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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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云霆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异样,抬头也看了一眼,那扇窗却已经关上了。

煜王府并非新建,而是查收的一位贪官的府邸,这宅子极大,也十分气派,但毕竟是旧居,修葺整理也要一段时间。

邵云朗便暂居在景华宫。

这是他幼年见惯了的景色,原以为宫墙极高,将苍穹分割的那样小,但如今看来,却恍然发觉,与西南广袤无垠的天地相比,此处如此逼仄压抑。

景华宫明显也是赶着收拾出来的,正殿里的东西几乎全都是新的,西域送来的般若香也盖不住隐隐的霉味儿。

一别七年,再见到端妃时,他的娘亲竟然已经华发满头,邵云朗撩起衣摆,端端正正的给娘亲叩首。

他站在端妃面前时,端妃伸手去摸他的头顶都需要踮起脚了。

邵云朗低头,让她摸。

带着茧子的手抚过他蜷曲的长发和眉眼轮廓,端妃没有光的眼睛只盯着一处,笑着流泪。

真好,我儿长得真好,像他舅舅

邵云朗喉头哽住,握住端妃粗糙了的手,轻声问旁边跛了脚的阿陶,母妃的眼睛?

阿陶躬身擦眼泪,回殿下的话,您不在这两年,内务府处处克扣景华宫的份利,娘娘是为了我们几个没用的东西不饿死,日日夜夜做活累伤了眼。

端妃笑道:怎就是为了你们?也是为了本宫自己不饿死,再说也没瞎的彻底,还能看见些影子。

母子两人携手坐上矮榻,端妃手指抚袖,姿容仍是雅致端方的。

她自嘲道:许久不穿这绫罗绸缎,都有些不适应了,看来本宫得多穿几身,下午穿那身桃粉的,鲜亮。

邵云朗知道她在刻意安慰自己,可他已经不是那个需要安慰的少年了,他神色冰冷的扭头问阿陶:你的腿又是怎么回事?

阿陶恭敬道:回殿下的话,奴才的腿是为了给娘娘讨要治疗伤寒的药材,被太医院打杂的太监敲断的。

他脸上并无邀功请赏的意思,即便邵云朗觉得这等忠仆理应重赏。

茶盏内升腾起袅袅水汽,遮掩住邵云朗眼中森寒的锐意,他轻嗅茶香,问阿陶:欺辱景华宫的人,你可都记得?

阿陶一愣,眼睛亮了。

奴才记得!

能打的便打回去,掌嘴,掌多少你自己做主,若有人阻拦,便说是本王的意思,不能打的拟分名单交给本王。

邵云朗放下青花瓷的茶盏,淡淡道:本王在沙场上九死一生,为的不就是今日吗?

一连几日,宫人都说景华宫的太监阿陶疯了,见人就上去甩巴掌,有些人牙都被打掉了。

偏偏打的还都是些小杂役,煜王风头正劲,哪有人敢在这档口触景华宫的眉头,各宫主事的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

那些捧高踩低的小罗喽也终于知晓了阿陶当时求救无门的心情。

三日后,煜王府修葺完毕,邵云朗搬入府邸。

册封事宜也已经准备完毕,钦天监选的良辰吉日,就在半月后,在这之前,煜王府应当宴请群臣给新府邸增一些人气。

去多少人,去的是什么人,便能看出这位突然杀出的煜王手里有多少筹码了。

邵云朗觉得愁。

府上那掌事的底细未查清,贼眉鼠眼的看着就像邵云霆的眼线,让这人操持宴席,还不得当场送走几位。

那可真就是当场开席。

可他一时半刻也寻不到合心意的人,想来想去,正要给崔宁写信,让他把府里掌事的借给他。

信纸刚展开,门便被叩响了。

邵云朗捏着眉心让人进来。

来人竟是他那贼眉鼠眼的掌事,笑眯眯的躬身道:王爷,老奴有封信要给您看上一看,看完当下烦恼便可解除了。

邵云朗:

这大爷的形象在邵云朗眼里顿时由细作降格成了桥头算命的。

他满面狐疑的展开信纸。

纸上一竖行字迹,笔锋如竹如兰,自有君子风骨,只书了六个字。

此人可堪重用。

捏着纸的手不自觉的用了力气,随后又慌乱松开,指尖匆忙抚平其上的褶皱,再看那大爷,那简直就是忠厚稳妥、慈眉善目。

察觉到王爷目光变化的掌事:

掌事大爷来不及感慨这看脸的世道,便听邵云朗问话。

咳你家公子,还说了别的什么吗?

