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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回走。周亚夫的同胞弟弟走得很快,他实在不想撞上熟人,不想被人亲眼目睹他这副狼狈相。

可命运有如一个活了太久,反而有些孩子气的古怪老者,从不放过任何捉弄人的机会。才走出两个街区,周安世就被一队人迎面拦住了。

“七少君,周七少君”打招呼的声音里,明显带着跳跃的欢乐。

这是什么世道都是幸灾乐祸的恼羞成怒地抬头,周安世正对上一双漆黑漆黑的圆眼,一双看上去老在瞪人的圆眼睛。眼之上,是两道扫帚一样乱七八糟的浓眉,还有一道斜斜长长的,从额头横跨大半个脸的醒目伤疤。

伤疤汉子年纪大约三四十岁,身高体阔,粗壮有力,一张因风吹日晒深色粗糙的大脸膛上偏偏还蓄着络腮短须,实在堪称凶相。

周安世先是一愣,随即立刻一把抓住高壮汉子的大手,失声惊叫“阿四阿四”

阿四,大汉太尉周亚夫的亲卫之一,小头目,周氏家族家生子;从小就被拨给周亚夫周安世兄弟,是一起爬树、一起掏鸟蛋、一起撒野、一起挨罚的世仆玩伴。

“少君,七少君安好。”阿四一面笑着,一面向小主人屈身行礼,称福道安。憨厚的笑容,还有坦白的眼神立时弥补了伤疤脸外貌上的缺陷,令人生不出什么恶感。

周勃的儿子中,周亚夫排行第四,周亚夫的同母弟弟周安世排行第七。周氏家族内部习惯上用兄弟排行来称呼主人们。

“安,安。阿四,汝汝回京啦”周安世又是惊又是喜,他一直以为阿四他们在细柳营服役呢。

“七少君,阿四入京不久。四少君体恤,命阿四留守家宅。”阿四憨厚地笑着,向他的七少爷絮絮叨叨说明情况周太尉念旧,加上体恤他战场上受过重伤,不让他继续在军营过清苦操练的日子了,改成来京都保卫条侯官邸。还让他当个小头目,帮着采买采买杂物什么的,日子这叫轻松滋润啊

这边正起劲,阿四感觉衣角一沉,回头看去,却原来是同行的手下们有滔滔不绝之势的唠叨,被迫中止。

阿四不解地向身后望,迷茫地问“甚”

下属的下巴向周安世膝盖方向伸伸,眼皮夹夹尽力示意别啰啰嗦唆了,看看,七少君摊上为难事啦

阿四直到这时这才发现,他家七少爷身上不对

帽子虽然戴着,帽翼上金玉羽毛的帽饰却少了一半。

衣袍虽然穿着,但胸口和下摆都皱巴巴的,膝盖和袖管仔细看的话,能很快发现撕破的痕迹。

腰带上悬挂的玉佩一个断了,一枚缺了角。

“七少君,此此”阿四惊讶地舌头打卷。

伙伴向天翻个白眼,对顶头上司的后知后觉深感无力,肚子里一个劲儿腹诽怪不得混不出名堂。其他一起出去打仗的家生子都升军官了,阿四还在原地踏步。瞧这脑筋迟钝的呦

阿四家是周氏的老人,是世仆。阿四的祖父和父亲当年就跟着绛武侯周勃南征北战,四处厮杀,主仆间是血里火里杀出来的情分牢靠。否则,以阿四这鲁钝的性子,也不会配给两位少君当亲随。

所以,忠心耿耿的周氏阿四顿时就不干了“少君,七少君谁人敢欺吾气少君告知阿四”

这么大个男人,泪珠子吧嗒吧嗒滚落,收也收不住“阿阿四,呜呜家门不幸呀呜”

