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眷恋。他既觉得左右为难,又隐约有些窃喜,随即悚然一惊,将莫名涌现的喜悦之情压入心底,刻意遗忘。

轻轻拍了拍少年手背,他涩声道,“有姝莫怕,我在这里。”只要我在一天,便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有姝摇头,闷声道,“我不怕。”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玄明法师与王象乾相继回京,京中布局怕是要变一变,姬长夜不敢耽误,立刻带领众人下山。他的行色匆匆并未引起旁人怀疑,发生那等骇人听闻的事,谁家都不想在菩提寺多待,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细软,火烧屁股一般跑了。

回京后,姬长夜忽然忙碌起来,常常天不见人影,两只小鬼为了报仇,也跟着王天佑回了王家。有姝不得不感叹自己运气好,在关键时刻得知了吸收龙气的办法,否则现在早已被厉鬼分食了。

王象乾如今忙着为儿子善后,脱不开身,但有姝却一时一刻也忘不了对方看向自己时杀气腾腾的目光。与其等着对方暗害,不如先下手为强,他想了想,决定先把王象乾干掉。

这日,趁主子外出办事的间隙,他让两只小鬼将附着在王象乾背上的千面鬼带来。两只小鬼得他两滴鲜血喂养,道行早已超出两百年不止,千面鬼虽为千万冤魂互相融合吞噬所化,戾气极重,却也不是小鬼们的对手,轻易就被拎入房中,摁压在地上。

他集合了万千怨念,只知报仇,并无清晰而独立的思维能力。他不敢反抗小鬼,看见坐在上首的少年,忽然暴起发难,千张大嘴齐齐发出尖锐的狂啸。有姝不躲不避,只在他袭到近前时狠狠甩出一个巴掌。

只闻“啪”的一声脆响,千面鬼被打飞数丈,一个带着紫色烈焰的巴掌印烙在千面鬼其中一张面颊上,而且渐渐燎原扩散。他顿时气焰全消,哀嚎着朝地底钻去,却被两只小鬼拽住脚踝,硬生生扯了出来。

“嚎什么嚎,大人有话要问你。”男童也甩了一个清脆的巴掌,将千面鬼打翻在地,随即挥出一道阴风,将快要烧尽的那张面孔割掉。

丢失一张面孔,千面鬼果然老实很多,将自己蜷成一个球,躲在房梁上瑟瑟发抖。这凡人小小年纪,竟比厉鬼还可怕。

有姝上前几步,仰首说道,“想不想报仇”话音刚落,他才发觉自己最近仿佛很喜欢问这句话。

两只小鬼知道他与王家的纠葛,立即恳切开口,“大人,您想弄死王象乾何须劳烦这只小鬼,我们便能为您办妥。”

“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只管对付王天佑,待大仇得报、心愿已了,便转世投胎去吧,无需受我辖制,更无需为我妄造杀孽。”有姝不喜欢驱使鬼奴,他更愿意他们像小沙弥那样,安安心心的离开尘世。他不亏欠别人,也不会让别人亏欠自己。

两只小鬼泪意涌动,感怀于心,越发想为少年肝脑涂地,正欲再表忠心,梁上的千面鬼瓮声瓮气地抢白道,“想,想报仇”死了都想拉王象乾下地狱

千万回音在屋内回荡,有如雷霆灌耳。两只小鬼略显不适,有姝却全不受影响,反倒翘了翘唇角,招手道,“那便过来与我做个交易。”

、第28章 四十千

千面鬼犹豫了许久才飞下房梁,却不敢靠近少年,只远远躲在墙角,问道,“做什么交易”

“凭你的道行,能弄死王象乾吗”有姝不答反问。

笼罩在千面鬼周身的黑雾开始翻涌,可见他心情很不平静,吭哧了半晌才狼狈道,“我虽然戾气极重,但王象乾却上过战场,当过将军,屠戮过万万人,比我更为凶恶。我只能跟着他,偶尔令他做个噩梦,若要杀他却是不能。”

有姝颔首,呢喃道,“都说鬼怕恶人,这话果然不假。难怪王象乾欠的债,那厉鬼不去找他讨要,偏要缠着我。世人都爱捏软柿子,连鬼也一样。”话落,他咬破指尖,逼出一滴鲜血,继续道,“我予你一滴血,你帮我杀了王象乾,这个交易干不干”