掌事大人暗道这两人也真是心有灵犀,躬身道:回殿下的话,公子说了,若王爷肯承情留用老奴,还请明日辰时四刻拨冗去墨月楼一叙。

邵云朗这几日确实没得空,他要妥善安置景华宫,不把端妃身边的人清查干净,他不能安心出宫。

然而只要夜里闲下来休息,他就开始辗转反侧。

他在西南时想念顾远筝尚且还能克制几分,毕竟两人中间隔着一个州的疆土,此时同处一片月色下,那些悲欢离合便像藤蔓般见缝插针的攀上心头。

想他,想去爬他家墙头。

要不是今天来了这封信,王爷已经想好如何偷香窃玉了,他就趁着顾远筝睡着了,偷偷亲一下。

最多两下!

如今拿着信,王爷更睡不着了,又是辗转反侧一夜,次日天一亮,府里的公鸡都还没打鸣,他就换了衣服直奔墨月楼。

紫梁大街上晨雾未散,各色吃食的味道涌入鼻腔,邵云朗呆呆的看着关门的墨月楼,突然想起这酒楼一般不会开张这么早。

旁边卖云吞面的大娘看了他好几眼,最后忍不住招呼道:公子,你出来的太早了,酒楼还没开张呐,来吃碗云吞吧?

邵云朗也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傻,暗道顾远筝约的是辰时,他来的这么早,能等到人才奇了。

他索性坐在小摊子上,让大娘给下了一碗云吞,隔着蒸腾而起的热气去看众生百相。

拉着食材的牛车进了酒楼后巷,有数人围上来挑选问价;

挑着扁担走街串巷的卖货郎沉声吆喝着招揽生意;

小奶娃踮着脚站在糖画摊子前,拿着个大东珠流口水

等等?

邵云朗无语的把视线又转回那小奶娃身上。

那是个约莫两三岁的小男孩,生得玉雪可爱,着一身紫棠色小锦袍,脖子上挂着把金镶玉的长命锁,正迈着短腿,肉肉小手挥舞着价值千金的东珠,口齿不清的喊:糖糖~

这憨样邵云朗总觉得他在哪见过?

来不及细想,看那摊贩眼睛滴溜溜一转,伸手就要去夺那小奶娃手里东珠,邵云朗猛地站起身。

然而一双手却比他更快。

天青色流云纹的广袖自一旁伸过来,将那小孩轻松抱起放在腿上,坐着木质轮椅的俊美男子自钱袋里摸出一个铜板,扔到糖画摊上。

男子低头,声音温和好听,如金玉相击,你想要哪个?

小奶娃懵懂的眨了眨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了看眼前的美人哥哥,又看了看糖画摊子,小手去够一只捏好的糖猴。

他够不到,另一双修长的手伸过来,拿起糖猴递到他的小手里。

顾远筝的目光顺着那修长的胳膊看上去,道谢的话就这么僵在口中。

许久,他才微微笑道:殿下也来的这样早?在下以为,又要等上好久。

邵云朗第一次见他坐在轮椅上,又听了他这句意味深长的等好久,胸口顿时被酸涩涨的满满的。

他正要蹲下身和顾远筝平视着说话,刚撩起衣摆,便见那咬着糖猴的小娃扭头叭的一口亲在顾远筝脸上,然后脆生生的喊了一句:

爹爹!

