什么时候,却没有一个准信。或者一两天一两月,又或者就这样无限期的幽禁下去,一切都得看宇文熠城的心情了……

向婉儿自然是委屈的不行,听闻回到自己的寝殿之后,恼的砸烂了许多东西,扰攘了大半夜,方才被人慢慢劝了住。

而经此一役,阮迎霜在宫中却是更加的肆无忌惮。毕竟,她如今怀有龙裔,且为着她,宇文熠城接连处罚了夏以沫和向婉儿两个人……这份宠爱,自是风头一时无两……

也因此,无论其他人现在如何的妒忌阮迎霜,面上也都是和和气气、亲亲热热的,皇后娘娘还亲自踏足延禧宫,送了她许多据说是有安胎功效的补品,嘱她好好休养,一切以龙裔为重。

因为这份顾忌,宫中一时倒难得的平静。

夏以沫的日子,倒是照旧,仿佛丝毫没有因为这些事情发生改变。该吃吃,该喝喝,过得好不逍遥自在。

这些日子,宇文熠城也来过一两次,夜里火热纠缠,自是不必说。夏以沫也没有故作不愿或者抗拒,他想要,她就应着,虽算不上迎合,倒也是任由感官的引领,与男人一同沉沦在极致的欢愉之中。

只不过,每次放纵之后,她却仍旧会服用避子汤。这件事,她并没有刻意的隐瞒宇文熠城,但,不知是他没有察觉,还是最终觉得由得她去了,总之,他没有再提过避子汤的事情……也没有再提,一定要让她怀上他的孩子类似的话……

这对夏以沫来说,却是再好不过的结果。

而半个月之后,则传来了上官翎雪有孕的消息。

听说她之前几天,一直觉得胸闷恶心,初初还以为吃错了什么东西,结果太医去看过之后,说是喜脉,她已经有了月余的身孕……

这样的消息一出来,宫中只又是一番沸腾。

听闻听得她有孕,当时正在批阅奏折的宇文熠城,立马放下手中的公文,去了她的寝宫。先是将照顾她的宫人,上上下下都赏了一遍,又亲自指定了太医院的林太医负责为她安胎,下令不得有任何的差池……

而宇文熠城自己,更是一整天都陪在她的身边,夜里也宿在结心阁,早起陪她用了膳之后,方才去上朝去了。

这一番荣宠,自然又是惹来新的一轮妒忌。当然,妒忌过后,也有人开始幸灾乐祸起来,毕竟,如今上官翎雪也怀了龙裔,那阮迎霜便再也不是一枝独秀,而且看宇文熠城的反应,倒仿佛更重视那俪妃娘娘一般。如此一来,先前被阮迎霜狠狠压了一头的其他妃嫔,也瞬时都有出了一口恶气之感。

至于站在风口浪尖的另一人阮迎霜,则似乎平静的多。只关起门来,砸了几只茶盅,就将此事忍了下来。第二天还着人送了些补品去上官翎雪那儿,以示贺喜。

上官翎雪当然也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一般,欢欢喜喜的收了她的礼,自然她也回敬了不少。

只不过,各自收到的那些东西,有几样会用,又有多少被暗地里丢弃了,就是各宫房自己关起门之后的事情了。

至少,面上瞧起来十分的亲热和谐。就连宫中都仿佛难得的太平了许多。

只是,这份平静中,又有多少压抑,多少暗流汹涌,就只怕那些身处其中的人,方能够给出答案了。

而听到上官翎雪怀孕的消息的时候,夏以沫正与顾绣如在缀锦阁里,就着红泥小火炉饮酒,听到这个消息,两人执杯的手势,同时微微一顿,但旋即,已有些微醺的顾绣如,却是突然莞尔一笑,“这以后,只怕是有一场场好戏可瞧了……”

烫的温热的竹叶青,被她仰头一饮而尽,女子一双美目,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显得异常明亮,沾染了酒气的嫣红唇瓣,悠悠漾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在透进来的日光照耀下,艳丽的似要滴血一般。

