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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连记忆都被淡化,却依然有一些人和事,他们执着地留在你的骨子里,不肯磨灭,不肯老去,或许你认为你已经忘了,甚至你已记不起他们的名字,却时常会有那么一刹那,你见到一些酷似当年的影子,那些你早以为不见了的记忆,立刻就在一瞬间满满占据了你的脑海。

其实,不是忘了,只是不愿想起。

能冲走的是华年,冲不走的是记忆。

这个午后,司徒景轩睡得极其不稳,梦里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回看了自己这二十年。没有什么比做了自己人生看客更为可悲的,他在瞬间惊醒过来,脸色苍白的用单手撑着头坐在扶手椅上,简单系着的头发因为午睡乱了,索性就松开了发带。

便服素裙的段红棉搭着丫鬟的手,优雅娴静的走进来,看着树下散发长袍的男子,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颔首柔声道:“司徒公子。”

司徒景轩刚睡醒,脾气正压着,见是她来,多少沉下了脸。好在素兰机灵,赶忙伺候着,又是拉凳子又是招呼茶水,“公主请坐。”

段红棉站着没动,身体有点僵,连扶着她的阿蛮都感觉到了。这个司徒景轩也太不知礼数了!本就是抱着一定要为主子出口气的心而来的阿蛮抬头就要训斥,可一对上眼前那双暗沉沉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浑身一凉,瑟缩了一下,结巴了两下没说出话来。

见四周很少有人走动,段红棉才沉默的坐下来。素琴托着茶点送上来,而后和素兰一同散去,段红棉看了司徒景轩一眼,也出声吩咐阿蛮退下。阿蛮不情不愿的束手低头走出去,眼睛偷偷斜了对面那男子一眼,心中担忧不已。

因为习惯,他每日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饮茶提神,不多说,素兰的手艺比杜小小是要好上很多,可是其中滋味,却让司徒景轩觉得少了什么。

段红棉看着喝茶的司徒景轩,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她面前也是一杯沏得热气袅袅的清茶。

茶香淡淡中,她静默了很久,才缓缓道:“先皇在世时最疼爱的女儿就是本宫,记得一日,我吵闹着不肯吃饭,父皇竟趴在地上,学起了小马,哄我开心。至今十余年过去,说来犹如做梦一般。”

段红棉端庄优雅的稍坐在金色的藤编扶手椅上,收回飘远的视线落在司徒景轩脸上,柔静的一笑,那样的哀伤,“曾以为本宫一生就此清孤,然天地到底眷爱本宫,世上尚有公子。”

司徒景轩略垂下眼,依旧表情淡淡的喝着茶。

“鸠占鹊巢,宫里一日没有真主,父皇一日不得瞑目。本宫一介女流,于养花操琴之外,再无所能,念及父皇平生,日日觉得愧惭。今有公子,万分庆幸,公子若肯,本宫愿以一己之力,携天下有能之士,帮公子完成霸业,一图天下。”

“说完了?”司徒景轩冷冷看她。

“公子如此平静,难道是不信本宫说的。”本以为他会失措或是惊吓,没想到这么冷静,这反倒让段红棉失了分寸,语气激动了起来。

“确实不信。”司徒景轩放下杯子直立起身,双手负后,神态高傲,带着股君凌天下的气势,傲慢道:“这个天下,本就不是你的,你谈何相让。”

所谓的忘恩负义,公主倒是让我见…

段红棉误以为他看轻自己,交叠着放在膝上的手紧了紧,压下心头不悦道:“本宫一介女流,自然人微言轻,公子轻瞧,也是情理之中。若是公子还有疑虑,待再约一日,可与我身后之人……。”

“不必。”司徒景轩转身打断。

“那公子的意思是?”段红棉当他话里有话,急忙又问。

“无意。”司徒景轩冷漠回道。

“公子尚有何顾忌?不妨直言,本宫尽可……”段红棉起身向前,急忙道。

司徒景轩冷笑,打断了她:“你身为公主,虽历经两朝,但好歹也挂着公主名分,这个国家如今也算是你的,所谓的忘恩负义,公主倒是让我见识到了。”