“家门不幸妻,不贤;子不孝呜呜,阿四,权贵当道”周安世抓着童年小伙伴的大手,细数他遭遇的种种家门不幸

从陈硕二公子的东跨院到长公主官邸的西角门,必须经过中庭。带着一肚子的心思,城阳王子舍弃游廊,从铺着方砖的庭院中径直穿过。

该死周德这臭小子的脑袋里装的是什么,石头吗鲁王那么难得的肯出手帮忙,竟然会蠢到拒绝这可是求都求不到的好运气啊爱笑的刘则,这回笑不出来了;取而代之的,是又气又急。

如果周德有个三长两短,让我怎么向阿姊交代啊城阳舅舅心乱如麻,再不复往日的好心情哎阿姊今天还在长乐宫。也不知派去的人消息递进去没有宫禁森严,难说得很

还好周伉到了,得让他好好劝劝弟弟。周何呢这么紧要的时候,他这当二哥的跑哪儿去了刘则无意识地加快了脚步西角门,西角门。得快些儿。但愿鲁王短时间内不会改变主意。

“王子,城阳王子。”

走着走着,刘则被突如其来的招呼声拖住了脚步。驻足回顾,就见不远处燕王刘定国的弟弟刘安国正向自己作揖,他身边还站着另一个封国王子淮南王刘安的庶长子刘不害。

刘则躬身回礼“二位王子”

上下打量打量现任城阳王刘喜的儿子,刘安国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心“季达兄,何其行色而匆匆焉”

不怪燕王弟弟会这么问。华夏礼仪,讲究就是优雅与得体。贵族的一举一动,都以和缓雍容为美,以急速躁切为耻。像刘则刚才那样大步流星的走法,绝对是有失风度的失仪行为。

明白刘安国在暗指什么,刘则包子般圆乎乎的胖脸蛋顿时红了。

努力装作平静的样子,城阳王子刘则一本正经地回答“王子,则有客,亲往迎之。”

“哦”刘安国慢吞吞哦了一声,看向刘则的目光兴味不减什么客人啊值得一位大汉王子不顾仪态、心急慌忙地跑去迎接

这什么人啊知道对方相岔了,却不能去纠正周德的事还没有传开,虽然也不远了。

装模作样地看看天空,城阳王子顶着优雅得体的笑容还了一个问题回去“未时未过,王子何由早退莫非欲携肉渡酒,夜饮欢会”

“否,否”燕王的亲弟弟急忙忙把脑袋摇得象个拨浪鼓一样,还分别小心往两边偷眼瞧了瞧这中庭的位置就是好,来来去去客人下属仆役不断,多到令人咬牙。

开什么玩笑如果让宫中的馆陶长公主知道我公然违反她设立的家规,带坏她的两个宝贝儿子,以后我还能进这门吗小胖子居然害我观察之后庆幸地发现这会子正巧没人,刘安国暗暗松口气,张口就是通我们怎么会违反长公主的规定呢今天早退是因为恰巧有别的事云云的声明,一脸的道貌岸然。

鬼才相信城阳王子嗤之以鼻。长公主规矩严,可龙子龙孙们也不都是虾兵蟹将,此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并肩站的淮南庶王子刘不害见状,也嚅嚅嗫嗫地附和燕王弟弟的意思,尽力为燕王子刘安国帮腔。一段话说得疙疙瘩瘩颠三倒四,听得被帮的和被劝的同时皱起了眉头。

通常,一个傻头傻脑的人是可笑的。

可是,如果傻瓜非但是一名具有高贵身份的大汉王子,更是一位和你有血缘关系、同祖同宗的宗亲族人时,就不是可笑,而是羞窘了。

“咳,咳”尴尬地清清嗓门,刘则很不仁道地寻思怪不得不受刘安待见,怪不得被整个淮南王室轻视,怪不得瞧这笨嘴拙舌的,和那位胸中锦绣、出口成章、风度斐然的淮南王可有一丝半点的相像

正打算敷衍两句离开去办自己的正事。一阵喧哗声忽然从大门方向传过来,而且越来越响。

三个封国王子齐齐一怔,都感到意外竟有人敢在馆陶长公主家门口喧哗胆子不小啊互相对视一眼,王子们不约而同地向大门方向走去。

还不到大门,就听到外面大呼小叫,哇啦啦地厉害

“父寻子,汝等因何阻拦”

“以父召子,何错之有”

心里咯噔一下,一沉,刘则当场变了脸色。

“父父子子身为人子,岂可违抗父命”

“我皇汉以孝治天下”