夏以沫唇畔也不由的勾起半阙冷笑。那笑绕进眸子里,绵密如万千蛛丝,凉凉的,带着几分利刃出鞘般的锐利,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

整个九月,就在两位贵妃娘娘接连怀有身孕的洋洋喜气中过去了。

立冬。宫中设宴。邀了宇文烨华和宇文彻。在此之前,宇文彻已向宇文熠城请辞回西北,启程的日期就定在立冬之后的第三天,所以,此次宴请,也算是为他践行。

许是因为宇文熠城在场,席上并没有什么人敢造次,和气的都有些令人生闷。

夏以沫斟了一杯酒,起身,走向了对面的上官翎雪……原本还有些嘈杂的清思殿,望着她突如其来的举动,瞬时陷入一片死寂。空气里似乎散发着隐隐的兴奋之气,所有人仿佛都在紧张的等待着好戏的登场。

夏以沫却似乎全然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径直在上官翎雪面前停下,一张清丽绝艳的脸容上,也瞧不出什么情绪,语声亦是极平和,淡然如白水一般,“说起来,我还没有恭喜过俪妃娘娘你呢……”

“怀上龙裔,俪妃娘娘应该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吧?实在是可喜可贺……”

仍是一副漫不经心般的语气。

上官翎雪在丫鬟的搀扶下小心翼翼的起身,柔声开口道,“多谢……”

夏以沫却只淡淡瞥了她一眼,然后拾起她桌案上的酒壶,将自己手中的汝窑青瓷酒盅斟了满,然后又抬手,将上官翎雪面前的杯盏也斟了满,递给她,道,“这杯酒,就当是我敬俪妃娘娘的……”

上官翎雪似迟疑了须臾,伸手接过。然后却像是有些不知所措的望了一眼那端坐在主位上的男人。

夏以沫却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切,极快的隐去唇畔漾开的一丝讽笑,仰头,就将自己杯中呛人的酒液,一饮而尽。然后,眼眸微抬,缓缓望住对面的女子,一双澄澈透亮的眸子,落在她纤纤手指握着的青瓷酒盅上……那里,仍是满的……

“怎么?俪妃娘娘不肯赏光吗?”

夏以沫饱满浓丽的唇,缓缓扯开半阙冷笑,语声一顿,“还是,娘娘怕我方才斟酒的时候,在酒里下了什么药,会对娘娘或者娘娘腹中的龙裔不利?”

她这番话,说的如此直白,等着看好戏的一众人等,又是不由的多了几分兴奋。

宇文熠城却是浓眉紧蹙,凉声唤道,“夏以沫……”

这就是警告了。

听得他唤她的名字,夏以沫只微微转了转眸,向他望了一眼……只是,那一眼的风情,却如骤然点亮的星子一般,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她极少展露媚态,这漫不经心般的一眄,却像是千万朵凋零的春花重回枝头,只望的宇文熠城心头就是一热,顿在她眸子上的一双墨黑眼瞳,也不由瞬时含了几分深幽。

上官翎雪站的角度,恰可以将男人眼角眉梢之间的任何一丝最细微的波动,都尽收眼底,此时此刻,眼睁睁的望着他落向另一个女子的讳莫瞳色,她心里顿时就是一紧。

上官翎雪不动声色的将目光转回了夏以沫,樱唇轻启,就要解释,孰知对面的女子,却抢在她出声之前,悠悠开口道,“其实,俪妃娘娘你完全不用做这无谓的担心的……就像俪妃娘娘你常常强调的一样,就算我心里再怎么因为阿轩的死怨恨你,想要找你报仇的话,也不会选在这个大庭广众之下,当着陛下和众位姐妹的面,你说是不是?”