段红棉顿时变了脸色,缓缓站正了身,紧盯着司徒景轩,语气突然肃穆起来道:“公子说得轻巧,所谓恩义若是建在家破人亡、苟延残喘的前提下,若是换了公子,心里只怕会比我更恨吧。如今一顿温饱,一句公主头衔,都是先人拿鲜血换来的,为人子女,若不能为先人报仇伸冤,与畜生何异。”

几次交手,头一次见她这么有气势,司徒景轩心头微动,却是神色不变,径直道:“无需再说,公主请回。”

段红棉沉默了一下,道:“公子可是觉得本宫不够诚意?本宫……”

司徒景轩微皱着眉,双眼已经沉了下来,“公主来意我已知晓,不必再言。素兰,送公主。”

素兰应声走出来,伸手引道:“公主,请。”

良好的教养与公主的尊严让段红棉没法再待下去。她袖子里的手握成了拳,又慢慢松开,优雅的站起身来,看着司徒景轩冷淡无情的表情,虽黯然却仍轻柔的道:“本宫语出于心,请公子考虑一下,本宫还会再来求见。”颔首矜贵的一礼,转身走出去。

“我不喜见,公主今后勿来。”司徒景轩丢下句不客气的话,直接拂袖离去。素琴也很干脆的转身,无声的尾随而去,徒留个素兰在那,都不知该怎么招架好了。

段红棉僵在原地,像是傻了,阿蛮对司徒景轩怒目而视,手都已经摸到腰刀上了,若不是被人突然狠狠按住,估计那一刻她早就拔刀相向了。

本来只是路过的司徒景烈,眼看三弟又把公主得罪了,只能苦笑着走了出来,对段红棉温文尔雅的躬身行礼:“草民司徒景烈,见过公主殿下。”

段红棉惊转神来,搭着阿蛮的手臂,勉强颔首道:“本宫微服,二公子无需多礼。”

“谢公主,公主这边请。”司徒景烈侧身伸手相让。

“啊?哦……”段红棉脸上还残有惊恐的神色,颤颤巍巍地跟在司徒景烈的后面出了府,直到坐在马车里,才顿时变了脸色……

变得阴冷且迸发出慑人的杀气……

竟不能为我所用,倒不如先下手铲除

此时秋光正好,正是万物萧瑟之初,十里的枫林,满眼落英缤纷。每到秋天,满山遍野的枫叶或呈橘黄,或显嫣红,宛如一堆堆燃烧的篝火,美得如同幻境。

众人眼望此景同时一滞,回过神来,不约而同的纷纷出言直到二公主豪爽大方,让他们得以看见如此美景。

段红棉只是温和的回以浅笑,她的视线在几十宾客中搜寻,十日前,她也派人给司徒景轩送去诗宴的请贴,但他会不会来,她心里真是毫无把握。

那个人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为人处事大多是按照自己的脾气来,哪怕是对着叔父,也是高傲不减,从容不迫。

大概是来的人太多,她至今没找到司徒景轩的身影,此时一旁有人叫她,便转开了视线。

能被邀请出席诗宴的,大多是新进官员和些王孙子弟,再加一些慕名而来公主小姐们,浩浩荡荡几十人,甚是壮观。

公主小姐们小脚娇贵,走不得几步就停下来歇息了。溪前流水声声,和煦的微风拂过,带起人心头阵阵涟漪,一眼望去,层林浸染,漫山红枫,就连再高贵的公主也心甘情愿的拉好裙摆席地而坐,感受自然的神奇。

漆黑的长发盘成两个小髻,没有往日的高贵,却显得亲切近人,黛眉画得淡淡,一双秋水为眸,美得优雅大方。一片叶落,段雪阳伸手接过,望着掌心里的落叶,感叹道:“真是满庭芳,枫叶流丹,好美的地方!”

“太漂亮了!我也要一个!我一定也要修个跟这一模一样的林子!”一位富家小姐一边称攒一边直嚷嚷。

段红棉走得也累了,正被丫鬟搀扶着休息,纤指懒懒的摇着把小木扇子,低声道:“安排好了么?”