此时,城阳王子刘则再也顾不上礼仪不礼仪了,撒开步子简直用奔的。

正是怕什么来什么。刘则恨不得把说话的人切碎了,做肉饼的馅。

之所以一定要把周德留在长公主家,之所以要尽力争取鲁王的帮助,怕的就是怕这个把杀妾变成不孝。

杀妾说到底就是杀贱。

妾虽有良贱之分,但妾是贱流好歹是社会和舆论的主流。在这基础上,杀良妾也罢,杀父妾也罢,都只是小错小失问题。

但如果上升到不孝,就不同了性质,将随之彻底改变就不是小节,不是行为失当;而成了品德操守层面的问题,是人与禽兽的分界

而一旦被评定为不孝,这个人就完了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日。

跑出长公主邸的侧门正门除了天子驾到,从来不开启刘则一眼就看到一伙军汉模样的人站在台阶下,正和长公主家的侍卫们叫骂对峙。

为首的一个高大壮实汉子留着络腮短须,圆瞪两眼,吵吵得厉害

“父父子子,天经地义。”

“俺随周太尉南征北战,闯荡八方,从未见庇佑逆子之事。”

“父召不至,自隐权贵之门。哼此周氏子于长公主何干”

话虽粗,但句句都站在理字上。

大汉,是以孝治天下的国度。华夏是重孝道的;从很久很久以前的夏商周时代起,就重视了。

一个父亲对儿女拥有绝对的权利。象周德这样的白身小儿郎,做父亲的打也打得,骂也骂的,卖也卖得;不高兴了就是动用私刑处死,官府也不会过问

不知不觉间,长公主官邸的大门口已围起了一圈人。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说得话越来越难听,越来越负面。

这混蛋厌恶地凝视着躲在众军汉身后的周安世,城阳舅舅刘则握紧了拳头,心中如吃了只苍蝇般说不出的厌恶。

2308 打成一锅粥了 中

吵吵嚷嚷的

虽然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但长公主这边的亲戚、朋友、下属被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压住了,一时想不出破解之道;渐渐地,就落了下风。而此时,馆陶长公主官邸正门外的大道上人头攒动,赫赫然已围起了两圈人。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马蹄轻扣在青条石路面上,清脆作响。

一队轻骑鱼贯而来,在围观人群的外围停下,向圈子中央张望张望。骑士中为首的男子在马背上立起身,向内端详一会儿,又听了听动静,才微微笑着一个翻身下了马。

周亚夫家的亲卫小头目阿四还在那里唾沫星子四溅地唠叨,冷不防一个沉肃矜持的声音斩钉截铁地横进来念道“何人大胆,于此喧哗”

周家亲卫们扭身一望,就看到一名二十几岁的男子负着手健步而来。青年男子衣冠整齐,但谈不上如何光鲜;腰间革带缠绕,也不见玉佩等饰物,一眼望去朴素无华。

被打断了谈性,阿四自然十分不爽,又见来人服饰普通,心底当下就存了些轻视,叉起腰大刺刺叫道“来者何人安敢妄言吾太尉”

枉阿四抬出大汉太尉周亚夫,青年公子却压根儿不想搭茬,视若无睹地从周氏那些人中间直直穿过,径自踏上馆陶长公主官邸的台阶。

离大门还差两阶,燕王弟弟刘定国就大叫着迎上去,拱手作揖笑道“从嘉兄,哈哈,从嘉兄不知从嘉兄驾到,小弟有失远迎,恕罪啊恕罪”

从嘉从嘉想起来了,是菑川国太子刘健城阳王子稍一思索就想明白了来人的身份,连忙上前厮认相见。菑川太子刘健含笑一一回礼,他身后跟的侍从人等无声无息地退在步开外静候待命,不影响贵人之间的交际。

淮南庶王子刘不害开始还呆呆地伫在哪儿懵懵懂懂,被实在看不过去的燕王子刘安国偷偷扯了一把,才一脸恍然大悟地急急忙忙赶过来打招呼现任菑川王刘志是淮南王刘安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就是说,刘建是刘不害的亲堂兄。

和三位同宗族兄弟亲亲热热寒暄一番,菑川王太子刘建侧头打眼角飞速地瞥周太尉家人一眼,那充满冷漠和鄙夷的眼神仿佛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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