说这话的夏以沫,一张清丽的脸容上,始终挂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就连一把脆生生的嗓音,都是慵慵懒懒的,像是幽幽春风吹醒了海棠春睡,整个人都透出一种不经意的媚态。

所以,宇文熠城也只是在她口中肆无忌惮的吐出司徒陵轩的名字之时,眉眼微微皱了皱,其后,他一双眼睛,就仿佛不受控制的顿在她的身上,墨如点漆的眸子,似染了窗外无边的夜色,黑沉沉的仿若深不见底的一汪深潭。

纪昕兰在他身旁,看的分明。虽然心中也是难掩的一涩,但眼见着那上官翎雪被夏以沫如此为难,这些日子以来,因着她也有孕这件事而意难平的一口气,也总算是稍稍缓解了些,所以,她亦道,“是呀,俪妃妹妹……本宫也不相信沫儿妹妹会当着这么多的面,对你或者你腹中的龙裔不利,况且,如今沫儿妹妹好不容易主动与你攀谈,你若是果真拂了她这番好意的话,未免就有些小气了……”

上官翎雪明眸若水,凝视着那高高在上的男子须臾,直到宇文熠城察觉到了,眸中微微划过一丝波动之后,女子方才似不经意的将目光移了开来,但一张色若春晓的脸容,却仿佛隐忍浮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失落和黯然,宛如莺啭般的柔柔嗓音,轻声开口道,“皇后娘娘与沫儿妹妹都误会翎雪了……翎雪方才之所以没有饮沫儿妹妹敬来的这杯酒,只是因为林太医曾经嘱咐过,如今翎雪怀孕时间日短,身子又有些虚弱,实不宜饮酒的缘故……”

顿了顿,似犹豫了须臾之后,女子莹白指尖缓缓擎起手中的酒杯,柔柔道,“但,沫儿妹妹如果坚持的话,翎雪也惟有奉陪……”

指尖轻抬,就要将温凉的酒液,往唇齿间送去……

一道幽冽的嗓音,就在这个时候,缓缓响起,“慢着……”

众人心中都是略略咯噔了一下,望向那突然如此开口的高高在上的男人。

惟有夏以沫却仿佛丝毫不意外,他会阻止一般,依旧微微低着眸,浓密纤长的睫毛,遮去了瞳底一切的情绪,惟见秋水桃花般的一张唇,漾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

就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丝毫都与她无关一般。

连宇文熠城讳莫如深的一双寒眸,居高临下的扫过她,都仿佛没有察觉。

但闻男人清冽的嗓音,在一片诡谲的沉默中,漫不经心的响起,说的是,“这杯酒,孤替翎儿喝了……”

语声方落,便是一仰头,将斟满的杯中烈酒,一饮而尽。眼角眉梢,一举手一投足之间,自有一番久居高位者长年修养下来的威严与霸气。

连夏以沫都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他,耀眼的当真是让人移不开眼光。

一时之间,偌大的清思殿里,一丝声音也无。

各人心中亦是滋味难辨。一方面为着自己能与这样的男人同床共枕而欢喜雀跃,另一方面,却又因着不能独得他的青睐而感到深深的苦涩与妒忌……尤其是,他这样的作为,还是为着另一个女子……

让人如何不恨的牙痒痒,心戚戚?

一转眼,却见那上官翎雪眸若春水,定定的凝向那个男子,一双明珠般的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满溢着脉脉深情,如柳枝轻缠一般,缠住宇文熠城的身影,嫣红柔软的唇,更是漾着一抹甜蜜而满足的柔媚笑靥,唇瓣轻启,徐徐开口,“翎雪多谢陛下……”

不过短短的六个字,却被咬的千回百转,仿若她与他的一切情意,都只在这一句话之中了一般。

只叫殿中的不少人,瞬时都瞧得咬牙切齿的眼红。

顾绣如却在这个时候,悠悠一笑,“陛下待俪妃妹妹真是好……叫咱们这些没有身孕的嫔妃,也只有羡慕的份了……”

这带着几分调笑的感叹,听来仿佛只是稀松平常的调侃,但是明耳人,却还是能够敏感的觉出她言语之中状若不经意的吐出的那句“咱们这些没有身孕的嫔妃”,实则太别有深意……

她说,陛下待俪妃妹妹真是好,而这清思殿中,除了上官翎雪之外,还有一位怀有龙裔的嫔妃,那自然就是阮迎霜……但,宇文熠城方才的举动,却无疑是狠狠打了阮迎霜的脸一样,再被顾绣如这么一点拨,众人都是饶有兴致的望向她,有的人眼中,还毫不掩饰的藏了几分嘲笑与幸灾乐祸……