“公主放心,我都准备妥当了。”那丫鬟沉声回答,仔细一听,说话之人正是阿蛮。

“那就好。”段红棉眼波流转,似有深意,“司徒景轩聪明,本宫也不笨,竟不能为我所用,倒不如先下手铲除。”

阿蛮点点头,笑容阴冷的渗人。

“没想到是他来了。”说着,美目斜了斜不远处一行人,段红棉轻笑,离开阿蛮的搀扶,慢慢地朝那人走了过去。

一个完全不在意自己的人,何必强…

碧水青叶,茶香清淡,入口微苦却回味流长,一口下去,神清气爽,尽洗尘俗,真是好茶。

司徒景烈正接过侍女端上的茶小喝了一口,还未来得及更深的品位,一旁的声音便让他皱起了眉。

段红棉轻笑道:“司徒公子,在想什么呢,一个人在这喝茶。”

“在想这么美的地方,要是有美酒就好了。”司徒景烈打开折扇笑了笑,一旁的丫鬟将他手上的茶杯收走,递上金壶玉杯,壶里渗透出淡淡酒香,很是芬芳。

“月上清,公主也好此物?”司徒景烈闻了一口气,略感意外道。

“入口甘甜,回味清香,酒劲后足,这样的美酒,怎能错过。”段红棉低头轻语,微微笑着的模样竟差点融在了身后的美景里,令人移不开眼。

司徒景烈微微失神,心头有点撼动,随后突然笑了。

“司徒公子今日怎会来?”段红棉轻问,虽然她也送了他请贴,可她一直当他来的可能比司徒景轩还小,没想到却是他来了。原本是计划里可有可无的一部分,如今更是顺风顺水,天都助她。

“公主的诗宴一向声誉甚好,一贴难求,景烈求之不得,怎会不来呢。”司徒景烈的语气不较之前的客气,微微有些调侃。他会来,确实是临时起意,知道三弟根本连帖子都没看,他担心二公主会借此发难,因此亲自前来,打算为三弟圆个场子,眼下看来是他担心过度了。

段红棉以扇掩笑,眸光流转。

之后,两人就借着酒和景展开话题,不知不觉聊了起来。而在同时,之前一直相随的身影逐渐逐渐消失在了漫天红叶里。

段雪阳四处寻觅,没找到想见的人,起先雀跃的心顿时死得差不多了。

看来景轩不会来了,一个完全不在意自己的人,她还在强求什么呢?

双目痴痴地看着溪水流花,当真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意恋落花,半点勉强不得。

突然,耳旁有道声音,“雪阳公主,你怎么还在这啊?刚才司徒府那三公子身旁的丫鬟正四处找您呢。”

“什么?找我?”段雪阳愣了好一下,后惊喜道:“阿蛮,是真的吗?你说景轩派人在找我?”

“是啊,那丫鬟是跟着景烈公子来的,刚还在找您呢,现在不知道去哪了,估计是先回去了。”

段雪阳急忙四处看了看,果然寻到司徒景烈的身影,见他正与红棉谈的开怀,心里对这事马上信了个十分,“我去找景轩,你就与二妹说我有事情先走了。”说着,提起裙子就跑了。

“这怎么成啊,诶……公主……你先别走啊……公主……”装模作样的喊了几声,原本着急的表情顿时换成了得意。

你向谁借的脸皮,竟然有脸回来?

秋意渐起,伴着午后的暖阳,令人犯起一阵困倦。

杜小小直打哈欠,等了半晌都不见有其他人出现。她心里顿时后悔,早知道来前和二少爷说声了,现在他人不在,秋桐也不在,胖胖被拉去厨房帮忙,也没空搭理她,害她走也不是,等也不是。

算了,到处看看吧,好久没回来了,去找素绿姐姐说说话也好。

打定这个主意,她一溜弯的出了烈园,一路美景贪看,秋天的感觉很是美好,小桥流水落叶,假山石桥回形走廊,到哪都是一副山水墨画。

走一路看一路,静静石道,清清鸟鸣,偶一阵轻风,令人神清气爽。路上偶遇几个以前相识的丫鬟,大家相逢一笑,互相问起各自生活,也有些避她不急的,看见她就没好脸色。

杜小小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在意。不知不觉,她越走越深,直到一个人影出现在她的视野,她愣一下,才恍然从美景中被惊得回神。

白色的宽大长衣滚着藏青纱的边,没有腰博,轻软的料子散开,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的白净的锁骨及修长的颈项和入鬓的长眉。

气质芳华的男子正侧着身子躺在长椅上,一手搭在腹部,一手自然垂着,宽大的袖子随着不时的微风左右摇摆,四周落了不少书籍,他的手边还摆着一架木色很深的古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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