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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自己忌惮他的能力,才选择永远离开他对自己的依恋与深情,大概在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中早已消磨干净了吧所以哪怕自己将皇榜贴到大明皇朝的每一个角落,他也避而不见。

思及此,姬长夜猛然震颤了一下。阿大脑子不活络,看不出问题,但他不一样,仅从阿大简单的叙述中,他已察觉,有姝的能力并不似他表现出来的那般神异,相反还极其危险。因为他的血肉对鬼怪有着莫名的吸引力,而身上那层保护之力却会随着时间慢慢流失。也就是说,倘若有姝孤身上路,早晚会面临巨大的危险。

他便是再痛恨我,看见皇榜也会送一封信回来,更不会撇下宋氏不闻不问。他之所以杳无音信,会不会是因为,是因为姬长夜不敢深想,胡乱抹掉眼泪,大喊道,“来人,替朕包扎伤口,朕要去乌斯藏即刻启程”

经过四五个月的长途跋涉,一行人终于抵达乌斯藏。姬长夜今年还不到四十,却早已两鬓斑白,面容苍老。他行了三跪九叩大礼才打动活佛,令他开启法坛寻找亡魂。

“可有所寻之人的贴身之物”活佛用丹砂与金粉在地上画了一个法阵。

姬长夜犹豫片刻,终是极为不舍的从荷包里取出一束发丝。这是有姝六岁那年剪下的,一直被他收藏至今。

“甚好。”活佛对此物十分满意,接过后双手一撮使之燃烧,复将粉末撒入法阵,徐徐道,“倘若阵中烛火变成青色,则表示此人魂魄已经来了,你可与他交谈。若是烛火依旧昏黄,则表示此人未死,你可继续在阳世寻他。”

姬长夜微微颔首,因心情过于紧张,已完全说不出话。

烛火排列有序,在阵阵阴风的吹拂下左右摇曳,几息过后,颜色未变,又过几息还是未变,活佛停止念经,摆手道,“回吧,此人未死。”

姬长夜噙泪谢过活佛,刚站起身就晕死过去,盖因支撑他带着重伤也要入藏的意念终于崩塌了。所幸还留下最后一线希望,否则他恐怕再也熬不回京城。便是如此,他的身体也迅速衰败下去,一面殚精竭虑地处理朝政,一面没日没夜的找人,竟似在消耗生命一般。

眼看皇帝才刚到不惑之年,满头青丝便已堆雪,身体也瘦弱得不成样子,朝臣们慌了神儿,连连上书请求他赶紧立后并留下子嗣。他却颁下圣旨,说要在宗室里挑选几名幼童领养。

宗室自然求之不得,各自挑选了适龄幼童送入宫闱,又挡下了朝臣们的非议。

这一年,冷寂许久的宫殿终于有了些许人气。姬长夜命人将十几个孩子带到自己跟前,一一看过去。其中一个孩子长得十分玉雪可爱,胆子也颇大,不但敢与他对视,还傻乎乎的笑起来,这一笑就露出腮边两个小酒窝,令姬长夜浑浊双眼燃起一丝亮光。

他将孩子叫到跟前,戳了戳他软乎乎的小酒窝,竟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从这日起,他将孩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其余人则住在偏殿,每过一旬便去检查功课。

孩子今年才五六岁,心性不稳,被宠了几月便原形毕露,各种骄矜的小毛病一一发作出来。宫人原以为秉性严苛的皇帝会难以忍受,哪料他却不以为意,甚至更为疼爱孩子。

朝臣们都知道,皇帝看似随和,实则最难以取悦,能让他多看一眼已属千难万难,能令他肆意娇宠,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当所有人都以为这孩子是皇上的心肝肉,将来最有希望得登大宝时,孩子却意外失宠,且无一人知道原因。

这日,孩子被送回府邸,下马车时哭得极为伤心。他知道自己已失去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机会,将来也会为人所嗤笑。他的父王与母妃正铁青着脸在厅中等待,遣走仆役后将他拉到身边,追问原因。

孩子不明就里,便把那日情景叙述一遍,“皇上叫儿子陪他用膳,儿子没敢先吃,给皇上布好菜才去端碗。皇上起先还很高兴,见儿子将青菜和辣椒拨出碗碟就变脸了,问儿子是否有挑食的毛病。儿子不敢欺君,便答是,然后就被送回来了。”

亲王与王妃俨然不信这番说辞,追问道,“不可能,怎会这样就被送回来你再好好想想,皇上还说了什么”