邵云朗:

顾远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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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两人面面相觑。

顾远筝坐着轮椅, 正好能让那小肉团子坐在腿上,他也第一次抱小孩,一手松松圈着孩子的小胸口, 一面颇有些无奈的抬头道:这不是我的孩子

邵云朗当然知道这不是他的, 顾远筝要是娶妻, 他在西南一早就能知道,也会让自己早早收了心思。

这谁家的孩子?邵云朗俯身戳了戳小孩肉嘟嘟的脸, 戳出一丝口水, 又忙掏出手帕给他擦。

他见小孩坐在顾远筝腿上, 还悠闲的晃着小短腿, 便有些忧虑道:别压着你腿了, 我来抱他吧。

他伸手把那小孩抱起来,入手软绵绵的轻飘飘的,像没骨头, 邵云朗颇有些手忙脚乱,最后让小团子坐在他手臂上, 一手扶着小东西的背。

这小孩一点也不怕生,被邵云朗抱起来, 黑葡萄大眼睛一转,见换了个俊俏哥哥, 又是甜甜一笑:爹爹!

邵云朗好笑道:感情长得体面几分的,都是你爹。

他低头, 正对上一双含笑的黑眸。

邵云朗今日着一身玄色,袖口收着, 倒是方便抱小孩,只是他明显便是个新手,托着孩子僵成了一根长身玉立的木雕, 听见顾远筝笑,才僵硬的动了动脖子。

在这儿等一等?邵云朗提议道:这孩子一瞧便是富贵人家的祖宗,家里人指定在找呢,一会儿便该寻来了。

顾远筝自无异议。

邵云朗一手抱孩子,一手去推顾远筝的轮椅,一时竟生出一种拖家带口的错觉。

等两人返回云吞摊,大娘又多了份生意。

小孩很乖,吧嗒吧嗒的吃糖猴,就是时不时要擦一擦口水,邵云朗干脆把手帕一角塞进他领口里,成了条口水巾。

你倒是喜欢孩子。顾远筝轻飘飘的说:以后你要想几个?

咳咳咳邵云朗一口气倒岔,咳了个惊天动地,怀里小崽崽都住口了,好奇的看着他。

顾远筝眸光狡黠,我说笑的。

他拎起桌上的粗瓷茶壶,给邵云朗倒了杯茶水,又说道:这孩子我想起来是谁家的了,他该叫你一声舅舅。

叫我舅舅?邵云朗愣住,想来想去他也没有妹妹,只有一个地坤弟弟,但邵云霜还尚未婚配

蓦地,他惊异的瞪大眼睛,又看了眼怀里的小团子,便慢慢想起这贪吃的憨相像谁了

庄鹤轩!你个小王八蛋!

这叫骂脆生生的,话音未落人已经到了小摊子前,正要指着那笑嘻嘻的小奶包再骂,却对上邵云朗茶色的眸子,他一时便哑了火,片刻后才喃喃叫道:五哥

正是庄小郡王。

云吞摊的大娘又来了笔生意。

庄竟思吃了碗云吞,露出个满足的笑意,他托着下巴看着邵云朗道:我前几日也去了紫梁大街,五哥,你变得好不一样啊,好像更是英俊了几分。

邵云朗瞪他,冷笑道:少拍马屁,你出门怎么仆从都不带一个?孩子的奶娘呢?沈锐呢?

嘘庄竟思赶紧左顾右盼,小心翼翼道:我偷跑出来的,沈锐那猪不让我吃咕咚锅,简直他娘的残忍至极!狗天乾,成亲前和成亲后简直判若两人!

顾远筝:咳咳

时隔七年,很多人变了,很多人却也没变,例如这对兄弟,仍热衷于当着他的面无差别攻击所有天乾。

街上人已经多了起来,时不时便有人向这小摊子投来好奇的目光。

没办法,这其貌不扬的云吞摊子上,品阶最低的都是个正三品的侍郎,想不惹眼都不行。

邵云朗知道庄竟思和沈锐成亲了,但收到消息是一码事,真看到人家娃都满地跑了又是一码事,他始终觉得庄竟思还没长大。

小郡王确实没长大,以前为了偷吃能藏锅,现在为了偷吃能带着儿子偷溜出门,简直就是孩子带孩子。

不过怀里这团软绵绵的小东西突然便与自己有了亲缘关系,邵云朗便更加喜爱几分,轻轻颠了颠庄鹤轩,诱哄道:轩儿,叫舅舅。

庄鹤轩:叫啾啾~

邵云朗:叫舅舅!

庄鹤轩吐了个口水泡泡:叫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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