世外之人的血肉对鬼怪而言不啻于人参果,千面鬼一闻到这股浓郁的香味,周身戾气就开始暴涌。一千个脑袋并未让他变得聪明,反倒令他失去了独立思考的能力。他很快就把之前的惨状忘到九霄云外,张牙舞爪的扑上去。

有姝抬起手,再次甩了一个巴掌。两只小鬼气急,避开燃烧的紫色火焰,去啃噬千面鬼的戾气。屋内响起一阵惨嚎,直过了小片刻才平静下来。

又被割掉一张脸庞的千面鬼终于老实了,盯着少年指尖的血珠,瓮声瓮气地道,“干干干,之前的交易我干了”

拿自己的鲜血做交易,有姝必然要承担很大的风险。但有主子在,他也不惧,当即便把指尖上的血珠弹入千面鬼口中,将他打发走。得了百年道行,本就身高两丈的厉鬼忽然又蹿高几米,尖啸着从门缝钻了出去,可见报仇心切。

两只小鬼不放心他,立即跟上,不约而同的打定主意若是对方不听话,待王象乾死后便将之吃掉,免得给大人留下祸患。

屋内安静下来,有姝盯着自己掌心,若有所思。他甩了千面鬼两巴掌,第一个巴掌火焰腾腾,第二个巴掌却只冒出几颗火星,可见体内的龙气已快消失殆尽,数一数日子,竟只维持了半月不到。

“看来今晚又得吸一次龙气。”他一面喃喃自语,一面拿起糕点小口啃食。

如今,姬长夜已与有姝分房而睡,又由于京中局势生变,常常忙到半夜才回府。这日,他踏着月色走入院落,就见自己屋内亮着一豆烛火,在夏日熏风中左右摇曳,忽明忽暗。

“怎的有姝还未入睡”他嘴角微微上扬,忍不住快走两步。想当初,两人寄住在开元寺时,有姝也是这般,在屋内点着烛火静候,不管多晚,入门时总会道一句“你回来啦”,那感觉说不出的暖心。

然而这样的待遇,姬长夜已经很久未曾体会。平时未曾深想,只心间缭绕着淡淡的怅然若失之感,及至现在才猛然发觉,原来缺失的那一块竟在这里。

他轻轻推开房门,就见少年披着一件外袍,趴在桌上睡得香甜,不知梦见什么,粉色薄唇一张一合,舌尖时而探出时而蠕动,将晶亮的唾液带出少许,模样看上去傻极了。

“定然又在梦里大快朵颐。”姬长夜摇头失笑,一面上前为少年擦拭唾液,一面小心翼翼的将他抱到床上,盖好被子。

感觉身体悬空,复又掉落,有姝立刻睁开双眼,朦胧中看见一道修长人影,正垂首凝望自己,由于背光,看不见表情,唯独一双眼眸透出深不见底的情绪。

“主子,你回来了”他双手捏成拳头,用力去揉眼睛。

“告诉过你多少回,别这样揉眼睛。”姬长夜将他两只手拉开,然后坐在床沿,徐徐开口,“倒一杯水过来。”

这话却不是对有姝说的,而是吩咐站在门口的阿大与阿二。阿大立即倒了一杯凉茶,双手奉上。姬长夜接过后喂到少年嘴边,一只手放在对方下颚,免得沾湿衣襟。

有姝抿了一小口,舔舔干裂的唇瓣,接着又抿一小口,直抿了老半天才把一杯水喝完。

姬长夜半点也不觉得厌烦,反而直勾勾地盯着少年,不知在想些什么。

有姝喝完茶水,见青年许久不动,忍不住拽了拽对方衣角,“主子,你怎么才回来”

“朝中有事。”姬长夜抚摸少年顺滑的发丝,徐徐道,“有姝,想知道王家的近况吗”

王家的大事小事,两只小鬼每天都会前来禀报,但有姝却更愿意听主子述说。他往床内侧挪了挪,拍打身边的空位,“上来聊。”这是打算促膝长谈的架势。

姬长夜莞尔,简单洗漱一番,又脱了外袍与朝靴,这才爬上床,习惯性的将少年搂入怀中。

“玄明大师率领三百僧人在城门口静坐,定要皇上查出结果才肯离开,来往百姓多有他的信徒,见此情景也加入进去,短短半日竟集结了上万人,将城门堵得水泄不通。皇上盛怒,勒令三司严查此事,当天就大贴皇榜,征询线索。”说到这里,姬长夜伸手去拿桌上的茶杯。