孩子思忖片刻,又道,“送走儿子之前,皇上说不像,不像,终究谁也不像。”

亲王恍然,良久后才长叹一声。皇上这是陷在往昔出不来了啊

两旬后,又有一名孩童被遣送出宫,却是有神童之称的肃亲王的嫡子。肃亲王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自己的孩子会被淘汰,要知道这孩子从小最会看人眼色,两三岁就已懂得掩盖情绪,从不多说一句,也不多走一步,凡事都会想了又想才付诸行动。

老亲王亦常常赞叹此子不凡,乃面面俱到、滴水不漏之人。才两月不到就被遣走,不应该啊

孩子也很委屈,拱手道,“不知谁带来一只小京巴,大家看着可爱,全都围过去与之玩闹,唯独儿子乖乖坐在原位背书。此时恰逢皇上前来检查功课,就问儿子你想去玩吗,儿子答不想,他又问京巴可不可爱,儿子答尚可,他就命人把儿子送回来了。”

肃亲王满脑袋疑问,从叙述中,他没觉得儿子哪里不对,相反,还乖巧极了。皇上究竟怎么选人的简直不可理喻

孩子想了想,补充道,“送儿子出宫时,皇上有一句临别赠言。他说,想要什么就得去争,别口是心非、言行相诡,否则将来悔之晚矣。”

肃亲王这才拍着脑门恍然大悟,心道原来是儿子个性太过中庸所致。也是,像皇上那等开创了雄图伟业的帝王,必然更青睐性情锋锐的继承者。皇上果然是皇上,心思莫测啊

其实事情并非肃亲王想的那样复杂。因为有姝痛恨浪费食物的行为,所以姬长夜也对此极为反感,又因为自己性格内敛从而永失所爱,便也见不得旁人优柔寡断。爱别离苦,此生最痛,看见相类者,他只会对自己更为怨恨。眼不见为净,他这才把触碰自己心伤的孩子一一送走。

一眨眼又是经年,这日,姬长夜已病得完全起不来了,一群皇子跪在榻边默默流泪。太医诊脉后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阿大已被革职,唯有阿二立在门口,神情悲痛。见主子冲自己招手,他连忙走过去,哽咽道,“皇上有何吩咐”

不出所料,皇上还是问了那句每天都要问一遍的话,“去城门口看看有姝回来没有。”

城门口一直张贴着有姝的画像,一旦他归京,守门的侍卫就能认出来,然后即刻呈报宫中。如今还未得到消息,想来是没有的。阿二却不敢直说,红着眼眶走了。

姬长夜已喘不过气,却还死死握着拳头支撑,待到两刻钟后阿二转回来摇头,他才竭力喊了一声“有姝”,手脚慢慢冷了。众位皇子见他眼睛许久未曾闭上,竟不知他已死去,直等宫女前来喂药才察觉不妥,顷刻间乱成一团。

死不瞑目,叱咤九州、尽灭七国的宗圣帝,临到头竟是死不瞑目

、第42章 画皮

不过在山中待了六月,下来后世上已过六百余年,便是身经百战的有姝也被吓得够呛,本有些朦胧睡意,这会儿完全清醒了。他将全套史记从架子上拿下来,一页一页看得十分仔细,最终确定这不是自己的错觉。

“再也回不去了吗”想起六百年前的那些人,那些事,有姝心中不免怅然。虽然主子厌弃了他,但几次救命之恩却并非作假,而且他之所以能安然活到现在,靠得也全是主子的,主子的

思及此,有姝面皮微微一红,将有关于宗圣帝的那一部分史记挑出来认真诵读。

在史官笔下,宗圣帝毫无疑问是大明皇朝最伟大的帝王,他的铁骑踏遍九州,尽灭七国,令东西大陆纵横贯通,来往无碍。他在位时从不关闭城门,亦不宵禁,百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生活十分富庶安定。在有生之年他曾十七次御驾亲征,均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又被时人称为“战皇”,敌国将领听见他的旗号莫不闻风而逃,肝胆俱裂。

他励精图治,壮大邦国,开创了大明皇朝万世伟业,然而自己却终身未娶,也未曾留下一子半女。据史学家推测,他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一次与西陲蛮族对战时伤了根本。所幸他并不重视血脉,亦对皇权无所留恋,竟过继了十八名宗室弟子为后嗣,且悉心培养。

