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去旧疾(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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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九翼王独处山间,我生恐自己会陷入尴尬之境时时无措,而事实上九翼王通达潇洒,几日来清风相对,明月为伴,只怕叔叔他行事胸怀尚非我所能揣度二三。

是日晚,叔叔邀我品诗论道,席间琴酒助兴,山间别无旁人,一时竟叫我心头感怀,暗暗直道或许我毕生所求之江海逍遥亦莫过此般。彼时酒酣耳热,兴起多言,而我因双目不便格外不知斟酌酒量,未几片刻沾染醉意,一张口却问起叔叔那所谓的寻仙异事来,我原以为世人言传九翼王十数年沉迷此道,想必对此兴味盎然,倒不想当日方提起话茬,叔叔竟是好一阵大笑道,“哈哈,小龙,怎么这等妄话连你也信?其实所谓的神仙根本不存在,至于寻仙修仙则更是骗人的小把戏罢了。”

听叔叔语气,莫非他自己对此竟是不以为然?

其实以我秉性素不信鬼神,无奈何灵界纵生波澜,事到如今是是非非早已叫我分不清所以然,而今日既是提起方外事,我不觉又问道,“叔叔既然道神仙一说乃妄言,那么海外灵界又该如何解释?说起来你我前世俱来自五灵,叔叔方才还道忆起了往生渊源,怎的一转眼就否认起神鬼异谈来了?”

我心下不解,脱口相询,而九翼王闻之一哂,“欸,小龙此言差矣……”

“没错,灵界相对人间的确乃异界,但决非寻常人所想之神仙,其实人间有人间章法,灵界有灵界规则,正因为本王近日忆起往生,所以才明白这世上万物俱是一般,凡人以血肉立躯,灵体则以灵息固本,说到底并无任何人能够凌驾本源之上,至于那些餐风饮露,金丹将养,更甚者合籍双修等等等等,若不是愚蠢到自欺欺人,那便是别有用心骗色骗财了,哈哈。”

哦,竟是如此?

九翼王对仙凡一说诸多见解实属我意外,而当日闲话,我闻之兴起,说起来这人间修仙道我并不以为意,其实我心存疑惑莫过于前世今生那五灵界到底因何缘灭缘起。念此我一再追问,而叔叔倒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非但提及人间灵息式微,只仿似专为我等聚化转生而存,更说起他原以为人间乃五灵衍生,众生相比灵界不堪蝼蚁,可转念再想,要知道五灵乃灵息封闭之所,最最容不得灵息半分外泄……

“小龙,本王以为或许人间本为五灵衍生,亦或许如今早已与灵界难解难分,事实上凡事极盛而衰,若是灵力神力愈盛,则相对挟制抗衡愈多,其实人间灵界孰优孰劣,还真真是不好分辨。”

听九翼王一言,我不觉深思,原本三杯入喉,稍有些脑热飘然也一瞬而散,而叔叔只仿似窥得我内心,他见我许久不言,却是一手揽过我肩头玩笑道,“小龙怕是又在想些有的没的了,而今五灵界灵息外泄可怎么办,万一灵息不稳,那风神都一下子掉在了人间该如何是好,是不是,告诉叔叔,是不是?”

九翼王调侃,我当下失笑,诚如他所言我确有此忧,不过更多的是不解为何今时南海会忽来风浪,导致灵界人间益发相融。我心下无底,不知祸福,几番欲问叔叔却又怕他笑我自寻烦扰,果不其然,此刻尚不及我开口,叔叔已劝我万事顺其自然,他凑过身来一吻于我耳畔,“说起来小龙年少时率性妄为,实不想及长后竟这般事事以责任为先,其实啊,叔叔虽不知小龙你因何转生人间,不过想来青龙帝克己有余,随性不足,唔……,小龙这辈子可不能再为帝位所绊,即便是舍不下逐鹿中原,那无论如何也该做个潇洒君王嘛。”

人在帝位,身不由己,如何又能潇洒的起来?不过叔叔他另当别论,在我印象中,无论是身为九翼王还是位居南海国主,他都不是一般的潇洒自在。

席间畅谈,乘着酒兴我只问叔叔如何才能做个潇洒君王,或许真是酒多不拘礼节,此刻沾染醉意叔叔与我耳鬓厮磨,未几片刻他更是一把拢我在怀,“小龙,其实人之所历俱不过性格使然,至于潇不潇洒就在那么一念之间,这么说吧,你若当天下是你君王一人的天下,那就算随心所欲又如何?如若不然,你当这天下是众生的天下,那就大可不必在意那些所谓的条条框框,却将自己钉在高位之上。”

“说起来本王两世为君,俱无美名,不过有一点,本王从来都是先做风痕,尔后再做九翼王,至于潇洒不潇洒,哈哈,但求生前问心无愧,身后了无骂名,足矣。”

言出叔叔又是满饮,此刻他大约真有了几分薄醉,却将我摁坐于那榻旁动弹不得,而我闻他一言止不住感怀,想来若依我心性,登临帝位后只怕是先为帝,尔后才知道做自己,嗯,想必我连少饮几杯都会担心失了帝王身份吧?

果然潇不潇洒全在一念之际,或许我心中那些所谓的烦恼在叔叔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此刻顾不得酒后失态,我似乎也未觉察出叔叔待我过于亲昵,杯盏交错,长谈促膝,叔叔见我目盲每每亲自与我满杯,而我兴之所至则每每来者不拒……

只怕是前世今生加起来,我也没有过这般豪饮,此一时量浅飘然,我本还想与叔叔再论诗画,正巧叔叔提及当年那幅远山薄暮非止有图,尚还有曲,“不知小龙是否精通音律,正巧来听一听这远山风染,薄暮依稀……”

九翼王非止精于书画,想必于丝竹音律更是造诣非凡,今时他抚琴轻弹,风鸣之声缓缓,而我年少时在碧泱山上也曾倾慕名士风流,只可惜无人理会唯有夜夜与小白清谈,当时小白笑我附庸风雅,没曾想今时回想起却叫我益发乘兴,一张口便和叔叔道,“远山薄暮清风染,弦语绕梁流水音,今日承蒙叔叔盛情,原该由侄儿先奏一曲流水,聊表知音之幸,叔叔若不嫌弃我班门弄斧……”

从前在山间碧玉笛从不离身,可今时等我胡乱将腰间都摸过一遍这才想起连青芒剑都丢在了五灵界,尚好酒后不知尴尬,此刻我浑不觉自己举动有何不妥,亦不觉叔叔看我目光有何不对,竟还一抬首对他一哂自嘲道,“叔叔,我的笛子弄丢了。”

我不是笛子弄丢了,一定是脑子糊涂了。

“小龙,小龙……”

双足发软,我是头一次醉到不省人事,直至夜阑无声,我但觉唇上温热,不知道自己这是睡去了刚醒,还是说方才我与叔叔他……?!

梦回醒转惊出一头热汗,我实在是记不清自己酒后到底有过什么样的失态,而此刻眼前一片漆黑,我甚至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清楚。翻身起坐,双手轻触,嗯,这里该是卧房,天哪,我刚才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心头百般懊恼,当下竟叫我手足无措,可谁曾想就在此刻我身侧尚有旁人,也不知来人是否将我慌张之态尽收眼底,只知他一把将我摁回床榻,其动作之强硬,竟好似极为不满,而我茫然不知境况,一张口“叔叔”二字卡在喉口,不,不对,叔叔待我可从无这般态度。

我大概是酒还没醒,一定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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