有姝十分知机,立刻越过他,先一步将茶壶取了过来,直接将壶嘴凑到青年唇边,一面喂水一面追问,“然后呢可有找到线索”王象乾乃兵部尚书,又是太子心腹,应该有办法抹平此事。

但他漏算了自家主子。姬长夜本就有意灭掉王象乾,从而将自己的人手安插进兵部,又岂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他早已命人买通受害幼童的亲属,让他们只管去告发。

另一头,安华郡主原以为王天佑是中了邪,不欲将事情闹大,却没料出了妙尘被杀这件事,才知自己险些一只脚踏入鬼门关,顿时新仇旧恨齐齐涌上,立马入宫找萧贵妃诉苦,引得萧贵妃和太子深恨王家,将前来请罪的王象乾怒骂一通,撵了出去。

朝中大臣惯会审时度势,见王象乾失了依仗便纷纷落井下石,不但弹劾他教子不严,还将许多陈年旧案扯出,譬如贪墨、渎职、残害同僚等等。

圣上耳根子软,一面有萧贵妃的枕头风,一面有大臣们的举告,很快就发下旨意,勒令王象乾停职反省。这一下,王象乾自身都难保,又哪里有余力去救儿子

姬长夜将种种内情一一详述,喟叹道,“现如今,案子已经查明,你那庶弟当真丧心病狂,不但杀害了妙尘,还活活虐死七八幼童。更甚者,其生母与亲妹也俱知情,非但不加以阻拦,还助纣为虐,四处帮他寻觅猎物。大理寺卿将情况禀明皇上,皇上发下圣旨,判王天佑革除功名永不录用,杖责五十后流徙三千里,明日辰时就押往岭南,此生再无可能回转。林氏教子无方、助纣为虐,已从正妻贬为贱妾,王君夕与太子的婚事也已经取消。若是无人帮衬,王家此次必然门庭衰落,分崩离析。”

儿子女儿一夕之间全毁,自己好不容易谋夺的正妻之位也被抹除,现在的林氏是何种心情,有姝已能想象得到。似她这种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不肯放过的毒妇,并不值得同情。人在做天在看,她与儿女遭受的一切,岂非往昔作恶的报应

有姝面无表情,腮边的小酒窝却陷了陷,可见心情颇佳。

姬长夜说这么多,自然是为了取悦怀中的少年,见此情景,忍不住伸手去戳他的小酒窝。

有姝并不躲避,反而凑过去些许,好方便青年动作。他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问道,“那王象乾呢”

“王象乾已被罢免一切职务,禁足家中。”姬长夜眼中划过一道精光。太子一系为了争夺王象乾与其旧部空出的职位,如今已陷入内斗,更让他有了可趁之机。忙碌了半月,总算有所斩获。

有姝点点头,没再追问。俗话说得好趁人病,要人命。王象乾正处于人生的最低谷,必然气势颓靡,千面鬼此时动手理应十分容易。没准儿再过不久,王家就要办丧事了。

这样想着,有姝终于放下心来,掩嘴打了个哈欠。

姬长夜见他犯困,忙抱着他躺平,呢喃道,“睡吧。”

有姝含糊答应,闭眼片刻又忽然清醒过来。不对,光顾着听八卦,连正事都忘了,今晚得吸一口龙气。他掐了掐自己大腿,将瞌睡虫赶走,待青年呼吸平顺便悄悄爬起来,盘坐在对方身边,一双明亮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张优美薄唇。

“主子,主子你睡着了吗”他擦掉掌心的细汗,轻声呼唤。

姬长夜看似闭目沉眠,实则早就转醒。这一回,他并未感到讶异,心情却比上一次更为紧张。他几乎立刻就猜到少年想干些什么,然后心脏就停止了跳动。当灼热的鼻息越来越近,他努力告诉自己背转身去,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他以为自己会拼命抗拒,但事实上,他的每一根神经,每一个毛孔,每一个闪电般划过的念想,都在述说着渴望。

他甚至不由自主的张开嘴唇,以迎接这即将到来的亲吻。

、第29章 四十千

有姝紧张地直冒汗,他先是侧坐在青年身边,慢慢勾头,忽又觉得这个姿势难以保持平衡,改成趴卧在枕头上。嘴巴撅了撅,还差几寸才能凑近,再上前又会压到青年肩膀,无奈之下他再次换位,变成俯撑在对方脸颊两旁。

“主子,主子”他没敢动,试探性的叫了两声。

姬长夜睡颜恬淡,实则藏在被子里的双手已经握成拳头。有姝折腾来折腾去,他都替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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