然而他驾崩之时却没留下传位诏书,亦不交代遗言,已成长得十分出色的皇子们陷入内斗,将一个强盛皇朝拆分成九个小邦国,且连年内战,争斗不休。打那以后,大明皇朝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九国争霸时代,九国均自诩正统,互相吞并,又变成五国并立。

而现在的夏启朝,便是五国中较为强盛的一国,国主以姬氏后人自居,还扬言要光复先祖的皇图霸业。

在史册的最后一页,笔者留下一句感慨以万世孤独铸万世伟业,宗圣帝何其悲哉,何其壮哉

在波澜壮阔的文字中,在震古烁今的成就中,却仿佛暗藏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与遗憾。

看到这里,有姝合上史记,长长叹了口气。主子过得很好,又似乎并不好,然而不管怎样,他是绝不会希望自己留在他身边的。都说帝王多疑,早晚有一天,自己的能力会成为覆灭两人关系的导火索,与其走到那一步,不如在最亲密的时候分离。倘若有朝一日他想起自己,那些忌惮和怀疑大约已经消失,而美好的回忆或许能换得他一个温柔浅笑。

想起主子微笑的俊雅容颜,有姝眼眶红了红,又很快隐去。紧接着他又想起宋氏,便在史册中翻了翻,原本并不抱什么希望,却没料上面竟果真有她的名讳。主子待她很好,不但赐她一品诰命,还为她养老送终。正是因为下葬之日主子亲自操办了祭典,史官才为宋氏添加一笔,否则像她这般的寻常贵妇是没有资格载入史册的。

有姝很感激,却也有些难过,将刚写好的平安信扔进火盆里烧掉,但愿宋氏在九泉之下能够看见。他一点也不怀疑自己经历的一切是一场骗局,人能作假,鬼却不会配合。

遇见赵家仆役时他就发现这些人的服装与大明皇朝迥然相异,袖口收紧,衣摆裁短,整体风格更趋近于胡服,来往鬼怪亦是如此。服饰的变化最能看出时代的变迁,他记得当年与主子回上京时也曾路过临安府,那时百姓可不是这样穿的。不过一年时间就改换日常服饰,这在现代有可能发生,在封闭守旧的古代却绝无可能。

有姝掏出藏在贴身衣服内的银票,感觉懊恼极了。时光变迁,时移世易,他的家财万贯尽皆化为乌有,且还成了一个身无分文、来历不明的穷光蛋。夏启朝虽然以姬氏正统自居,但想也知道,官府肯定不会承认六百年前的户牒和路引。

没有银子,没有身份,没有路引,吃遍天下的愿望算是泡汤了。有姝挠头,心道自己怎么总是如此倒霉

恰在此时,方才那只小鬼回来了,为难道,“大人,您让小的帮您找谁小的或许听错了。”

“我让你找赵有姝。”有姝将史记一本一本放回原位。

“可是,您不就是赵有姝要不小的帮您找一位鬼医”

有姝,“”

屋内安静片刻,有姝又道,“罢了,你给我找几样东西过来。朱砂三钱、壁虎一只、萤火虫二十只,现在就要。”

小鬼兀自念叨了一会儿,确定记牢了便消失不见。片刻功夫,便有一只黑猫衔着一只壁虎入内,又有许多萤火虫在阴风的驱赶下钻入放置在桌上的一个琉璃瓶里,最后,小鬼才从墙缝中闪身而出,递上一个油纸包。

有姝也没闲着,在屋里翻找了半天方在枕头下发现几根头发。他将朱砂和萤火虫碾成碎末并调成糊状,又将头发烧成灰撒进去,最后制成一种深红色会发光的古怪液体。所幸赵家是官宦之家,保存有临安府地图,寻人之事也就更为便宜。

他将地图铺在桌上,用毛笔沾了少许液体,沿着临安府城墙画了一个法阵,最后一笔落下,本就微微闪光的法阵忽然暴亮,紧接着又迅速熄灭。

成了有姝第一次画寻人法阵,没想到这么快就起了作用。他立即用针刺破壁虎腹部,取出一滴鲜血,滴落在法阵中央,口里念念有词。鲜血并未渗入纸张,而是像珠子一般滚动起来,数息后,它在地图的某一个位置停住,然后化为一个小小的箭头。

有姝定睛一看,血珠赫然停留在赵府,且箭头确确实实指着自己。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阵法出错了他不信邪,又试一次,结果还是一样。

小鬼定定看他几眼,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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