阮迎霜只觉心头窝着一簇熊熊的烈火,那是妒忌,也是愤恨。

上官翎雪自然也听明白了顾绣如的刻意挑拨,更是察觉到阮迎霜射向她的锐利目光,但她却仿佛什么都没有意识到一样,只接着顾绣如的话头,柔声开口道,“娴妃姐姐说笑了……你我和在座的所有姐妹,都为陛下的妃嫔,陛下待我们大家,自然也是一视同仁,一样的好……”

眉目轻转,脉脉望向对面的男子,轻柔嗓音更软,“陛下,妾身说的是不是?”

她这边厢话音刚落,便听阮迎霜冷冷笑了一声,“俪妃姐姐,你这样问,陛下难道会当着众人的面,说,不是吗?”

上官翎雪似被她这么毫不掩饰的讽刺,呛的有些说不出话来,整个人,仿佛一时之间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不知该如何反应一般。

那一番楚楚可怜的模样,当真是叫人心都能化了。

阮迎霜瞧着她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却只越发恨得牙根痒痒。

夜深露重,殿中的温度,似乎更寒凉了几分。

却听坐在下首的瑜贵人,突然笑吟吟的开口道,“迎霜妹妹说的极是……人的十根手指,还有长有短呢,陛下虽然对咱们姐妹都很好,但总有更偏爱谁一些,宠爱谁一些的……哪能像俪妃妹妹方才说的那样,一视同仁呢?”

玩笑一般的字眼,却是极好的挑拨。对那些自认为不被“更偏爱一些”、“宠爱一些”的女子而言,望向那些更受宠之人之时,眼中便更多了几分怨毒和妒忌。

殿中的气氛,也仿似越来越朝着奇怪的方向行去。

一片隐忍的戾气之中,却听一直只顾着饮酒而一言不发的宇文烨华,突然漫不经心般的笑了一声,道,“照本王看来……对诸位娘娘,皇兄也只不过是今天更偏爱谁一些,明日更宠爱谁一些罢了……一样都是皇兄的妃嫔……”

他这番看似不经意的话一出口,就连宇文熠城的一双墨眸,都淡淡的瞥了瞥他。

宇文烨华却仿佛只是随口这么一调侃,连眼皮也未抬,只继续抿着递到唇边的清冽酒液,神情里也透着一股慵懒和随意。

被他这么一打断,先前殿中的诡异气氛,倒仿佛缓和了些。一时之间,其他人倒也不再那么纠结谁受宠多一些,谁又少一些这样的事情了。

夏以沫就是在这个时候,悠悠轻笑出声的,“谦王爷可真是会说话……”

妩媚婉转的嗓音,仿佛也听不出什么讽刺的语调,但是,落在宇文烨华的耳中,却仿佛似一根极尖锐的针,突如其来的刺了他的心一下般,不会致命,却漫开不能言喻的丝丝阵痛。

她还是如此的怨他……

心底闪过这样的念头,宇文烨华送到唇边的一杯烈酒,动作就是一滞。修长的手指,顿在夺得千峰色的酒杯上,指节泛白,青筋毕露。

夏以沫却仿佛丝毫没有察觉他清隽的一双眼眸中,刹时闪过的一抹疼痛和苦涩,抬手,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水,清冽酒液,像是浸的她一把清脆的嗓音,越发的泠如清泉,脆生生活泼泼的嗓音,就那么漫不经心的在偌大的宫殿里响起,说的是,“……只希望,将来俪妃娘娘与和妃娘娘生下了皇子之后,陛下也能够像现在一样的,一视同仁的对待两个孩子才好……”

清澈嗓音,犹带着笑一般,显得天真而又残忍,悠悠回荡在偌大的清思殿里。如轰然砸如平静湖水里的一块巨石,将那本就暗流汹涌的一池湖水,渐渐搅起惊天的骇浪。余韵经久不息。

殿外,蓦地掠起一阵狂风,沙沙的落雨声,就在这个时候,突如其来的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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